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江尾部、截江城
氏族的迁徙总是伴随着无尽的繁琐事宜,所以宗族的帮衬显得尤为重要。
武士、仆役、使唤下人的调配由管家操持自不用多说,名下生意的拆卖与委托,各项物资的准备也是繁重的工作。
对徐长歌来说,他最害怕的就是这次召令失败,因为那会让天凤剑圣一脉在赢城变得很难做人。
毕竟当初徐长风是用神剑敕令将唐氏一脉纳入宗祠的,在此之前,徐氏从来没有出现过为私奔小姐正名的行为,更别说将私奔对象一同划归亲族的行列了。
但这并不是剑阁召唤龙西唐氏的全部理由,更重要的是唐罗、唐星两兄弟天资太过绝艳。
哪怕是见惯了天才的西贺圣地,也断然没有放弃这样两个天骄的理由。
如今这一家人能够顺从地同他一起回去,只是给些筹备的时间,这点儿主他还是能做的。
“只是府中如此忙碌,为何不见大外甥儿?”
与徐姝惠一同在首座府中晃荡,看着妹妹如同主人般发号施令的同时,徐长歌也问出了自己心中最大的疑惑。
除了几日前在正厅见了一面,他便再也没见唐罗,遂向徐姝惠问起:“是不是唐罗对回归徐氏这事儿有意见?”
毕竟是亲外甥,又是无比看好的晚辈,所以徐长歌特别自觉的站到了唐罗的立场去思考,不等徐姝惠回答,便自顾自继续说道:“其实在这也难怪,龙西联盟大战将起,他又是如此重要的战力,这个时候撤回元洲与临阵脱逃无异,心中不喜是正常的。”
“二哥,罗儿不会这样想的。”
徐姝惠连忙出声为长子解释道。
“小妹无须解释,为兄都能理解。”
叹了口气,徐长歌幽幽道:“其实赢城这边受到的压力也着实不小,御兽宗将唐氏的消息传得满天飞,不知道多少与徐氏有旧的圣地宗族发来诘难。更有宗派提议要让徐氏发兵,清理门户。”
听着这话的徐姝惠心突然一紧,作为元洲出生的小姐,他自然知道,龙西联盟不论对上神剑、骁骑、落星任意一军,都会被摧枯拉朽式地平推,绝无例外。
会建议徐氏出手清理门户的,根本就是要斩尽杀绝!
“这种居心叵测的建议,剑主自然不会答应,统统驳回了。”
徐长歌嗤声道:“说白了,有些人就是器量小,自家出不了天骄,也看不得别人好,巴不得毁掉!小妹放心,这次只要你们遵循了剑阁喻令回到元洲,关于斩断关系这个事儿还是可以运作的。”
“运...运作?”
徐姝惠有些不解。
“亲缘是融入骨血中的东西,哪怕十恶不赦,也不可能说断就断。”
徐长歌道:“只要回到了元洲,徐氏也算给了全天下人一个交代,至于要求你们断绝与唐氏关系的命令,拖着不受就好了,这样若是唐氏战局真的吃紧,妹夫和大外甥也可以试着回来嘛!”
不得不说,二哥这番话给徐姝惠的冲击很大,自觉私奔就已经离经叛道惨了的徐家小姐从未想过,能从自己亲哥口中听到这样劲爆的内容,整个人都怔住,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在问“还能这样?”
当然能!
年过半百徐长歌被徐姝惠的表情逗乐了,眨眨眼狡黠道:“法理不外乎人情,哪怕是圣地也不能逼得他人斩断血脉嘛。再说,这次大外甥去元洲还有一个好处。”
“好处?”
“还记得元洲退回的婚书么?”
徐长歌道:“玄月剑尊家的女娃这事儿做得确实不地道,但赢城还有不少懂事的大小姐,等到大外甥到了元洲,一定能找到称心意的娇妻美妾!”
“二哥...这是恐怕有待商榷。”
徐姝惠一听这话,顿觉头大。
上次为唐罗定亲,儿子吓得逃走几年。
好不容易带了个心上人回来,虽然还处在秘不可宣的阶段,但她也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但徐长歌好像听不出来徐姝惠口中委婉的拒绝,反倒将胸脯拍得“砰砰”响:“小妹放心,这次为兄亲自出马,绝不会让大外甥受一点儿委屈!”
……
兰山城、天鹏府
“老爷,你可算是醒了!”
“大夫,大夫,赶紧过来!”
随着管家的情感饱满的哭腔,一阵手忙脚乱的鸡飞狗跳之后,唐青衣见到苏醒的唐鹏。
以灵力书道,仔仔细细检查了唐鹏身体各处经络后,唐青衣朝唐鹏的生母和一旁焦急等待的萧寄柔以及唐政道:“青衣已经仔细检查过,鹏兄体内的余毒已清,功体、经络也无大碍,最多两日便能下床行走。”
“再开副回复元气的药方,煎药时九碗煮成一碗,每日一剂,最多七日便能彻底康复!”
年过五十的盟主夫人贵气十足,此刻却愁容满面,而缠着她的萧寄柔更是揪着一颗心,战战兢兢地听着医嘱,直至听到能够彻底康复四字后,才忍不住喜极而泣。
而一旁兴奋的唐政也忍不住用力地挥拳,口中直呼:“太好了,太好了。”
武者最怕暗伤余毒,一场凶猛的大战,可能就会让天资超绝的武者彻底断了宗师之路。
深刻了解兄长对武道有多狂热的唐政自然不想看到唐鹏因为几个宵小留下暗疾,然后郁郁寡欢。
走到床边,兴奋道:“大哥,您听见了吗,只要七天便能彻底康复!”
唐鹏扭头看了眼兴奋的同胞弟弟,又越过他看了眼忧心忡忡的母亲与夫人,然后痛苦地闭上眼倒回病床上。
这一幕让众人不由得胆战心惊,纷纷将目光转移到唐青衣的脸上。
医者回头看了眼双眼紧闭面露痛苦的男人,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扭头朝众人道:“鹏兄刚刚苏醒,还需要休息,将西北窗棂打开通风透气,不要全挤在屋中。”
原来如此,众人忙不迭的点头,只有萧寄柔强忍哭腔问道:“那这药?”
“一个人都不用留,将药煎好后送入房中即可,病人需要休息,现在,全都出去吧。”
唐青衣又加重语气朝众人重复了一遍,以为是自己的存在导致唐鹏休息不好的下人匆匆忙忙地离开,然后是唐政还有扶着唐鹏生母的萧寄柔。
一会儿功夫偌大的厢房中走得就只剩唐青衣一人。
“只能帮你到这儿,终归是你的亲人,即便装病也无法一直躲着不见。”
言罢,唐青衣也迈步走出病房,后头传出微不可查的一句“谢谢”,合上门的医者叹了口气,离开了天鹏府。
寂静无声的病房中,唐鹏睁开了眼,那里头满是屈辱和愤怒,这是对自己无能的不满。
若是当时能够再小心些,绝不可能着了那鹰钩鼻子的道,可世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
或许这就是资质平庸者的宿命吧,哪怕拼了命努力,却总是差上一些。
不知不觉,盖在锦被下的双拳,死死握紧。
“我真是,太弱了!”
……
阿兰山禁地
作为唐氏目前最重要的战略布局,阿兰山的后山向南面成了被封禁的军机重地。
把守巡逻的是律所的战士,伺候的是三代朝上的忠仆,就连配药都得是知根知底的本脉药师。
而如此郑重其事的对待与光褒的区域,至今为止只住了十五人。
以唐斌为首的唐氏本脉、旁系武者一共九位。
萧家的两位、将星馆的两位、义气商行的一位。
这就是几年来造神计划的全部,不得不说修行真的是个很个人的事情,哪怕资质相同的一群人一同开始,最终完成灵力积累的进度也有快有慢。
人生在世,哪能保证毫无意外,哪怕一个月只偷懒一天,也会比预期标准慢下十二日的进度。
风雨无阻、经年不息说来容易,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但唐罗有足够的耐心,当大战那日到来的时候,这支由造神计划打造出的武者,将会震惊整个西贺。
只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可堪一用的,恐怕只有唐斌一人。
还是精神力这个老问题,剩下的十四日得先把《寒雨凌波意》修到小成以上,才能堪堪摆脱一下就精神力枯竭的窘境,这也是走捷径获取的强大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循例与云秀一起来探望众人的唐罗将十四人的进度看了个大概后,去到了老教习的修炼静室。
作为真正意义上第一个造神计划的实验者,唐斌的进度是所有人中最好的,这主要体现在强神壮魂的秘法修行进度上。
只是与往常不是疯狂压榨精神力,就是在打熬肉体的场景不同,唐斌颓然坐在蒲团上,望着洞窟墙壁发呆。
顺着唐斌的目光望去,石壁上不知何时多了张简单的战略地图,以陵江为中心,将四面八方的势力全都标注清楚。
“老教习这个记忆力可以啊,这么多可以用作构建防御阵线的地点都标注出来了,看来平时没少读韬略兵法啊!”
设计百人以上的战斗,从来不是简简单单莽过去,几百年的劫掠生涯给唐氏建立了一套完整的小队作战体系,就到了这种与宗派角力大战力,唐氏也下意识的采用自己最喜欢的战斗方式。
以两到三个战斗小队为一小组,依次分布在各个纵深不同的战壕中,若是能够指挥得当的话。
对方同等集团兵力想要推进一百里,就会损失与守备人员数目相等的兵力。
这种四面开花的突袭作战,与抬手便毕其功于一役的战斗风格,在上一次与邪王宫相互试探的过程中,已经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看得出来唐斌对此研究很深,从这幅战略图上就可见一斑。
“若是将西面战场交给老教习,只消按这图中所示,在这茫茫大山中布置五到六组精锐小队,并辅以零落山中的万数精兵,即便沐氏倾巢而出,只要没有凶境,都难以踏过这片防御区,秒啊!”
唐罗虽然兵法不行,但好赖还是能分清的,看了几眼墙上的地图,便朝唐斌一阵猛夸:“若是由老教习亲自坐镇,就算沐家那位宗师提兵过来,也得被堵在外头吃屁!厉害啊!”
有气无力的瞥了唐罗一眼,唐斌疲惫的声音响起:“抹了吧。”
“这么精妙的战略图干嘛抹了?”
由灵力组成的巨掌骤然出现洞中,按在墙壁上轻轻一抹,刺耳的沙沙声后,飞灰扬起。
唐罗连退数步,总算避开了灰尘沾染白衣的惨祸,但也错过了拯救战略图的机会。
散去灵掌,唐斌幽幽道:“完整的布局与变阵图早就交给族长,但他不许我参战,更不让我带队。”
“这是为啥?”
唐罗一愣:“造神计划中现在就您一个当打的战力,况且您都在英豪擂露过脸了,想瞒也瞒不住啊!”
“我哪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颇有怨念的唐斌抱怨了一句,连敬称都没有,直接以他代替:“不光我不许参战,所有参加造神计划的人都不许参战,眼下龙西联盟四周全是敌人,就算要隐藏实力这也不是时候啊!”
“唔...或许族长心里有更好的计划也说不准。”
实在找不到角度为唐志解释,唐罗抓抓脑袋说道:“别说老教习您了,我也得跟着二舅回元洲去。”
“这不是瞎搞么!”
唐斌皱着眉头:“有你在兰山城,四大豪族的宗师都不敢轻举妄动,你在点苍山之役的表现,已经让整个西贺都知道你是个堪比宗师的战力,在他们没有想出如何破解你那返还灵技的绝招之前,绝不敢轻易涉嫌。可你若是一走,这几大豪族宗师定会闻风而动,这会牵扯族中巨大的战力,这就被动了!”
耸耸肩,摊摊手,唐罗只能表示无奈和遗憾。
这种事他也知道,可如今都已经这个局面,想拒绝也来不及,只能朝着唐斌安慰道:“问题应该不大,徐氏的商船航速很高,等将小弟小妹送到赢城,回复完剑主,我就可以横跨南海回来,耗费不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