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这位自称博闻强识的仙翁,夏初雪很无奈:“仙翁,我是认真的。”
月老抬头,看夏初雪深锁双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拍案气愤:“一个好好的男子,叫什么‘王兰’!”
夏初雪抿着唇,也不着急了,等着月老继续掰。
月老见好就收:“这个大不了,也就是两男争一女吧。”
夏初雪也不说话,让月老自己看姻缘册,月老抻着脖子一看,有点傻眼。
千里姻缘一线牵,想要牵,当然需要系上姻缘扣。
这姻缘扣系的有说法,女子一方要打成花扣,男子一方则是普通结扣即可。
月老马虎,以为‘王兰’是女子的姓名,结果打成了花扣,并未对照命薄,闹出了笑话,鸳鸯可以乱点的,但是乱点了鸳鸳或鸯鸯,这是不对的。
如此错误,月老也不禁顿足:“男子虽有龙阳断袖之说,但并无成亲之礼,这种事情,可是惊世骇俗,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呢?”
这是在问自己么?夏初雪来到这,任务是要核点人世的命薄,至于鸳鸯的问题,还轮不到她操心。
夏初雪检出那王兰的命薄,大致看了一下:“两个男子倒也不是不可,不过被仙翁你这么一番好意,这两个男子的命途,还当真坎坷的吐血。”
月老会错了意:“本仙翁也没那么好,令有情人终成眷属,是本仙翁的职责。”
“我还以为,仙翁多少会自责,”夏初雪继续点点头:“对,我就是在夸赞仙翁您。”
月老这下明白了,开始唉声叹气:“只有如此了!”说着叫过童子,令仙童去取钥匙。
仙童去了一会儿,拿回了一把紫金环,上面密密麻麻的缀着数十把钥匙。
月老刚想走,到了月门旁,却又折了回来,对夏初雪道:“夏初雪啊,你陪本仙翁一同去吧,这次可不能再出错了,还是你帮着一起看看,本仙翁才放心。”
夏初雪手中还有几本文卷等着核查,三、四天前,她还想着如何能早走,现在既然已经耽搁了很久,也就不差更久了,听到月老的话,夏初雪当下也不迟疑,放下文册,跟在月老的身后。
紫金环上的钥匙叮叮咚咚的撞击着,响声很清脆,好像应和了她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夏初雪眸色闪过一抹亮色,划过钥匙的环圈。
绕过姻缘苑,后面是青色石级,石级两旁流水自高处跌落,潺潺水流清澈和缓,溅着剔透的水珠,衬着数行垂柳,清幽宁静。
夏初雪踩着月老踏过的地方,走上了石级。
石级湿滑,泛着湿漉漉的潮气。
月老在前面一个劲的唠叨:“这上面的情宫,不仅有凡人姻缘,也有仙妖鬼怪的情线,没有本仙翁领着,就算是天帝,也是不可踏足的。”
夏初雪正专注的记着路线,只‘哦’了一声,并没说什么。
好久没有带谁来过这,月老还没说够,继续精彩的讲解:“本仙翁还记得很久以前,天帝也是来看过,只是不好意思看自己的姻缘线,脸皮薄的很。”
现在天帝的脸皮,要用是否僵硬衡量了,至于薄厚的问题,没谁关心了。
石级尽头,地势平缓,地面铺着整块的青石翡翠板,小径末端,有数间红瓦红檐大屋,喜庆耀眼。
夏初雪听了,问道:“月老当时给天帝和天后牵的姻缘,直接告诉天帝不就成了么,何苦天帝还要去看呢?”
月老拍了拍脑袋:“本仙翁当时怎么就没想起来呢,要说荆衣啊,可真是个好孩子,本仙翁当初可是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嫁给了天帝,要说这姻缘啊,有时可不一定的,未必就是本仙翁能够知晓啊。”
荆衣?
这个名字,她太熟悉了,一个念头闪过夏初雪的脑海,她刚要开口问,又强制压了下去,抑制住了滂湃的心情,没有开口说话。
天帝和荆衣,难道并未情牵一线过?
只是月老说溜了嘴,仍然纠结着,开始滔滔不绝江河泛滥的说着:“本仙翁可是给天帝和荆可牵的姻缘线,可是不知为什么,它就自己断开了,本仙翁还没发现的时候,天帝就和荆衣成亲了,后来荆衣竟然……哎,去世了,”说到这里,月老开始唏嘘的感慨,什么人生无常,神生一样很无常。
天帝,荆可,荆衣,这三个名字,放在一起,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被一根纤细的姻缘线,重新牵在了一起。
“恩,冥司里也有无常,”还是一黑一白两个呢。
“啊?”对于夏初雪突然冒出来的话,月老很迷茫。
他们不是在说世事无常么?怎么突然出现冥府的话题?那个黑无常和白无常,难道竟和人世无常有关系?月老挠着头,一副不得其解的表情。
“意思就是,”夏初雪转移开话题:“确实很无常。”
夏初雪如何到了冥司的事情,月老其实多少知道点,堂耀那种全不避讳天高海阔的性子,根本就没隐瞒的想法,因此看到夏初雪脸上高深莫测的神情,月老以为她是想起什么不悦的事情,当下赶紧避开了话题。
“本仙翁那个时候还年轻,所以总是忘记了吃饭,荆衣总来这山旁看动物,也会带些饭食给本仙翁,荆衣的厨艺,真是没的说,可惜好人命不长,”月老想着,不觉也是有些惋惜,虽然荆可有着荆衣的容颜,但是性情上么,差得可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眼看话题越来越沉重,夏初雪的脸色也是越来越不好,月老认识到错误,赶紧找个新话题:“天帝和荆衣,就是在这认识的呢。”
夏初雪终于肯开口,但却惜字如金:“哦?”
“为了救玉兔,”月老回忆道:“玉兔偷吃仙草,其实仙草蛮多的,它非得可着一块地去吃,瞎子都能看出来了,秃得太严重了。”
看着月老摆来摆去的手,夏初雪有点迷糊,赶忙往前一步,上了最后的台级。
台级末端,可见情宫。
一说因其中姻缘红线稍有差池,便是命格混乱。
二说天机不可泄露。
所以即使神仙,也不可随意踏足。
不过这规矩,没有多少神仙相信的,不过既然是如今天帝立下的,那它就是真理了。
月老瞪着眼睛,在一圈钥匙中,拿了把铜质的钥匙,插进了锁孔。
夏初雪看着好奇:“月老,这钥匙的质地似乎各不相同啊?”
月老笑呵呵答道:“那是自然,你看这把紫砂质地的钥匙,掌的是仙家的情宫。”
夏初雪放在手中把玩了片刻,方才颔首道:“原来如此。”
这扇门内放置的是人间姻缘线,月老把门向外拉开,密密麻麻的红线缠绕纠葛,屋内奇大无边,却是毫无立足的余裕。
月老左手捏了一个法诀,念着生辰八字,一缕红线,便飘飘悠悠的落到了月老的手中。
红线中间系着情结,上面果然是个花扣。
月老虽然糊涂,这事上却十分的自责,张口道:“你说说,本仙翁这事做的,”接着叹了一口气。
夏初雪心下不忍,宽慰月老:“仙翁牵连姻缘无数,金无足金,也无需太过自责。”
月老仍旧有些郁怀,从袖中拿出一把小剪,将姻缘线一剪两断,从命薄中找出王兰此生本应的姻缘定数,寻了那端红线,让夏初雪帮着确认了数次,方才认真打结系好。
既已了却了此事,夏初雪便转身和月老一同回去,石阶上方水珠更多,沿阶而下,更加艰难。
夏初雪方想在前带路,月老连忙拉住她袖子:“上来的路和下去的路不同,你还是跟着本仙翁的脚步走,千万别踩错了地方,否则立刻就会触动机关。”
原来是有两重机关,夏初雪笑笑,起手做了个手势:“那就烦劳仙翁带路了。”
月老在前走着,嘴里还念念有词:“天帝也太过谨慎了,非得要如此设置,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历届天帝在位之时,神仙也都可随意进出,也没见哪个神仙特别在意。”
夏初雪没有答话,趁着月老停下的间隙,回身遥望远处情宫,已经隐在一团仙雾缭绕之中。
从情宫回来,月老便有些倦意,夏初雪看他的神情,这回倒是真的,审核文卷一事,这些天来,夏初雪早已独自做得轻车熟路,便把月老劝去休憩,仙童便也都跟了回去。
一个时辰之后,夏初雪伸展了下僵硬的身体,将文卷依着号数整理放妥,来到情宫石级末端,站了一小会儿。
没有月老引领,情宫便是全然笼罩在浓雾之中,只有最下一层石阶,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夏初雪张开左手,手心上是一枚黑色玉石,正是洛涯半赢半骗来的‘问路’,其实没有这‘问路’,因她吃过凤族的仙果,这样的雾气,也是难不得她的,只是夏初雪一向小心谨慎,无论做何事,都要有个万一的准备。
‘问路’所到之处,浓雾渐渐散开,石级便在夏初雪眼前清晰可见,她的记性极好,只要是想记,断然不会轻易忘记了。
夏初雪走向石级,凭着方才的记忆,缓步登顶向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