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夏秋看着她, 目光近乎贪婪。
他瘦的形销骨立,身影单薄到仿佛连衣服都挂不住了,五官瘦的近乎尖锐, 原本是个温润子的模样,可是此时此刻,却落魄的仿佛是个病入膏肓而且命不久矣的凡人。
他说话的声音带着中气不足的虚弱,身上的血腥味混杂着药味, 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秦拂皱了皱眉头,又问道:“你何会这里?”
这句话刚问完,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天痕城找到的那根骨笛。
他是被沈芝芝活捉的。
今看来, 沈芝芝也将他投入了这个秘境之中。
而且……
秦拂抬起头, 目光复杂的看着他。
他身上那身粗布黑衣刚刚的打斗中蹭开了衣襟,露出了两边琵琶骨上狰狞的伤口。
瘦弱到连个凡人都不的身体、琵琶骨上狰狞的伤口。
看来他这段时间过的不是很好。
秦拂抿了抿唇, 等着他开口。
骄傲夏秋,这辈子最狼狈的样子被他恨了几年的师姐看到, 他又会怎样?
是维持着他的骄傲云淡风轻的说上一句许久未见?还是像往那样对她出言讽刺?
秦拂等着他开口。
然后她听见夏秋用嘶哑的声音缓缓问道:“师姐,沈芝芝她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她有没有伤你?”
秦拂一愣, 抬头探究的看着他。
夏秋偏头低咳了一声,伸手遮住嘴唇,放手时, 指间渗出几分血色。
秦拂定定的看着他指间鲜红的血, 片刻之后,移开了视线。
她声音平静到近乎置身事外:“夏秋, 你这是何苦?”
当初何苦让自己被仇恨携裹, 今又何苦让自己落到这幅田地?
夏秋淡淡的笑了笑,声音同样平静:“师姐,我今的一切全都是自己自作自受罢了。”
他说着, 定定的看着秦拂,眼睛都不舍得眨似的。
不过几个月没见,他却仿佛已经离开她半辈子了似的。
今的自己重伤身,疾痾难愈,又落了魔将沈芝芝手上,恐怕难逃出生天。可她却比他最后见她的那一更加光彩照人,也更加鲜活生动了,她站他前的时候脊梁挺的笔直,浑身纤尘不染,应当没吃太多苦。
这样他便安心了。
他松了口气,抬手费力的给秦拂行了一礼,声音平和的说:“我探查天痕城邪修一事时正遇到沈芝芝带着魔修屠灭一个邪修宗门,沈芝芝认出了我是天衍宗弟子,便将我生擒了起来,了防止我逃走,用锁灵链穿过了我的琵琶骨锁住了我的灵力,后来又将我投入了这个秘境之中,用不出来灵力,伤势自然好的慢了些,让师姐见笑了。”
秦拂许久没有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样子,也许久没见到他这么平和的样子。
她移开了视线。
夏秋却还说:“沈芝芝留我是因我是天衍宗弟子,她的图谋应该天衍宗,难不师姐也是因这个原因被她抓的?”
秦拂叹了口气,说:“我并未见过沈芝芝。”
“被灭门的邪修宗门里一群凡女不所踪,我来天痕城探查那群凡女的行踪,误入沈芝芝的陷阱。”
夏秋的眼眸暗淡了一瞬,但又很快说:“师姐不必担忧那群凡女,沈芝芝确实带走了她们,但据我所,她让自己手的魔修将那些凡女安排到了北境其他城池,师姐出之后自可探查一番。”
秦拂就松了口气。
夏秋见状,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自己相处了几年的师姐,今宁愿一群素不相识的凡女牵动情绪,也不愿怜惜自己的师弟一分一毫。
但这怪谁呢?
就像他刚刚对师姐说的,他自作自受罢了。
离开天衍宗的这段时间,他曾经想象过无数次再见到秦拂的情景。
他想过她恨他、想过她对他冷言冷语、甚至想过她会对他刀剑相向,从此不再认自己这个师弟。
而她的反应,已经比他想象中要好的多了。
她不过是……不再意他了而已。
她看着他,和看路边一棵树一朵花也没什么分别了。
夏秋这么想着,胸口却突然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痛,也不道是因自己的想象,还是因未愈的伤口。
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但也是最差的结局。
恨他,那他她心里还占有一席之地,可她已经不意他了。
前的秦拂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一眼都没看他。
夏秋深吸了一口气,正想说什么,篱笆小院的门却突然被打开。
刚刚还毫无反应的秦拂一子抬起了头。
玄色外衣的俊美男子推开篱笆门走了出来,微微看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旁若无人的冲秦拂招了招手:“阿拂,回来吃饭了。”
秦拂眼睛一亮,提声道:“就来!”
随即转头把刚刚被她丢掉的那捆柴捡了回来,用剑挑着走了回来。
她一眼都没看他,但当看向那个玄色衣服的男子时,却连脚步都快乐了两分。
夏秋心中五味杂陈,他死死的盯着那个他眼中几乎毫无威慑力的小白脸。
那人当着秦拂的人畜无害的模样,但转头看他时,眼中的嘲讽却几乎溢了出来。
夏秋是对自己的师姐有愧,但并不代表自己就是个软包子,他迎着他的视线,冷漠的回望了过。
那人却轻笑一声移开了视线,随即退后两步,用一种懒洋洋的语气说:“快点阿拂,你再慢一会儿,等就没你的饭。”
夏秋没有回头,却听到自己那个向来稳重的师姐脚步声顿时急促了起来,声音也活泼了起来,不满的说:“你敢断我的饭,小心我明天拿你钓鱼!”
她一阵风般与他擦肩而过。
夏秋看着她的目光近乎愕然。
这……是自己那个事事妥帖向来稳重的师姐吗?
他与她相处几年,从未见过她这幅模样。
他……真的曾经了解过她吗?
夏秋意识的伸手想拉她,一阵风一般的秦拂却与他擦肩而过后突然定住了。
夏秋心中升起一股不该有的期希。
然而他却看见秦拂从腰间解一个东西,伸手递给了他。
是一支骨笛。
是那个自己留求救的骨笛。
夏秋一子就愣住了。
他抬头看向秦拂,却看到秦拂色平静的将那骨笛放了他的手上。
微凉的触刺激着他的手掌。
红衣灼灼的少女声音平静的说:“夏秋啊,我现放了,也过的很开心,走出天衍宗之后我才发现,我活了几年,居然从来没这么开心过。”
“我不恨你,或者说,我现根本不想见你,你也不必想着补偿我什么,我看来,我们从今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彼此重新开始,这样最好。”
少女用最平静的表情,说出了最无情的话。
夏秋仿佛被人重击了一,猛然后退了一步。
秦拂却已经不再看他了,转头走进篱笆小院。
他听见那玄衣男子声音悠然的说:“还不过来?再不过来明天你进厨房。”
少女脚步飞快:“就来就来!”她小步奔跑起来,裙摆开出一朵红色的花。
她始终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也没有问她伤势何?问他现住哪里?问他这里生活的怎么样。
就像她说的一样,她已经不意了。
夏秋突然想起从前。
其实也不算太前,也就六七年前罢了。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决裂,自己山出任务失误,被墨华罚跪思过崖。
墨华雷霆震怒,谁都不敢过来,有自己的师姐,偷偷摸摸的跑上了思过崖,给她带来了谷师叔的伤药。
她说,他一回来她就注意到他气色不好,肯定外受伤了还嘴硬没说,还斥责他了子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那时的夏秋恼羞怒,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她关心他欢喜还是自己她前示弱了羞恼,和她说话的语气都硬邦邦的。
她毫不意,将伤药塞给他之后又偷偷摸摸的了山。
那个时候的她,哪怕他不开口她都能注意到他有伤,哪怕他冷着脸她都会凑过来关心他。
她最懂他的骄傲敏,也最懂他的口是心非。
而现,这一切都没了。
让他弄丢了。
他垂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骨笛,狠狠闭了闭眼睛。
这支骨笛,是一切决裂开始的地方。
或者说,他心中的那道执念,才是一切决裂开始的地方。
他沉沉的叹了口气,突然抬起手,想将那骨笛狠狠地掷出。
可是最终,那高举的手却又颓然放。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远离这个小院子,步履蹒跚。
……
茅草房中,秦拂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吃的格外香甜。
天无疾忍不住轻笑一声。
秦拂抬眼看他。
天无疾毫不遮掩的问道:“需要我明天帮你打听打听夏秋这些天这里都做了些什么吗?”
秦拂毫不意的说:“不用,我不关心他做了些什么,你有这些功夫,不多教教我古语。”
天无疾煞有介事的冲她行了个礼:“恭敬不从命。”
秦拂忍不住一笑。
做了什么?她不用打听也能想的出来。
一个人被关这里,不通古语,当然是深居简出,疗伤重。
果他不深居简出的话,他们到这里的一天,彼此就都会察觉。
而直到天,他才摸到了这里。
夏秋啊……
秦拂摇了摇头,不再多想什么。
就像她说的,她现过得很开心,所不需要有谁向他赎罪,也不需要修复前的关系。
但是夏秋却不是这么想的。
天一早,秦拂出门,一个箩筐正放篱笆院门口,里满满当当的都是肉食和各类日用品。
秦拂不用想都道这是谁送来的。
她随意翻了两,色平静。
正好昨天那小屁孩又跑过来了。
那小孩子有意思的很,分明是来找她的,走过她的门口时,脚步又慢了来,大摇大摆的佯装路过。
秦拂嗤笑一声,叫他的名字:“姬涧鸣!”
小孩飞快转身,噔噔噔的跑了过来,跑的比兔子还快,跑到她跟前时,又一副“既然你叫我我就勉其难过来”的模样。
秦拂也不拆穿他,直接将那个箩筐丢给了他,用昨天刚学来的古语发音说:“给你了。”
姬涧鸣先是她突然会“说话”了惊讶,然后又她说的内容惊讶。
他瞪圆了眼,看着那个箩筐,说:“给我?”
秦拂听懂了,点了点头。
小孩立刻扒里的东西。
秦拂满意他看到里一堆好东西会兴高采烈的把箩筐抱回家,却没想到当他真看清楚箩筐里的东西,却一脸的犹豫。
他犹豫来犹豫,最终把箩筐往她的方向一推,脸上都是肉痛的表情,动作却摆明了不要。
秦拂好奇的用古语问:“什么?”
五六岁的小孩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说,秦拂就发现自己又听不懂了。
她费劲听,小孩费劲说,通过两方的不懈努力,秦拂大概懂了他的意思。
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要,因天上不会掉馅饼,就算掉馅饼,那馅饼也是有主人的。
秦拂听完,定定的看了他半晌。
然后她突然按住他的头揉了两,小孩不满的目光中,用他听不懂的话轻声说:“我现还真想收你徒了。”
小孩子大多是自我中心的,别说姬涧鸣才五六岁,秦郅上山的时候岁了还改不了这个毛病,万事都得他先。
可是五六岁的姬涧鸣已经道各位取舍了。
天赋、心一样都不缺,这样的孩子哪里找?
秦拂觉得,哪怕她后出了秘境,可能终其一生也找不到个像姬涧鸣这样的弟子了。
秦拂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
小孩不懂她说什么,也不懂她叹息什么,他被揉的不耐烦,趁着她闭眼,偷偷的想踢她的腿。
然后被闭着眼睛的秦拂用剑鞘抵住了肩膀。
他抬起头,就看见“女魔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分外可怕。
女魔头用他能听得懂的话对他说:“今天继续练。”
他想起昨天被她打的那几,立刻就想跑。
秦拂一子按住了他的肩膀。
姬涧鸣满脸的绝望。
篱笆小院外,清溪之旁,一大一小,一个教,一个练。
装满了他人愧疚的箩筐歪一旁,无人问津。
天无疾站桃花树,含笑看着外一大一小的两个人。
而他的之中,这个平静祥和的秘境,每时每刻都发生着变化。
那是被这个秘境的缔造者强行锁这方空间的时间法则。
时时崩裂,又时时修复,维持着这个秘境的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