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说曹操, 曹操便吗?
顾砚书让止戈去英国公府送拜帖,就是为了见这位柳姑娘一面。
现在这柳姑娘既然自己来了,将人直接请进来便是, 请帖自然也就不必去送了。
顾砚书的首肯, 止戈转身便向门外走去,不多时, 便领两位姑娘从门外走了进来。
顾砚书微微抬眼,打量了一番跟在止戈身后的两人。
其中一位姑娘穿桃色衣衫, 脸上蒙面纱,顾砚书看的也不真切。
但从其露出的眉眼,便能看出其长相应当不俗。
至于另外一位姑娘, 则是穿青色衣衫,虽面容迭丽, 但略显苍白的面容, 却让其堪称艳丽的五官有些稍稍减分。
除此外,这青衫姑娘眼中有一抹浓化不开的忧愁, 就连眉眼间也带了一丝苦相。
再看其挽在脑后的梳成妇人发髻的一头青丝,顾砚书概也就能够猜这位姑娘的身份了。
这应当就是前几日与丁一白闹和离的柳如溪。
此处, 顾砚书眼底划过了一抹惊讶。
无论是从五皇子刚刚的描述, 是京中百姓的议论,都能知道, 柳如溪年龄并不。
天齐女子多早婚,最迟二八年华便会出阁。
国公府上一任家将家中所有女子当作稳固地位的筹码,更是不会让她们在府内久留。
故而柳如溪在及笄那年, 便已经嫁了丁一白。
及笄年出嫁,至今不过五年时间,也就是说柳如溪现如今应当不超过二十一岁。
二十一岁, 放在后世,部分人甚至都有走出学的校园,只能算是一个成年的孩子。
但是龄的柳如溪,脸上却已经有了老相。
若不是已经猜测了的柳如溪的身份,仅从其那深如古井般的眼眸,以及眉眼间的那抹苦相,顾砚书甚至会以为她已经年过三十。
都说女人在婆家过的好不好,从其面色便能看出。
此时顾砚书也终于白了这话是什么意了。
就从柳如溪此时的模样便能看出,外界对于丁一白与柳如溪夫妻间的那点传闻,恐怕并不是空穴来风。
而在顾砚书打量柳如溪时,柳如溪则是向顾砚书微微福了复身:
“妾身见过厉王妃殿下、见过五殿下,二位殿下万福。”
“不必多礼。”
顾砚书微微抬了抬,示意柳如溪身。
“表嫂不必如此客气。”
比顾砚书的客气,坐在一旁的五皇子,态度便要熟稔许多。
说完后,五皇子又将目光放在了柳如溪身旁那位穿桃色衣衫的姑娘身上:
“这位是?”
“这是妾身家中的幼妹,不放心妾身,便跟一来了,望两位殿下勿怪。”
柳如溪微微俯身,低声应答五皇子的话。
随柳如溪的解释,柳如溪的幼妹也从善如流地向两人行了一万福礼。
从柳如溪这番言语,以及其幼妹有取下的面纱,便能知道,柳如溪并有将幼妹介绍顾砚书以及五皇子认识的意。
对此,顾砚书与五皇子倒是并不在意。
在天齐,本就讲究男女防,像是柳如溪这般已经嫁为人妇的女子,规矩方面倒是不那么苛刻。
但对于有定亲的小姑娘们来说,讲究就多了。
若是男女双方有结亲的意愿,姑娘的家里人是断然不会轻易外男正式介绍自家的姑娘的。
“妹妹不放心姐姐,这有什么好怪罪的?恰巧姚娘子也在,便让姚娘子陪一陪令妹好了。”
顾砚书虽然对这敬谢不敏,但也愿意尊重柳如溪:
“柳姑娘请坐。”
顾砚书说向自己对面的位置扬了扬下巴,示意止戈柳如溪倒上一杯茶。
殊不知,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直接拉满了柳如溪的好感。
从前些日子提出和离开始,柳如溪所见最多的,便是情的目光,有不少人觉她是在胡闹。
除了英国公府几位亲近的姐妹,以及从前的闺中密友,便有人将她要和离的当过真。
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要借和离,长公府与丁一白好好闹上一闹。
就从刚刚五皇子对她的称呼便能看出。
表嫂。
两个字,虽然有亲近以及尊重意。
但说一句不识好歹的话,只要这样的亲近以及尊重,是建立在她是丁一白的妻子的基础上,她宁肯不要!
但这位厉王妃却不。
从她进门开始,这位厉王妃看她的眼神中有好奇,有惊讶,有意外,甚至有一丝钦佩,独独有情与高高在上的俯视。
更让柳如溪觉暖心的,便是顾砚书对她的称呼。
柳姑娘。
这是她出阁前,旁人对她的称呼。
顾砚书这样的叫,甚至让柳如溪在一瞬间梦回少女时期,仿佛她从未嫁作人妇,从未进入长公府,也从未经历过那些磋磨。
她就是她,她是柳姑娘,而并非丁夫人。
原本在来前,柳如溪心中有所忐忑。
毕竟无论如何,她都邀月阁带去了不少麻烦。
但在见顾砚书后,见顾砚书看她的眼神,以及在面对她时的态度后。
柳如溪原本飘忽不定的心反而安定了下来。
走顾砚书对面,柳如溪并有依照顾砚书言落座,而是又向顾砚书福了福身:
“近来因为妾身事,邀月阁惹来了不少麻烦,邀月阁造成的损失,妾身愿意一并承担,望殿下恕罪。”
“柳姑娘客气了,这事与柳姑娘无关。”
顾砚书轻轻笑了笑,又重新抬了抬:
“本殿不太喜欢仰头与人说话,柳姑娘是先请坐吧。”
“是。”
顾砚书都这样说了,柳如溪能说什么?
只能微微福身,而后依言在顾砚书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坐下后,从柳如溪的位置,恰好可以看韶华路的那片小广场上,正在闹事的福宁长公府上的下人。
见状,柳如溪脸上多了一丝难堪,眼中的愧疚也愈发显。
正准备再次顾砚书请罪,然而不等她开口,便听了顾砚书略带一分笑意与抚慰的嗓音:
“近来柳姑娘的事,本殿也有所耳闻,就是不知这进展如何了?柳姑娘可方便告知?”
“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
柳如溪显然有顾砚书不提邀月阁,反而问了她的私事,先是愣了愣,随后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不怕殿下笑话,僵持呢。”
有些事既然开了口,后面的内容,也就不难说了。
更别提柳如溪既然在长公举办宴会时提出了此时,闹了个满城风雨,自然早就已经舍下了这张脸面。
现在顾砚书既然问了,柳如溪也就有丝毫隐瞒,将事情的进展顾砚书说了个白。
勋贵人家无论是休妻是和离,都不是一件小事。
更别提当初柳如溪当众多世家勋贵的面,硬是了长公以及丁一白好一个脸。
现在长公以及丁一白胸中都堵一口恶气,说什么也不愿意柳如溪和离书。
柳如溪闹了几日,双方便已经僵持了几日。
现在长公府那边态度倒是不如一开始那般坚决了。
说是愿意放柳如溪自由,但和离是不可能和离的,若是柳如溪,那就拿一纸休书走。
这柳如溪又如何肯愿?
休妻与和离中间有多的区别,就是三岁小儿也白。
旁的不说,和离虽然也对女子的名声有极的影响,但最终也只会牵连和离的那一人。
但休妻却不。
勋贵人家若非妻子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轻易不会休妻。
知道的知道这是柳如溪不堪折磨,自请下堂,但若是不知道的,少不说是柳如溪不知检点,遭了夫家的嫌弃。
家中出了一个被休弃的女儿,对整个家族而言,都是一个无抹去的污点。
英国公府的男子倒也好,世间对于男子的约束本就不多。
再加上背靠国公府,府内的公子们家世不俗风度翩翩,自然不愁婚配。
但英国公府中的其他姊妹呢?
若柳如溪被休弃,旁人提及英国公府时,难免会说这位遭夫家嫌弃的嫡女。
其他姊妹再婚配,定然会被这件事影响。
柳如溪就算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了英国公府其他的女儿考虑。
长公以及丁一白恰恰也是看中了这一点。
直言告诉柳如溪,要么领一纸休书下堂去,要么便为了前些日子她闹出来的麻烦,从英国公府三跪九叩回去他们请罪。
无论是哪一个,柳如溪都不愿意接受,事情也就这样陷入了僵局。
“他们怎么这么不要脸?”
五皇子简直快被自家姑母的骚操作惊呆了。
这件事眼人都能看出来,是丁一白和福宁长公理亏。
这情况下,他们居然能做出让柳如溪在休书以及三跪九叩间二选一的无耻行径来!
与相比,顾砚书倒极为淡定,只撩眼皮瞥了五皇子一眼:
“你是今日才知道此事?”
顾砚书就算是不了解这长公府以及丁一白其人,但就从这俩人对付邀月阁的这路子便能看出,这俩人下限能有多低。
五皇子则是直接被顾砚书这句话堵了个哑口无言。
错,丁一白不要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这么惊讶作甚?
打发了五皇子,顾砚书又重新将目光放在了柳如溪的身上:
“那柳姑娘现在准备如何?”
柳如溪听闻顾砚书此言,先是愣了愣,抬眼望此时热闹无比的小广场陷入了沉。
这一沉,便过了半炷香的时间。
就在旁人以为的柳如溪不会开口时,柳如溪才哑声说出了四个字:
“我不知道。”
是的。
柳如溪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当时当宾客的面提出和离,虽然冲动,但也并不完全是冲动。
至少在那一天,柳如溪在看一向不拿正眼看她的婆婆,用充满了惊讶与意外的眼神看她。
而那个向来混不吝,样眼高于顶的丈夫连声询问她“你是不是疯了?”的时候,心中是无比痛快的。
但现在柳如溪才知道,痛快是一时的,她或许要为了当初的一时痛快,付出无比惨重的代价。
就说这邀月阁。
原本是京中贵女们竞相向往的地方,现在却被丁一白闹门可罗雀。
尽管厉王妃殿下并有因为此事对她有任何迁怒,但柳如溪心中依旧非常过意不去。
除此外,便是英国公府的姐妹们。
在她提出和离那天,那些姐妹听闻了她这些年的遭遇,可以说是义愤填膺,与她仇敌忾。
甚至有人说出了“和离就和离,什么不了的,我去求爹爹,至少能让你有一片容身处”的言语。
但是现在,因为长公府二选一的要求,府内的姐妹也对她有了怨言。
今日出府前,柳如溪便在无意识中听了两位旁支的姐妹的议论声。
说她是小姐身子丫鬟命。
说当人媳妇儿的哪有不受婆婆气的,就她一个人受不住闹满城风雨。
说她们现在眼见马上便要议亲了,少不会因为此时有所影响。
说她自私,只顾自己痛快,完全不顾府中其他姐妹们的活。
甚至说什么若是真的过不下去了,直接寻一根三尺白绫吊便罢,也算是一了百了。
现在闹出这么的动静,简直不知所谓。
虽然那两位姐妹都被后来匆匆赶来的幼妹好生斥责了一遍,但她们说的话,底是像一个个锋利的钉子,直直钉入了柳如溪的心中。
所以在乍然听闻顾砚书此时的问题时,柳如溪心中真的出现了片刻茫然:
她完全不知道接下来的路应当如何走。
从她个人的角度来说,和离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但若是长公府坚持不和离书,那她能何去何从?
接受休书是断然不可能的,所以她是要三跪九叩长公府请罪,是如姐妹们所说的,寻一根三尺白绫吊,一了百了?
“有什么不知道的?他们耗那就和他们耗就是了!”
倒是坐在一旁,和姚娘子说话的柳苏酥在听闻此言后忍不住了:
“就看谁耗过谁,反正咱们国公府又不是养不姐姐!”
说这话时,柳苏酥语气中满是倨傲。
显然,对于长公府的威胁,柳苏酥并有放在眼里。
知道幼妹这是好意,但柳如溪依旧摇了摇头,反驳道:
“哪能一直耗?”
女子出嫁,既和离又被休弃,哪有一直住在娘家的道理?
这于礼不合。
柳苏酥了,觉也是这么一回事,又出言道:
“那就让他们休书好了!我们国公府的女儿,能愁嫁不成?”
柳苏酥自然是不愁嫁的。
现在国公府当家的,是柳苏酥一母胞的嫡兄。
这位家,不仅位高权重,握实权,时也是出了名的妹控。
英国公对幼妹的宠爱,甚至已经了要星星不摘月亮的地步,勋贵圈中人尽皆知。
君不见皇子娶了几个侧妃进门,但正妃的位置依旧悬空,不就是柳苏酥留的吗?
有这样的兄长,柳苏酥又怎么肯愁嫁呢?
但柳苏酥却有过,国公府中其他的姑娘,并有英国公这样的好兄长。
甚至有些庶女旁支,连个有本事的爹都有。
要谋取一门好亲事,本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若是再受柳如溪事的影响,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所以现在柳苏酥这话,听在旁人耳中,颇有一股“何不食肉糜?”的意味在里面。
但柳如溪却只摇了摇头,并有说话。
毕竟柳苏酥也是好意,她若是再去反驳,反而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顾砚书敲了敲桌子,将柳如溪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那就办拿和离书便是。”
“但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若是能够拿和离书自然是好的,但现在长公府的态度,显是见不她好过!
“只要不滑坡,方总比困难多,办这个东西,底是人出来的。”
顾砚书当然知道这事儿并不容易,但也并不是有可能。
听闻此言,柳如溪顿时便像是看了希望,神情激动地看顾砚书:
“望王妃解惑!”
若不是顾砚书来天齐已经有些时日,早就已经知道了天齐人一激动便喜欢向人行礼的臭毛病,先一步出阻止。
柳如溪现在恐怕早就跪伏在地,向顾砚书讨要这破局了。
而坐在一旁的柳苏酥,样眨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顾砚书,眼中满是期待。
别看她刚刚说什么“无所谓,国公府养姐姐一辈子”、“那就拿了休书便是”类的话,但柳苏酥心里也白,现下最好的选择,是能够拿和离书。
“柳姑娘可听闻过一句话?”
顾砚书端茶盏轻轻喝了一口后,缓声询问: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这……”
“噗……咳咳咳!”
……
谁也有料,顾砚书居然能够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坐在一旁喝茶的五皇子,甚至因为这一句话,一口茶水呛在嗓子眼中,上不去下不来,咳了个撕心裂肺。
最后是止戈看不下去,在五皇子身上的穴道上点了两下,才将其解救出了苦海。
而柳如溪在最初的惊讶后,则是开始认真索顾砚书的这一句话。
有一句话说好,话糙理不糙。
用来形容顾砚书这一句“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
丁一白和长公为何能够如此有恃无恐?
不就是靠不要脸吗?
因为不在乎旁人的议论,所以长公才能在庭广众下她脸。
也因为不要脸,所以才能在满京城皆知丁一白是个什么货色的时候,提出要么拿走一直休书,要么从国公府一步一拜,三跪九叩回长公府的无耻要求。
“所以本殿的子也很简单。”
看柳如溪脸上的表情,顾砚书便知道她这是白了,微微将茶盏放下:
“柳姑娘只需要比长公府更加不要脸便是了。”
“这……”
不不说,顾砚书的这个提议,倒是让柳姑娘极为心动。
先不说那一句“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就说她现在所面临的困境,早就已经有任何脸面可言了。
若是舍下脸面便能解除现在的困境,柳如溪自然是愿意的。
但是很快,柳如溪便发现,她又面临了一个难题:
“那妾身具体应当如何行事?”
英国公府虽然不像是温家那般,诗礼传家,但底是知书识礼的百年世家。
柳如溪作为国公府的嫡女,从小学习礼义廉耻,将脸面看比什么都重要。
现在乍然让她做出不要脸事,柳如溪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下。
“这不简单?”
对于顾砚书来说,最难的倒不是该如何行事,而是柳如溪肯不肯舍这张脸。
现在见柳如溪这般态度,又这般坚决,顾砚书便知道这件事不难了。
当即便扬了扬头,示意柳如溪向窗外看:
“这不是有一个极好的示范吗?”
顺顾砚书的目光望去,恰好可以看韶华路路口的小广场,福宁长公府上的下人闹事的地方。
“摆个台子当街叫骂事,丁一白做,福宁长公府做,柳姑娘自然也做。”
顾砚书轻声笑了笑,而后低声解释:
“他们能骂邀月阁藏污纳垢,不堪入目,柳姑娘自然也能骂福宁长公府□□不堪。”
柳如溪说话,五皇子便被自家三皇嫂提出的这个建议惊呆了。
这事能这么学的吗?
然而顾砚书的接下来的话,却让五皇子白。
这事不仅仅可以这么学,甚至能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顾砚书看了目瞪口呆满脸不可置信的五皇子一眼,继续道:
“而且你看,他们这骂来骂去的,就这么几句话,百姓们听难免会觉无聊,柳姑娘完全可以吸取教训,叫上几个人来捉刀。”
“什么评书啊,什么打油诗,有什么顺口溜,花样编多一点,听也能有意一些。”
说这里,顾砚书又像是了什么似的,补充:
“听闻柳姑娘在长公府内受了不少磋磨?会以如此壮烈的方式提出和离的要求,定当是受了莫的委屈吧?全都说出来让家听听好了。”
“虽然清官难断家务事,但百姓又不是清官,时候稍稍引导一下风向,看看长公是否能坐住?”
人对八卦事感兴趣这是天性。
就从刚刚顾砚书能够从周围人的议论中便将柳如溪以及丁一白只见的官司听个分便能窥探一二了。
不不说,顾砚书这个子的确是损了一点,但仔细,却也并无道理。
柳如溪在索片刻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点了点头:
“以彼道,施彼身,殿下这子不错,妾身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