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吴贵妃将容妃耀武扬威的本钱踩在脚下,那是满心的志得意满不可一世。
故此压根也没有让容妃回避的意思,只转头笑问儿子:“哥儿怎么这时候来了,莫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繇皇子犹豫的看了看容妃,想到方才李忠那诚惶诚恐的样子,最终还是垂首道:“我是来给母妃请安的。”
吴贵妃闻言愈发欢喜,忙示意容妃给自己套上鞋袜,然后半跪着将繇皇子抱进怀里,连夸他愈发乖巧懂事了,这大半年的学果然没有白上。
繇皇子因心里揣着事儿,言语自然就比平日为少,只三五句便表示要去上书房听讲,规规矩矩的告辞而去。
见他小大人似的模样,吴贵妃忍不住畅想起了儿子将来登基的情景,一时眉眼含笑的,却哪曾留意到身后的容妃,也正满含深意的盯着繇皇子消失的方向。
洋洋自得了好一阵儿,吴贵妃这才回头,不耐烦的拂袖道:“好了,本宫一会儿还要去皇后姐姐那边儿,你且退下吧。”
容妃口中唯唯称是,乖巧行了个万福,奴婢似的倒退着出了门,这才转身而去。
见她如此谦卑的态度,吴贵妃心里抹了蜜似的畅快。
以前她每每看到容妃那两团傲物,都要暗生妒忌,如今却倒能坦然面对了——便生的再怎么痴肥又如何?还不是要被自己踩在脚下?!
其实她原本是没打算理会容妃的,但容妃每日里都要登门讨饶,任由如何羞辱也绝不反抗。
吴贵妃骨子里又是个得寸进尺的,故此每每变本加厉的折辱于容妃,渐渐的倒竟有些沉迷其中了,以至于不知不觉间就让容妃登堂入室,到现在更是时常让其伴随左右。
对此,吴贵妃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又觉得全当是在身边养了个洗脚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也就顺其自然了。
而皇后那边儿虽不喜容妃当初挑唆,却也觉得嫔妃何苦为难嫔妃,容妃既然知错能改,那也没必要赶尽杀绝。
唯独贾元春隐隐觉得不妥,但却也不好贸然开口提醒。
毕竟她与容妃不睦众所共知——虽然基本都是容妃在单方面输出——先前吴贵妃冷落容妃时倒罢了,如今若再提起来,就有公报私仇的嫌疑了。
却说就在吴贵妃更衣洗漱完,准备去储秀宫赴茶话会的时候,王熙凤也无精打采的离开了焦家。
昨儿虽照例很快就败下阵来,焦顺也未曾宜将剩勇追穷寇,但她如今毕竟是双身子,一晚上愣是没能缓过劲儿来,到如今还是昏昏沉沉的。
按照本意,她原是想干脆睡个回笼觉,等到下午再回庙里布置不迟。
无奈一早得了薛家传信,说是王夫人和薛姨妈有请,她便也只能强打精神绕至前街,去见两位姑妈。
见礼之后,王夫人见她面上憔悴,不由关切道:“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在那庙里住不惯?若是如此,今儿不妨跟我一道回去,你妹妹那边儿我另行安排就是。”
“劳太太挂念了。”
王熙凤揉着眉心笑道:“其实许久没见平儿,昨儿拉着她聊了半晚上来着,若不是太太召见,我这会儿说不定还没起呢。”
“原来是这样。”
王夫人恍然:“你如今毕竟是双身子,自己不照料好自己怎么成?”
又叮咛了几句,这才话锋一转问起了迎春的近况。
王熙凤立刻拍着胸脯道:“太太放心,二妹妹那边儿一切都好,庙里有我盯着,那妙玉如今也知情识趣,保管不会出什么差池。”
王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又跟王熙凤说了月底让她回家参与婚礼的事儿,便起身道:“瞧你这困的都没魂了,索性在你姨妈家补一觉再走——我就先行一步了。”
王熙凤忙捧着肚子起身相送,嘴里打趣道:“有太太这话,我可就不客气了,姨妈家里哪张床睡的最舒坦,我一会儿就睡那儿!”
“哈哈哈~”
薛姨妈听的忍俊不禁,点指着王熙凤笑骂道:“好啊,你感情是来我们家鸠占鹊巢的。”
接着又道:“你既困的厉害就别动弹了,我跟你妹妹们送一送就是。”
说着,硬是把王熙凤按了回去。
一行三人【宝钗、宝琴】,连同早就等在外面的薛蟠,众星捧月般将王夫人送上了马车,薛姨妈惦念着王熙凤,便又匆匆折回了后院。
薛蟠和宝琴很快也各自散去了,独留薛宝钗一人暗然神伤。
王夫人此行的来意只告诉了她一个人知道,宝钗又不想母亲担心,所以也就配合着瞒了下来。
结果薛姨妈还以为姐姐是特意来商量婚礼事宜的,因此对荣国府的态度大加赞赏,顺带稍稍抹平了对这桩婚事的不满,却哪里晓得女儿暗里又添新愁?
心烦意乱的挥退了左右,薛宝钗独自一人漫步在后宅之中,入眼所见的亭台楼阁,无不书写着薛家祖上的荣耀,却也成了她今日之枷锁。
她多想像林黛玉那样挣脱枷锁,可又实在抛不下母亲哥哥。
最后也只能三步一叹,徒呼奈何。
步子不觉间,薛宝钗就走到了最角落的那间院落门外,看到上面重新落下的铁锁,她忽然又想起了最近几天一直都很在意的问题:为何每次王夫人来,都要住在这间偏僻小院里?
诚然,王夫人是喜静不假,但这座小院同时也是母亲与忠靖侯私会的所在!
怎么想这件事都透着蹊跷。
难道说……
薛宝钗下意识抬起手,摸向了那门上的铁锁,如果她记得没错,这附近就藏着一把备用的钥匙,以便母亲随时出入。
那她是不是也可以用那把钥匙,进去查探一下究竟?
捏着那锁头,薛宝钗满心都是破门而入的冲动,若是能查出王夫人红杏出墙的证据,那王夫人日后就再也没办法在自己面前,摆出高高在上的长辈嘴脸了。
但再三犹豫之后,薛宝钗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拿捏住王夫人的把柄固然重要,但若代价是母亲的名声与颜面,她宁可不要这把柄,也绝不可能去触碰母亲的禁忌。
最终她望门兴叹良久,还是毅然转头而去。
…………
这日下午,补足了精神的王熙凤终于驱车回到了牟尼院。
一进门她就命人喊上了妙玉,前去探视被软禁在某间独立禅房的贾迎春——短时间她是没办法真枪实弹上阵的,自然要尽早拉迎春下马,也好让焦顺常来常往。
对于这小姑子,她曾经也有些同情怜悯,可就算是受了再多的委屈,那也不能拉着一大家子人同归于尽吧?
府里的大人且先不论,似巧姐儿这样几岁大的孩子,难道也曾得罪过她不成?!
所以如今王熙凤对于拉小姑子下水,是一丁点儿心理负担的都没有。
等到了禅房里,见迎春盘腿坐在床上闭目养神,对自己和妙玉的到来视若无睹、充耳未闻,王熙凤也懒得跟她打招呼,直接吩咐看守的仆妇道:“你们找庙里要一只浴桶来,给她好生洗漱洗漱,再换一身新衣服。”
说着,拿帕子在鼻尖上扫了扫,嫌弃道:“还有这屋里,仔细打扫打扫,通通风换换气,再点两支熏香——晚上妙玉师父要给她作法驱邪,这满屋子晦气怎么成?”
“作法驱邪?”
仆妇们面面相觑,都有些无所适从。
都已经守在迎春身边这么久了,这二姑娘究竟是因为什么被圈禁的,她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这突然冒出个作法驱邪来,实在是有些……
其中一个仆妇壮着胆子道:“二奶奶,临走时太太和三姑娘可是交代了,让我们片刻不离……”
“怎么?!”
王熙凤打断了她的话,目光不善的盯着她质问:“没有三丫头同意,我说了就不算是吧?”
她单只提探春,那仆妇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好在旁边的同伴立刻帮忙开脱道:“奶奶息怒,她不是那个意思,您要作法驱邪也是为了二姑娘好,我们哪有拦着的道理?”
其余几个也纷纷附和。
“哼~算你们还识趣!”
王熙凤冷哼一声,就待转身离开。
这时候一直泥胎木塑也似的贾迎春突然问道:“怎么个驱邪法?”
王熙凤扫了她一眼,冷笑道:“妹妹中邪已深,等闲的施法只怕无用,需用怒目金刚、降魔宝杵,方能除mo卫道。”
说完,又得意的看向了妙玉:“妙玉师父,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妙玉仍是古井无波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这假尼姑!
王熙凤见状满心不屑,妙玉在焦顺面前放浪形骸自甘堕落的样子,她又不是没见过,偏在外人面前装的仙佛转世一般。
正待阴阳怪气几句,忽听得外面有人高声禀报,说是四姑娘贾惜春到访。
除了李纨之外,惜春算是来的最勤快的,所以原本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偏怎么是今天来的?!
王熙凤出门看了看天色,脸上便阴晴不定起来。
这会儿都已经临近傍晚了,若是惜春表示要留下来寄宿一晚上,却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