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风媒为点,阵法为线,将眼线推到南暨的边界,日夜交替无歇,无论邪王宫的精锐从哪个方向靠近,都不可能悄无声息。”
兰山城风媒属的署长唐枫站在沙盘前,将手中青红两色的棋子插满南暨与西部的交接处。
红色的小旗代表了风媒,每面代表了一队,即十伍,共计五十人。
青色的小旗则代表感应灵力的阵法,每座高级阵法都能感应到方圆十里内高质量的灵力波动。
上古时这种阵法是用来示警凶兽的,而经过唐氏秘术阁的些许改良后,它现在主要的作用是来侦测区域内凶境的强者数量,但阵法毕竟是死物,对于一些特别高明的敛息术,它也无法进行识别。
好在根据双方的交手经验来看,邪王宫好像并不是特别擅长敛息术,所以这阵法还算当用。
但一次性投入这样大,还是让七城的风媒属长有些踌躇,毕竟一座阵基便意味着数千万物资的投入,而看着遍布南暨边界线上密密麻麻的青色小旗,哪怕作为唐氏高层,也不敢轻易做出决定。
最后还是将目光投向盯着沙盘沉思的族长唐志。
感受到众人炙热的目光,唐志抬起头,与掌管钱物资源的六长老唐高旻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轻轻拍了拍沙盘:“就按唐枫署长说得,不要顾及资源投入,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布置。”
听到自己的布置被通过,唐枫显得有些激动。
作为专精风媒情报的署长,他总认为风媒属能做的,绝不仅仅是探听到对手基本情报后就退到战斗部队身后。
特别是在神羽十八骑突袭北山之后,他从唐罗身上看到了风媒属更加广阔的可能。
这点阵法就是他为风媒进一步参与到战争里所设计的东西,如今被唐志拍板通过,让他有种理想实现的满足感。
坐回座椅,虽然唐枫人还在议事厅,但思绪却早已飘飞到南暨的前线,开始思考如何最大程度的发挥出风媒属的作用。
“禀报族长,这儿有一封来自北邙姬家的秘信,需要您亲启。”
漳同城淹没之后,扶灵城变成了陵江与龙江接壤的第一城。
也是龙西联盟通往龙洲内陆的关隘水道,通常大多数的对外书信,都是送至扶灵城的。
而起身说话的,正是扶灵城风媒属的署长唐稷。
唐志接过这份来自北邙姬家的密信,表情平静的读完。
然后将其小心的折好放回信封中,点燃灵火将其焚成飞灰。
确认信纸信封彻底覆灭后,他转过头来朝着各位风媒属长道:“北邙来信,是要通知我们,这次龙西联盟要面对的,恐怕不止邪王宫一支。”
“御兽宗的道子曹道臣十月出关前往中州,一个月间马不停蹄,走访了药神宗、惊鸿殿、天雷神宗、仁王寺、无苦寂灭心经祖庭等十余个大大小小的宗派。”
这消息听得议事殿中众人一凛,邪王宫的强者是什么水平他们心中特别有数。
除了龙西联盟拔尖的那几位,同等境界至少得要二对一甚至是三对一才能取得优势。
而邪王宫在龙洲的宗派排名,还要跌在雨霖斋与无极府之下。
若是这中州十几个大小宗派的强者被御兽宗的圣子说动,那原本预估的战事结局,可就真的扑朔迷离起来了。
思潮起伏,七位风媒署长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族长唐志亦在沉思,只是他思考的却不是直接武力上的起伏变化。
曹道臣毕竟只是御兽宗的圣子,年纪不足权利不够,影响力仅限于御兽宗本宗。
龙西联盟虽然看似刚刚崛起根基不稳,但有远波外洲的仁义之名,还有唐森这一房的徐氏外戚身份,凭借这两重光环这就会让自诩正派的宗门有所顾忌。
如果曹道臣是出于为二弟出气的视角便要跑遍宗门邀人助拳,不但收效有限,还会落个下乘。
这些事己方能看到,曹道臣作为御兽宗的圣子又如何看不到。
这样思考的话,他能如此毫无顾忌的走访宗派,背后代表的东西就很可怕了。
“枫署长,伞筹备的如何了?”
唐志突然这样向唐枫问道。
突然被点名的唐枫浑身一震,仰头看了看唐志眼神中的凝重,连忙站起,点头道:“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散出去。”
“嗯。”
唐志点点头道:“先将伞散到陵江七城。”
“陵江七城?”
唐枫一惊,失态地反问一句,又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声道:“是,属下明白了!”
言罢,便急匆匆离开了议事殿,提前启动的伞计划让唐枫心神大震,脚步都变得有些仓皇。
依旧面色不改的唐志目送唐枫离开后,回头朝剩下的六城署长道。
“大战在即,邪王宫强者不日即至,各城风媒属通知龙西联盟成员族,让他们将族中后辈女眷组织起来,由武堂护送到安全的所在。”
“这是临战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拜托给诸位了。”
……
对于信心爆棚的龙西联盟来说,他们实在不觉得对阵邪王宫有什么值得紧张的。
既然上一次在各位武堂首座与盗火宗师的带领下能将邪王宫打得议和,那么这次又能有什么两样呢。
虽然看起来邪王宫好像是生气了,但要是生气有用的,还要实力干嘛。
所以哪怕唐氏的高层很紧张,底下那群不知轻重的成员族与盲目崇拜的百姓倒是自信得厉害。
毫无大战前打得紧张,该喝喝该吃吃,就是酒楼里多了很多三五成群的闲汉开始指点江山,说得煞有其事。
“所有传奇都有没落的时候,邪王宫从仙邪王陨落后就走了下坡路,碰上如日中天的龙西联盟算他们倒霉。”
“兄台这话就过分了,到底是古老的宗派,即便没了人王,底蕴也还是有的。”
“呸,有什么底蕴?如今谁不知道,龙洲最强的便是我们龙西联盟的盗火宗师,不说一骑当千,以一敌百没问题吧。还有七城的首座,哪个不能媲美宗师,邪王宫凭什么宣战。”‘
“兄台,武道争胜不是简单的对子...”
“嗯?你这人老唱衰联盟,该不会是邪王宫派来的奸细吧!?”
“不是不是,我是兰山城的原住民...”
似这样似懂非懂的争论,在陵江七城各个酒馆茶瞭上演,而这样的结果就是。
即便最老实本分的居民也知道了大战将起的消息,然后就被酒馆闲汉莫名的自信感染,觉得邪王宫不过尔尔,继续自己的简单生活。
百姓就是这样,简单的让人心疼,只要你敢骗,他们就敢信。
但总是还有充满理智的人的,他们实在无法相信,号称宗师济济的邪王宫,会真的拿只有一位宗师的龙西联盟没办法。
可在这人人盲目狂热的大环境下,这些疑惑和不安也只能跟自己最亲近的人讨论,而大多数时候,都会下意识的回避那个最坏的结果。
若是龙西联盟败了,他们会怎么样?
……
中洲佛国
完成最后一程拜访的曹道臣驾着应龙战辇往龙谷方向回城。
而随行拜访的曹长青和曹子期脸上皆是带着不小的疲惫和疑惑。
如果说一开始他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话,那么在听完曹道臣一路的讲解后,他们也大致明白了。
可是他们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大兄曹道臣在拜访那些宗派的时候,绝口不提龙西联盟所犯下大的罪孽。
“大兄,我不懂。”
刚出佛国疆域,曹长青便直接询问道:“就凭龙西联盟做的恶事,只要您登高一呼他们就会被人人喊打,为什么这一趟拜访下来,您只隐晦的提了提,却不直接说呢。”
“是啊大兄,既然都来到中州了,为什么不去拜访神庭?”
曹子期也适时开口道:“唐罗用混元剑令打碎了安玉树的法身,就算别的神宫都懒得出手,这位也一定会派人助拳的。”
目视前方涛涛云海的曹道臣幽幽道:“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登高一呼是出了风头,可后果你们想过么。”
“后果,攻伐一个邪恶的世家能有什么后果?”
曹长青撇撇嘴,对曹道臣的谨慎有些不屑:“大兄就是太小心了,以御兽宗圣子之名,揭露欺世盗名的虚伪世家,引得举世伐唐,大势涛涛将奸贼彻底覆灭,这是多好的故事啊。”
摇摇头,曹道臣轻笑道:“权谋御术的第一课,便是要学会如何保全自己。振臂一呼的涛涛大势在元洲徐氏眼中不过溪流卷起的小小水花,登高一呼看似风光,但你真的做好面对未来人王甚至圣王的报复么?”
“大..大兄在说什么啊,不就是覆灭龙西联盟么,他们还敢报复?”
曹长青一愣,不敢置信道。
“越是占据优势的时候,越要保持清醒的理智。”
曹道臣淡淡道:“徐长风用一生只有一次的神剑敕令将唐森一房的铭牌请进祠堂,你不会以为只是因为疼爱妹妹吧?”
“徐氏还敢包庇罪徒不成?”
曹长青大怒:“作为圣地天宗,人人如龙的徐氏连脸面都不要了吗?”
“偌大个龙西联盟,还不够赎罪的么。”
曹道臣笑笑:“西贺圣地天宗那么多,谁身上没点难以启齿的腌臜事。若真要刨根问底,分清黑白,谁都不会好看。徐长风很聪明,他只将唐森一脉的铭牌送到祠堂,即便龙西联盟事情真的败露,他们要保下的也只是几个外戚而已,没有人会说什么的。”
曹长青突然泄了气,三兄弟费尽气力聚起这大势涛涛难道是为了碾压这龙西联盟么,那是要断了唐罗的前路,让这个有圣王之姿的家伙从头上滚下去。
可现在却听说,就说昭示了唐氏的罪孽,这位依旧会被徐氏接走,这就让人很苦恼了。
但想想也没什么过分的,唐罗才几岁的年纪,不管是鬼哭大舰的罪恶还是洪水改道的事情,都与他无关,徐氏出面保下他们,又能受到多少非议呢。
换一种说法,又有谁敢顶着天凤剑圣和长风剑圣的面,一定要唐罗偿命呢。
真没意思,难怪大兄不愿意抛头露面。
因为这场游戏到了最后,谁敢牵头谁就是被唐罗记恨上的人。
原本对自己实力贼有自信的曹长青在听完唐罗近段时间的战绩后,也是不想和这种妖孽对上。
相较于曹长青的单纯,曹子期却是从曹道臣的话里听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既然大兄早就知道唐森一家男丁的铭牌被请进赢城祠堂,那么为何又要花费这般大的心力进行设计呢?”
曹子期突然开口道:“既然大兄要给子期上权谋御术的一课,便绝不会虎头蛇尾的结束,但无论子期怎么想,有徐氏祠堂排位的唐森一脉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就算最后捣灭了龙西联盟,也无法拿下唐罗,那设计的这许多,岂不是没有意义了吗?”
“炁有阴阳,谋亦如是。”
驾驭着应龙战辇的曹道臣迎着风,淡淡道:“阴谋,是谎言,是引导,是无中生有。而阳谋,是借势,是造势,是逼迫他人做选择。阴阳和合,即为谋略,无非手段高低。”
“要设计敌人,首先要去了解敌人,想他们心中所想,揣摩他们心中所惧。”
“所以设计龙西联盟,是为了逼唐罗做选择,明白了吗?”
被曹道臣一语点醒的曹子期反应过来,然后变得无比激动。
至于曹长青则是一头雾水,怎么就逼迫了,怎么就明白了,他什么都不明白啊。
应龙战辇在龙谷中落下,曹道臣转过身,对曹子期道:“大势已成,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
言罢,也不等曹子期回答,曹道臣飘身而起,飞向半山龙巢,看方向,应该是闭关之所。
曹子期仰头望着曹道臣离开的方向,狠狠拍打了右胸几下,然后扭身离开。
只有曹长青,左看看又看看,然后摸摸脑袋回了鳞宗,口中还在嘟囔:“也不解释,就在中州瞎逛,浪费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