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真相往往出乎人们的预料,后人如何议论,如何捕风捉影,终究难以得知当初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很多事情只要一旦过去,想要知道事情的原委,就是不可能的了,比如斧声烛影之事,谁知道赵匡胤和赵光义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再如何捕风捉影,能给出一个让所有人都信服的答案吗?
“除了辞官,你再无其他的路可以走了吗?此事虽然出自于你家中,但是你却是毫不知情,既然李迎梦已经离开,余党尽皆剿灭,我不追究就是,只要把此事秘而不宣,你又为何需要辞官离开?大不了就说成是吐蕃突厥之余孽贼心不死罢了,万民需要一个说法,而不是你辞官离开这里!”李承乾对于苏宁心灰意冷的模样非常不快,认为这完全不是他所认识的苏宁,于是对苏宁一顿痛斥:“一个女人就让你颓丧至此?你可还是我认识的苏三明?!”
“此事并无旁人知晓,若是不将此事公诸于众,谁又能知道?朝臣是不会说的,民间流言又没有依据,如何得以证实?你不用担心,此事并无大碍,待到事情稍有平息,我与二郎自会回到三原县行宫,也就没有人再会议论纷纷,如今朝廷事务繁多,千头万绪,若是离开了你,承乾怕是不好处置那么多的事情。”长孙竭力劝说。
李承乾接着劝说:“波斯刚刚被攻打下来,那里杜荷眼看着又要和罗马人开战,事务繁多,如何经略波斯?如何经略阿拉伯?种族不同,语言不通,如何将之纳为我大唐真正能够统辖的领土?我需要的不是大而化之的国策。而是具体的策略,三明,只有你能给我策略!我不允许你辞官!”
苏宁默然无语,默默地看了看李承乾,开口道:“我心已乱,就算是留下来。也不能尽心竭力的出谋划策,与其让我留在这里形同行尸走肉,倒不如让我离开这里,游历天下,还可以为你起到震慑四方的作用,承乾,这是我最后可以帮助你的地方了,至于波斯阿拉伯和罗马,朝中俊杰自然会协助你。我已经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李承乾怒道:“纵横部如何处置?除了你,谁能够掌握纵横部而不出差错!除了你,我如何放心把纵横部交给别人?你才多大?我才多大!我们还有明天!还有未来!你还没有做宰相,你还有很长的路,你都不要了,未来你都不要了!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对我说过的话!”
苏宁说道:“现在纵横部江南分部主管兼寒州刺史张无悔可以胜任此职,此人从十多年前的吐蕃开始就被我看重历练,纵横部大大小小事物已经精熟。经历过江南及岭南之乱,成长快速。可以托付重任,只是其一直未曾扬名,若要授予其纵横部尚书之职,还需要一些时间,先以其政绩斐然为由召入京师,继而将他提升为纵横部右侍郎。待得一段时间后,许其纵横部尚书之职,其人可以胜任,可以信任。”
李承乾一愣,大怒:“你为何如此让我失望!”
唯有李二陛下一言不发。看着苏宁灰败的面容,深深叹了口气:“李迎梦,我确实不曾知道建成还有这样一个私生女,若是知道,尽早除掉,也就没有今日祸患了……承乾,你不要怪罪三明,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当初做了错事,遗祸至今,不仅仅害得你母亲她们受伤,也害得三明到了如今的地步,都是我,都是我!”
李承乾面色难看至极,到头来深深叹了口气,坐在了椅子上,叹息道:“父亲,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不管是对是错,如今都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三明不能走,波斯之役刚刚打完,朝廷中没有比三明更加善于应对外务和商务的官员,于公于私,我都不能放任三明辞官。”
苏宁摇摇头:“纵横部的官员已经被我培养出来,可以很好的应对这些事情了,承乾,你才是皇帝,这些事情应该你做主,而不是我。”
李承乾一愣,继而勃然大怒:“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是不允许你这样颓丧!这么多年了,无论什么事情,你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过!突厥我们挺过来了,灵州,西突厥,吐谷浑,吐蕃,西域,辽东,倭国!我们都挺过来了,无论多么困难的局面,你苏三明从来都没有像今日这样颓丧过!你才三十一岁!不是九十一岁!我不允许你这样自暴自弃!”
苏宁还是没有任何起色,长孙眼看着李承乾如此暴怒,李二陛下一脸内疚也不打算插话,只好站出来打圆场:“承乾,你先冷静一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三明,你说你要走,那么你打算如何处理苏氏?如何处理今后的事情?你的子女,你的家人,你如何处置?”
苏宁开口道:“已经决定好了,我与芮涵还有其余妾侍以及年幼子女离开长安城,四处游历,母亲年事已高,不堪久行,留在三原县封地,把苏府一应事务交给兄长打理,年长子女留下就学,交给兄长和师尊代为看管,其余一切不变,仅此而已。”
李二陛下闭上了眼睛,微微叹了口气,李承乾不发一言,沉默不语,长孙默默的看着苏宁,突然说道:“你是打算满大唐的去找寻迎梦的踪迹吗?”
说出这句话的长孙却是一语道破天机。
这里仅仅只有四人,苏宁把实情也告知了他们,长孙是女人,最了解这里面的内情,苏宁不忍杀李迎梦,任其逃走,李二陛下心怀愧疚,更兼年老退位,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往日种种浮现于眼前,无尽的悔恨与失落,面对李迎梦之事除了震惊就是愧疚,再也兴不起一丝杀意,李承乾面对苏宁和李二陛下的沉默与复杂感情,决定不再追究李迎梦的个人责任。
李承乾只是下令将李迎梦余党全数剿灭。不知踪迹的李迎梦则不再在意,他知道,李迎梦既然走了,苏宁既然放她走了,就不会再出事了,而且这件事情关乎到李二陛下和苏宁两人的个人声誉问题。一旦被公众得知,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尤其是现在掌握起居注和史书编纂的文官集团极为强硬,若是被他们得知,谁知道会在史书里面如何攥写?
李承乾登基之后亲自下令不杀言事者,绝不因言治罪,定为铁律,原本就强硬的文官集团更加有恃无恐。
李二陛下想要碰史书尚且不行,李承乾就更不用说。跟在身边的起居郎年纪很轻,但是性格相当耿直,李承乾知道不可能从他手中得知起居注里面写了些什么,除非撤他的职,但是就这一点很重要,其他职位都好说,唯有起居郎和门下侍郎这两个职位特别敏感,品阶很低。但是李承乾若要动,一定会引来满朝大臣的质疑和询问。而这两个职位没有满朝大臣的赞同几乎不可能更改。
这其中尤其以魏征这块硬骨头最为难啃,另一个时空早该死掉的魏征此时却还活蹦乱跳,李二陛下尚且压不住他,更别说李承乾,很多决策中主要的问题制造者和反对者都是魏征,不论是谁的决策。即使是苏宁的,也要把苏宁的建议拉上手术台解剖,一点一点的从鸡蛋里面挑骨头,就差配备光学显微镜了,李承乾每每被他弄得连脾气都没了。只能屈服,这大概也是这个时空的不同之处。
而在那之后,苏宁所编纂的《资治通鉴》之前所未公布的唐卷——武德贞观两册也被公布,据说打算编纂本朝史书和个人回忆录的官员们如获至宝,李承乾没有作为,太上皇李二陛下闭口不言,默认了这两卷披露了相当一部分内情的文章的公布,然后公布之后,天下似乎并没有想象般那样震动,除了几个老儒叫嚣着要杀了苏宁除外。
或许真是如同苏宁公布之前所说的,事情发生在大家眼皮底下,动静很大,大家心里都清楚,只是不说,念及李二陛下的好处,就算说了又如何?如果是杨广,不说照样有人造反;所以文人们似乎并没有多少为李二陛下避讳的想法,皇帝李承乾说不出反对的话来,他亲自将自己的年号定为承和,就是说明了不在意避讳之事,如果此时干预,就等于是自己打自己的脸,朝令夕改,自食其言,绝非为君之道。
“我与她十数年夫妻之情,十数年枕边之人,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劝服我自己忘掉这个人的存在,并且相信她就在我的枕边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不知道到了现在为止我和李建成谁在她的心中更加重要,但是我也想亲口询问一下她,之前没有询问,但是如果我能再次见到她,我一定要问,否则我一辈子都不能安心,死也不能瞑目,承乾,或许你不能理解,但是我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情,我觉得我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现在是时候离开了,即使没有这件事情,我也要离开了。”苏宁这样说道。
李承乾默然无语,长孙闭口不言,令人感到不自在的沉默维持了一会儿,之后,是李二陛下打破了这种沉默,他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似乎下定了什么重要的决心一样,开口说道:“苏宁,朕给你最后一道命令,若是你可以再次见到她,替我向她道个歉,就说,我对不住他们父女。”
李承乾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长孙却反而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似乎早有预感,苏宁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了释怀的笑容:“臣苏宁谨遵太上皇之命!”
承和三年正月十七,传国三原侯、上柱国、纵横部尚书苏宁第五次上表辞官,群臣沉默不言,而皇帝李承乾亦无可奈何,遂应允之,随后,除了赏赐苏宁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以及一品文官衔以外,还做出了晋升苏宁为一等秦国公的决定,封号“秦”与太上皇李世民登基之前的王爵号“秦”一样,以示皇家荣宠不绝,传国三原侯爵位由苏宁嫡长子苏庆仁承袭,苏府一切待遇晋升一级,苏宁其余三个儿子得福荫,皆获得官职。
紧随其后,李承乾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又做了一件让全天下感到震惊和不解的事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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