天地间有无数被埋没的人才,或许是因为出生,或许是因为韧性,以至于武道大昌一千年,强者也没有真正的遍地开花。
东智很显然便是那种拥有无上刀术天赋的人才,以唐罗的武学造诣,在看完东智与噶答尔的搏杀后,自然能够知晓东智修炼的是残缺的刀谱,而且这刀谱一定残缺到连招式都没有,不然东智也不会连刀都握不住。
可这孩子竟然能凭借只有架势的刀谱,修出了刀术正宗的底子,才会让唐罗一开始看走眼,而对方的资质却更是不凡。
信念这个东西,其实很难说得清楚,就好像有些人即便修到凶境,也是个软骨头,有些人就算从未修炼,也是个铁铮铮的汉子。
能屈能伸这个词,放在武者身上从来不是褒义,面对强者肝胆巨颤,这是弱者最大的共通点。
而武道之路,光有勇气还不足够,没有一股与生俱来的执拗和韧性,想要将武道修好,几乎不可能。
东智的坚韧与血勇,是唐罗生平仅见,更为难得是他在刀术上的天赋。
原本唐罗并未对东智期待太多,毕竟听一遍刀诀便能施展刀招的想法怎么看都太过玄幻,若不是看在东智仅凭感觉便摸索出了拔刀术的起式的份上,他根本不会去做这样的尝试。
可结果却令他大为惊异,生涩难懂的刀诀竟能被东智瞬间领悟,更为难得的是他竟真将刀术与意志融合,居合龙闪这一刀由东智施展开来,竟超过了凡境能够反应的极限。
而唐罗那双能够看见灵力流动的眼睛更是发现,东智挥舞这一刀时进入了某种玄妙的境界,刀意有滔天大恨,东智脸上却无悲无喜,刀锋契着灵力的缝隙斩来,竟引动天地元气助力。
斩开唐罗星袍衣角的,根本不是东智的刀锋,而是那化作锋刃延伸的灵气,好不惊艳。
“精彩。”
如瞬移般小退半步,却还是被刀锋掠开衣角的唐罗拍拍手,沙哑的声音里满是赞许的意味:“只听一次口诀便能施展居合龙闪,这般刀术天赋继续留在荒原,可惜了。”
东智也没想到自己能挥出这样强大的一刀,那一瞬他仿佛觉得自己所有的恨意与愤怒都顺着刀刃劈出,就连天地都一同悲鸣,在那无悲无喜的状态里时间过得好慢,里头有太多难以言说的领悟,就像一双无形的大手,拨开了他所有的迷茫。
豁然开朗的东智开始思考起那部残缺的刀谱,以往看来平常的起式竟有了不一样的意味,想着想着,竟又陷入那个玄之又玄的境界,刀术的大门轰然在眼前展开,练刀时很多的不解与疑惑一个个消失,黑瘦小子的刀术造诣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可从外头看,他就像呆傻了一样。
但顿悟之境最耗心神,东智又受了不轻的伤,若让他继续下去,用不了多久便会心力衰竭,伤上加伤。
如果没有海量的元精之气注入,即便他能完成顿悟,以后也就是个痨病鬼,虚弱无力,难以久战。
以唐罗的武道造诣,自然看出这个问题,抬手一记虚空弹指便将精纯的先天之气注入东智体内,抚平了黑瘦小子的明伤暗疾,又朝满脸忧色的小姑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无声地退出了内屋。
“该是你的造化啊。”
退出内屋的唐罗心中暗叹一声,终于有闲暇好好打量下这间小而温馨的壁舍。
通常,直接开凿在山壁上的壁舍都是脏乱不堪的,因为总会有泥灰落下,对有些洁癖的唐罗来说,根本一刻也待不下去,但东智两兄妹的壁舍却不是这样,干净、整洁不说,那些容易落灰的地方都贴着一层薄薄的树皮。
让这壁舍看起来就像是木屋一般,几尊人头大小的阿修罗像被供奉在壁舍最明亮的地方,让小小的房间充满了圣洁的意味,还有一种若有似无的清雅香气。
“出淤泥而不染,说得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参观完小屋的唐罗退出了东智的家,刚一出来,便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冲入鼻腔,皱着眉朝不远处的山道挥了一掌,以劈空劲力催出丈余深的大洞,以天龙虚影衔着两具尸体丢入洞中,龙影再一卷,覆土将尸体掩埋后,才算止住了血腥气。
东智家的壁舍在海得拉巴城的北面大概离地数丈高的位置,而克拉霍神庙,就建在城西的神山上,所以打眼望去,就能看到。
庄严肃穆的侍卫在神庙前来回巡逻,能够看得出来,这些卫队都是自发组织起来的,以至于连统一的制服都没有,就连修为也参差不齐,而他们眼中的坚定与狂热却做不得假,即便在这清冷的夜里,也一丝不苟的执行着枯燥的巡视任务。
回来的路上,听东智说起过,这座神庙是毗摩质多原上第二大的神庙,是由信徒一砖一石建起的神庙,里头有九十九个宫殿,以及数百座纯金造像,而这些像,全部是由信徒与朝圣者的捐献铸成的。
其实唐罗能够看得出来,毗摩质多原上的部落其实并不富裕,这一路过来其实极少看到适合农耕的土地,大多数部落的规模也十分有限,由此可见这些人想要积攒财务,应该是件很困难的事。
但当他们决定要来朝圣的时候,却不惜散尽家财,将这些好不容易积攒的财务全都捐给神庙,当他们将好不容易挣得的钱财投入神庙门口的宝鼎中时,唐罗在他们脸上没有看见一丝不舍,只有如释重负的喜悦和满足,就像完成了人生最重要的目标一样。
或许这些人真的相信,只需要舍下今生,便能得到一个美满的来世吧。
正当唐罗站在门外,望着克拉霍神庙想些有的没的时候,东智已经从顿悟中清醒,感觉脱胎换骨的黑瘦小子看着自己痊愈的伤势和前所未有的饱满状态,哪还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唐罗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