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就这么对峙着,谁也不开口。
身后的徐助理拿着个平板划来划去,硬着头皮插`进中间:“聂总,百业的陈总约了中午12点,您看……”
聂子臣抬腕看表,抬眸瞥过谢芷默。她还保持着方才那个质问的表情,精心打理过的长发垂在肩侧,修长的脖颈半遮半掩,露出淡雅的茶花耳坠。原本该是小女人的万种风情,眼神却那么冥顽不灵。
他算是明白simon小朋友神神秘秘说的“特别礼物”是什么了。
聂子臣轻声跟徐助理交代了几句话,仿佛要走,但却转身向她挑了挑眉:“还没有祝贺你的摄影展大获成功。不管是不是凑巧,都不是什么坏事,不是么?”
“还有……你今天很漂亮。”他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化在轻柔的声线里,让人分不清虚实,人却已经转身走了。
谢芷默心烦意乱,回去刷微博,结果还刷到有人把那张巨幅照片po上网,粉丝们一顿狠扒,猜测天马行空,说什么的都有。她一整天的好心情都没有了。
直到傍晚,小柔把她塞进矮富萌boss配备的接送车里:“晚上是庆功宴,大家都在呢,默大你这个主角不能不去呀,大家还等着你掏腰包呢!”
应酬总是必要的,谢芷默虽然不喜欢,但还是现身在了s市最负盛名的半岛酒店里。
整个工作室团队都在场,谢芷默做东,包了这一顿的饭钱。团队成员都是从她刚在摄影圈崭露头角开始就跟在身边的老人了,酒过三巡之后气氛热起来,红酒开了一瓶又一瓶。
谢芷默被灌得最凶,借口上洗手间,却撞见个认识的人。
顾千月从洗手间出来,和她擦肩而过时居然停了下来。仪态万千的女人站在满壁辉煌的走廊间,定定看着她。谢芷默做不到视若无睹,只好回身向她打招呼:“顾总?”
顾千月微微挑眉,把她从头打量到脚:“你叫,谢芷默?”
谢芷默诧异她居然能叫得出自己的名字:“……顾总认得我?”
“认得,当然认得。子臣经常说起你。”顾千月笑得落落大方,气势凌厉的人,连信口雌黄都能说得话外有话、引人遐想。
谢芷默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顾千月其实只是对这个聂子臣传说中的心上人感兴趣,很亲切地询问:“听说你现在在《costume》任职,如何,工作还顺利吗?”
《costume》的幕后大boss就站在跟前,谢芷默哪能不点头:“挺好的。”
顾千月笑着向她眨了一下眼,故作可怜道:“那就好,要不然子臣要拿我这个东家开刀了。”
听起来是随意的寒暄,其实每一个字都是故意说给她听的。谢芷默怎么可能一点都没察觉到,只是不好驳她的面子,不温不火地点头应和。顾千月也不多事,很快就和她道别。
谢芷默若有所思地往前走――连顾千月都知道她。所有人都觉得他对她,只是心血来潮的猎艳,就连她自己也不可避免地这么觉得。可是顾千月的字里行间,却说得好像她是他捧在手心的瓷器,半点都委屈不得。
聂子臣。她什么时候能猜透这个人呢?
再回到饭桌上,下属们纷纷表示喝得差不多了,想换个场子玩。谢芷默又带着这一群人去隔壁的钱柜,定了一个大包间唱歌。
另一边,顾千月的女助理面红耳赤地跑回来,附耳在她耳边报告。顾千月听罢轻轻一笑,把一串房间号发给聂子臣,指尖快速地打下一行字:
“偶遇你家小美人在钱柜,好像喝多了,聂总要不要去探视一下?”
※※※
聂子臣刚结束一个应酬,在车上收到这条短信,眼前浮现出上午的场景。
她拿戏谑的神情,诘问他:“你是想告诉我,世上真有这么凑巧的事,财阀小世子碰巧看中了我的作品,又在我的作品里挑中了一张我不小心发上微博的花絮照,还特意瞒着我把它放大展出?”
哪可能是凑巧。只不过是他想努力的时候,全世界都不约而同地反对他,可他犹豫不定的时候,全世界又像是说好了,一起来给他希望。
聂子臣按下锁定键,屏幕上映出那张熟悉的照片,每分每秒被光阴拖得漫长。
不管是不是凑巧,都是因为我陪你走的这一段,还没有走到头。
半晌,他合上文件夹,吩咐司机:“调头,回半岛。”
※※※
谢芷默酒量尚佳,只是容易上脸,听大家唱了几首歌,脸颊已经通红一片了。她躲在角落喝饮料,没一会儿就被小柔她们发现,怂恿她点歌。
谢芷默推辞不过,只好去点歌。刚弯下腰,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整齐的惊呼:“wow~”
她回身,包间门被打开,有投资方的人推着蛋糕车进来,巨大的水果蛋糕中间还印着公司的logo,旁边是几瓶红酒。经常和他们打交道的投资方负责人笑着拍手:“simon少爷吩咐送来的,大家今天不醉不归哈!”
包间的气氛立刻欢腾了,小柔一声欢呼,第一个扑到蛋糕旁边,从蛋糕车下搜出了一包蜡烛:“有蜡烛g!不如点上让默大来许愿吧,祝我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谢芷默这边的人都拍手应和,只有她本人不甚热衷:“又不是生日,吹什么蜡烛啊……”
那个负责人也为难道:“蜡烛是蛋糕店配备的,我们一开始没想到要点蜡烛,没准备打火机……”
“这简单啊!”小柔往沙发上一招呼,“喂,老张,小周!你们几个大男人,总不会没带打火机吧?”
结果他们一个被老婆管得严的中年男子,一个不沾烟酒的小受,摸摸口袋谁也没有打火机。
正扫兴,门外突然又出现一个身影,单手插在西裤口袋,另一只手上托着一只cartier银色镀面打火机。聂子臣一身正式的灰色西装,英俊的面容因为随性的动作而显得有些痞气,淡淡一笑:“有需要么?”
一包间的人都安静了下来。立在门口的小柔没敢去接,尴尬地问资方负责人:“这是?”
负责人挠挠头发,哈哈笑了两声:“啊,这个是……是上头派来的代表,聂代表。”
他介绍得吞吞吐吐的,小柔自言自语了一声“原来是领导啊”然后从他手心拿过打火机,吐了吐舌头:“谢谢领导啦~”
只有谢芷默僵在原地,心乱如麻,他怎么会来?两人中间隔着巨大的水果蛋糕,小柔拉着小周绕着蛋糕一个插蜡烛一个点蜡烛。光线昏暗的包间慢慢亮起烛光,暖橙的光线模糊彼此的脸,让她愈发觉得不真实。
蜡烛点完,小周冲谢芷默打了个响指:“默大,可以来许愿了。”
谢芷默被推上前,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双手合十。
聂子臣斜倚着门,她泛红的两颊在烛光映衬下,打上一层暖融融的光,像是某种色泽可人的糕点。那双有些不知所措的眼睛轻轻闭上,双手合十在低开的礼服裙前,没有人知道她的愿望。
他看得有些出神。
从前他也陪她过过生日,她总是把愿望迫不及待地和盘托出,毫无创意的父母健康一生平安,然后骄傲地说,最后一个要保密,因为有关于他。
现在呢,还有关于他吗?
谢芷默慢慢睁开眼睛,包间里鼓掌欢呼,要她吹蜡烛。那么大一个蛋糕,她有些无从下手,小柔见状举着打火机蹦蹦跳跳到聂子臣跟前:“这回能成功都是仰仗我们投资方的大手笔!不如领导一起来吹,合作愉快呀~”
谢芷默眉间蹙起,他却迎着她不悦的目光,应了声“好”,从从容容走到她身边。
谢芷默强迫自己和他一起在蛋糕前俯身。两个人离得很近,谢芷默的长发掉下来,险些沾到奶油,聂子臣自然地捞起那缕发丝,替她夹到耳后。谢芷默的脸颊本来就因为酒精而红彤彤的,这下颜色更深,连忙自己伸手去理头发,局促不安地斜睇他一眼。
却见他眉眼抑着笑意,连眼角的弧度都弯得那样柔和。
谢芷默陡然收回目光,一鼓作气吹蜡烛。身边的人喉咙里逸出一声轻得只有她能听见的笑音,坦然地吹完他的半边。
一阵掌声里,小柔激动地把蛋糕刀递了过来:“默大快切呀!我们还等着吃呢!”
谢芷默唯唯诺诺地切蛋糕,故意低着头不想看见聂子臣。结果低头的幅度太大,一块蛋糕刚刚切出来,半边耳环突然滑落,埋进了奶油里。
目睹了全过程的小柔“啊”了一声,抬头看她家默大,果然也愣住了。
一旁的聂子臣低笑一声,大方地接过去:“这块就给我吧。”说着就在小柔目瞪口呆的目光里拿了个蛋糕叉坐去沙发角落。
谢芷默戴着半边耳环坐立难安,最后还是把刀塞给了小柔,自己去讨回她的耳环。
她踩着高跟鞋站在他跟前,皱着眉头想把蛋糕抢回去:“脏的,我再给你切一块。”
聂子臣笑得眉目如春,举起白色蛋糕碟,两指捏住耳环的金属钩,慢慢地把整个坠子提出来。精致的水晶茶花上沾了白色的奶油,他笑得满脸痞气,舌尖轻轻舔掉了上面的一小块奶油,说不出的风流:“这块不也挺好的?”
他把那只耳环提在眼前,比着她右耳上还留着的那一只,眼神暧昧莫测。
谢芷默想拿他手里的耳环,被他轻巧地躲开,故意温柔地提醒她:“小心划到手。”
“聂子臣!”
聂子臣低头慢条斯理地吃他的蛋糕,还不忘叉一块举到她面前:“你要不要来一块?”
谢芷默不好引人注目,压低了怒音:“你到底想怎样?”
聂子臣扫兴地把那块蛋糕含进嘴里:“你不是问我是不是凑巧么?我来告诉你了,是,都是我一手策划的。我就是被你三番两次警告拒绝,还是贼心不死。满意了?吃不吃蛋糕?”
谢芷默挡开他递来的叉子,回头一望,满屋子都是遮遮掩掩的探究目光。
她干脆俯身,三两下把那块蛋糕吃了,把空碟子扔回桌子上:“很有趣?”
聂子臣笑得更开心。他认识的那个谢芷默,从来不会对人放狠话。在医院那次那样咄咄逼人,几乎把他打退。可是人生多好,兜兜转转,该一起路过人间的人,总会被这世界的拥挤人潮推到一起。
我会先向你走出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