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
天刚蒙蒙亮, 外门弟子们如往常一样,被一阵低沉的钟声叫醒,纷纷爬起来结伴去外门弟子院中做早课。
们到的时候, 今天教导的老师还未到,相熟的弟子不约而同的三三两两凑成一团,低声聊着昨日传遍修真界的妖族新皇仲少卿之事。
外门弟子们很少能接触到门派内的核心事务,虽然是在天衍宗这样的大宗门内, 但对于这种关系到妖皇继位之类的宗门长老们才操心的事情,们也都是道听途说居多, 最多就是偶尔听自己的师尊提起过一两句。
于是他们聊也聊不到点子上, 聊来聊去, 居然又聊起了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妖皇仲少卿和本门大师姐秦拂的八卦。
这个话题刚一提起来,便有一个青衣弟子敏感的觉得不妥, 低声让众人慎言。
提起这个话题的弟子颇为轻蔑的看了一眼,又见其他入门有些晚或消息不灵通的弟子纷纷好奇的凑来询问, 一时间有些志得意满,得意忘形的说:“我说的也都是实话, 你怕什?现在持剑峰也不知道出了什事,只有一个闭关养伤的夏知秋师兄主持,你还怕让我们好看不成?再说了, 妖皇还是少主时和秦师姐那段风月闹的沸沸扬扬, 还不能说了怎的?”
话音落下,有人觉得不妥, 但也有知道当年内情的人纷纷点头。
于是那弟子瞥了一眼, 便得意忘形的讲起了当年那桩八卦。
刚开始让人慎言的青衣弟子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头上冒汗,下意识的觉得在妖皇继位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 去编排本门师姐和妖皇的八卦极为不妥。
一边盼着老师赶紧来好结束这个话题,一边又想着怎么赶紧让他们闭嘴。
正在此时,一声利剑破空的嘶鸣突然自半空中响起,众人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就见一柄飞剑由远及近,速度极快的朝们这个方向飞来,飞剑上似乎有一个人影,远远的只能看到一身黑袍,走进了才看到那黑袍人居然是一头白发。
飞剑迅速落在弟子院中,黑袍人自飞剑上踏下,转头看了们一眼。
那一眼锋利冷漠,看的所有人心中都咯噔了一下,只觉得如同寒冬腊月喝了一口冰水,直冷到了骨子里。
那人的扮也颇为古怪,一身黑袍加身,手中明明拿着一剑,可腰间却又挂着半截断剑。
整个弟子院因为黑衣人的到来死寂一般的沉默。
只有那个青衣弟子,想着眼前这人若是魔修之流的话,天衍宗的护山大阵不可能毫无反应,所以推测眼前这气质冷漠煞气颇重的人可能是内门之中哪位前辈,因此两步上前,硬着头皮行礼,问道:“敢问前辈可是有什吩咐?”
前辈看了一眼,似乎是笑了一下,片刻之后,问道:“掌门如今可在宗门?”
那声音如同一汪寒泉,激灵灵的让人清醒。
青衣弟子心想,看来果然是内门前辈,或许还是游历在外许久不曾回来过的前辈。
想着这两天并未听说掌门离宗的事情,便谨慎的回答道:“回前辈,这几日并未听闻掌门离宗。”
黑衣人似是不怎么在意的点了点头。
青衣弟子正松了口气,却见这位前辈的视线突然越,看了的身后。
那视线是看死物一般的冷漠。
青衣弟子心里咯噔了一下,顿时转头看去。
身后,最开始编排秦师姐和妖皇八卦的那个外门弟子“扑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满头大汗。
青衣弟子瞬间转了头,刚想求前辈开恩,却见面前的前辈已然御剑离开,转瞬之间就只剩下了一个背影。
离开之后,外门弟子院瞬间喧嚣了起来。
所有人都在低声问着是谁。
还有人小声问那编排八卦的弟子:“师兄这是怎么了?那前辈气势是强盛了一些,但也不至于师兄吓成这样吧?”
青衣弟子闻言看了去,瞥了一眼那跌坐在地上丑态百出的弟子,冷冷的道:“你师兄生死之间走了一遭,还不许人家怕了?”
那弟子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
青衣弟子不去看,这才察觉自己背后也湿了一大块。
不由得心有余悸,暗想着这到底是哪位前辈。
未曾听说内门有满头白发的前辈啊?
“墨华!”
“师兄!”
天衍宗掌门居所,正聚在一起商量着妖族举动的掌门和谷焓真看着突然从天而降在院中的墨华,几乎同时惊叫出声。
墨华收起了剑,冲他们淡淡的点了点头。
两人惊愕难言。
但谷焓真多多少少还从秦拂那里听说墨华的情况,好歹是能稳住一点,可掌门不一样,死死盯着墨华那满头白发,失声道:“师弟,你的头发……”
话没说完,视线下移,触及了墨华悬挂在腰间的那半截断剑。
掌门瞬间哑声。
墨华断剑之事,也曾听谷焓真说过。
可听说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却又是另一回事。
墨华腰间的那半截断剑,正是他看了许多年的太寒剑。
掌门沉沉的叹了口气。
有心想安慰他,却又一时之间哑言。
墨华却对的声音充耳不闻,看了看掌门,又看了看谷焓真,直言道:“我从禅宗回来,一路上时而癫狂时而清醒,已然不能时刻保持理智,因此也未曾听说别的事情,可我刚刚回到天衍宗时,听一群外门弟子说起仲少卿继任妖皇之时,可是真的?”
掌门和谷焓真对视了一眼,面色凝重。
们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欣慰他终于肯对自己的心魔直言不讳了,还是该头痛那时而清醒时而癫狂的状态。
谷焓真看了片刻,犹豫着说:“是这样不假,我们也是刚得知消息不久……”
然而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却见墨华立刻就转身往外走。
谷焓真迅速拉住了,急道:“师兄!你又去哪儿!”
墨华冷冷道:“拂儿现在就在三羊城,仲少卿继任妖皇之位,以他对拂儿的觊觎之心,肯定不放过拂儿,我去找她。”
谷焓真迅速道:“这正是我和你说的!秦师侄早有预料,几日之前便已经做好了准备,仲少卿夺位当日,秦师侄一人退敌城下,已然在北境传遍了!”
墨华闻言一愣。
半晌,缓缓道:“是吗?原来是这样,我又晚了。”
谷焓真看了半晌,叹了口气。
而一旁的掌门则急道:“师弟,你既然回来了,便快随我去闭关,你的心魔耽搁不得,否则迟早酿成大祸!”
说着,便伸手拉墨华。
墨华微微侧身一闪,身上的魔气有一瞬间的鼓荡,随即又转瞬消失,换做清正的灵气。
可那一瞬间的魔气在场所有人都察觉到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墨华却仿佛毫无察觉一般,不紧不慢的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缓缓道:“此事不急,倒是有一件事,我想问问师兄和谷师弟。”
两人一齐看了去。
就听见墨华问:“你们可知,待在拂儿身边的那个名为天无疾的男子,到底是什人?”
两个人神情一凛,对视了一眼。
谷焓真踌躇着问道:“师兄为何问起?”
墨华淡淡道:“太寒剑便是折于他手。”
看谷焓真,“谷师弟,如果我没有记错,拂儿最开始是在药峰认识的天无疾,天无疾便是你邀请在药峰养伤的客人,那师弟可知,能轻描淡写的折断太寒剑的那位天无疾,到底是什人?”
话音落下的时候,墨华眸子中有一闪而的魔气,但又瞬间被压下。
谷焓真没有说话。
好半晌,突然说:“师兄,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语气居然难得的强硬。
而出乎意料的,面对的不配合和强硬的语气,墨华居然没说什,只是看了良久。
然后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谷焓真只觉得这句话不对。
有心想追问他明白了什,而这时候,一个内门弟子出现在了门外,语气有些急促道:“掌门,妖皇又来信了!”
掌门立刻说:“拿过来!”
信到了手中,掌门一目十行的看完,却半晌没说话。
谷焓真在一旁追问道:“掌门,怎么了?”
掌门放下了信,沉声道:“仲少卿想率领妖族参加一个月之后的修真界大比。”
……
“一个月后便是修真界大比。”
秦拂边纠正姬涧鸣挥剑的姿势边说:“届时你师尊我肯定去,你现在好歹已经成功引气入体,是个炼气期修士了,说不定也上场和那些刚入门的弟子比试,你这个样子,我带你去大比是比试的还是丢人的!”
姬涧鸣苦着脸调整姿势,又趁着师尊转身,偷偷朝一旁的天无疾使眼色,用口型问:“修真界大比是什?”
天无疾看了一眼,突然扬声道:“阿拂,你小徒弟问你修真界大比是什。”
姬涧鸣一时间恨不得自己没开口说话。
而秦拂也转过头诧异的看着姬涧鸣,看了片刻之后才反应来,自己这段时间只顾着这小子修炼了,可文化课方面,她是一点儿没顾得上。
简而言之,这小子现在虽然是个修士了,但对于修真界的一些常识还处于一窍不通的状态。
秦拂就解释道:“沧澜盛,俗称修真界大比,刚开始是一个全修真界聚在一起讲道弘法的盛,后来就演变成了修真界各大宗门修士之间的一场大比,反正其他的你不需知道,只需知道一个月后你师尊肯定带着你去打架就行了!”
姬涧鸣眼珠转了转,刁钻的问道:“那师尊,您现在去的话,代表的是天衍宗还是飞仙门啊?”
刁钻古怪,倒是会给她出难题。
秦拂抱臂看着,闲闲道:“你觉得以你师尊的实力,没有能力两边都代表吗?”
姬涧鸣立刻说:“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秦拂转身离开。
姬涧鸣顿时松了口气,还以为逃一劫。
可下一刻,就听见秦拂淡淡道:“不敬师尊,再罚练两百遍长长记性!”
姬涧鸣的脸色瞬间就绿了。
秦拂刚走出小院,身后,天无疾就跟了上来。
问:“这次的修真界大比是在哪里?”
秦拂就算了算。
她上一次参加修真界大比是五十年前,五十年一届,这次应该正好是在天衍宗。
她就说:“应该是在天衍宗。”
说完忍不住叹了口气。
兜兜转转,还是要回去。
天无疾也不知道是看出了什来,问她:“你还参加吗?”
秦拂失笑:“我又没从天衍宗叛逃,修真界大比,几大宗门汇聚,我好歹是天衍宗大师姐,这次不出现的话像什样子?更何况,飞仙门也是有修真界大比的资格的,我哪怕是带着飞仙门也不可能不参加啊。”
天无疾就点了点头,说:“算算也差不多是时间了?”
秦拂眨了眨眼睛。
是时间?是什时间?
她为什总觉得天无疾口中的“是时间”不是在说修真界大比?
可她还没来得及疑惑,天无疾已然转移了话题。
问:“周子明已然辞行,多半今天下午就要离开了,你去送送吗?”
秦拂闻言沉默片刻,摇头说:“不送了,那小子自己都不让我送,说是怕我去送忍不住当场哭出来,我好歹在他同门跟前给就两分面子,怎么也不能让哭出来吧。”
昨天的洗尘宴,今天一早,青城派那边似乎是怕了这几天妖族边境的动荡,火急火燎的就传信让周子明回来。
周子明知道哪怕没有这一出,三羊城这边的事情一了,也待不了多久了,因此亲自来辞行。
午时过后就走。
而周子明也不知道是想通了什,这次辞行,不但没冲她闹什,反而主动要求她别来送行了。
只不那小子离开之前,也不知道是抽的什风,走到门口突然又回头,大声说了句祝她以后百年好合。
听的秦拂整个人都懵了。
她想,不送行也好,省的她追出去再忍不住揍那小子一顿。
这想着的时候,她忍不住冷哼一声:“不送行也好,那小子,一天比一天欠揍了!”
然后头顶便是一沉,天无疾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秦拂一懵,抬起头看。
便听见天无疾语气中带着意的说:“我猜,你到最后总会心软的。”
秦拂一时间没反应来是什意思。
等天无疾离开,她这才反应来。
什意思,自然是觉得她心软,哪怕嘴上说着不去送不去送,最终还是会跑去呗?
秦拂立刻就冷哼一声,心说,那今日就让你看看什叫郎心似铁!
到了下午的时候,青城派带着自家少主整装离开,秦拂果然没出现。
天无疾却出现了。
周子明往天无疾身后使劲看,还是没看到秦拂。
明明是他自己求的秦拂不送行,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心中还是有些怅然若失。
怏怏的问天无疾:“你来看我话吗?”
天无疾笑而不语,意有所指道:“半路上,别走这快。”
周子明不明所以。
而刚走出三羊城没多久,周子明就明白这话是什意思了!
刻着秦拂刻印的纸鹤一路从三羊城朝飞来,落到他手上时,变成了一枚蝴蝶剑坠!
这是他几日前朝秦仙子讨要的,但当时秦仙子没给。
顿时握住了剑坠,看着三羊城的方向,傻乐了起来。
果然,秦仙子哪怕再怎么嘴硬,心也是这个世界上最软的。
而被盖章心软的秦拂,此刻正坐在自己的蒲团之上,去信谷焓真,问自己那小徒弟如果参加大比的话,是代表飞仙门好,还是代表天衍宗。
问出这种问题,秦拂满以为师叔立刻通玉简痛骂她一顿,却没想到这次居然和上次一样,玉简毫无音讯。
秦拂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