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武五娘的马车缓缓来到京城的城门下,撩开车窗帘子,她定定的看着巍峨的城门,心中激动万千:她、武五娘,又回来了!
扶着车窗木框的手用力收紧,白皙的手背上浮现出隐隐的青筋,那些曾经冷待过她的、欺侮过她的人,她要统统将之踩在脚下。
尤其是萧南。
哼,听说她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宫里、坊间很是风光,不但名下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就是那个什么学院也一跃成为京城乃是大唐最有名的贵族学院。
许多京郊、乃至洛阳的富户、权贵都想把孩子送进来。
一年十万贯的学费,在那些人看来,仿佛就是一堆破铜烂铁,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往萧南手里塞。
偏萧南还拿乔,居然将大多数求学的人拒之门外,放话说,学院每年秋季招生,每次招生都要考核,通过的才能入学。
入学后,必须遵循学院的校规,倘或有违反的,且同样的错误违反三次的,直接予以劝退。
劝退?尼玛,这不是自己将大把的银钱往外推吗!
这两年着实受了点儿穷的武五娘,一想到满山满谷的铜钱就这样插着翅膀飞走了,她就心疼的要命,不止一次的暗骂萧南败家——积微学院可是崔家的产业呀,那些钱也应该是崔幼伯的呀,萧氏、萧氏凭什么把属于郎君的钱丢出去?
自从崔幼伯亲自写了婚书,纳武五娘为妾后,她就以崔家人自居。
纳妾礼成后的第二天,她便主动跟崔幼伯要求帮忙管家。
崔幼伯也没有犹豫,直接将刺史府的内院交给了她。
武氏见状,心中的底气更足,恨不得使出浑身的解数,将刺史府管得妥妥当当。
武氏也确实有些能力,她毕竟是世家女,且出嫁后一直管家,不管是理论还是经验,她都非常丰富。
虽然刺史府的规模,远比她娘家或是前夫家大许多,内宅中的烦琐事也比前者多了好几倍,但经过最初的手忙脚乱,她很快就将诸事处理妥当。
刺史府的内院,渐渐变得肃静、规矩许多,无形间竟也多了股生气。
倒不是说之前刺史府有多乱、多没规矩,而是一个没有主母坐镇的后院,恁是崔幼伯再厉害,手下的管事再能干,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尤其是内院,崔幼伯终究是个男人,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他根本无暇顾及。
且只有男主人的宅院,男仆也比女仆多,时间久了,整个院子就充斥着一股浓郁的阳刚之气。
而武氏的出现,则让刚硬的阳气中多了几分婉约的阴气。
阴阳调和,家宅的气场才能平衡嘛。
刺史府慢慢有了‘家’的味道,武氏很是得意,崔幼伯也不吝于在人前狠狠的夸奖了她几次。
特别是在郭别驾跟前,崔幼伯更是把武氏夸成了一朵花,还反复感谢郭别驾的大媒。
郭别驾每每听崔幼伯‘谢’他,他的表情就很怪异,说不出是生气、还是无奈、亦或是担心,但绝对不是高兴。
见此情况,崔幼伯不动声色,但下次见面的时候,继续猛夸武氏能干,只把武氏说成了贤良淑德的典范,言语间甚至流露出对武氏很满意,回京后也让她帮主母管家的意思。
他的种种表现,都告诉郭别驾一件事,那就是他的便宜外甥女在崔幼伯跟前很得宠,且在崔家极有权柄,甚至有资格摸进崔幼伯的外书房。
武氏终于能接近外书房了,郭别驾本该高兴的,可他就是高兴不起来——武氏成了崔幼伯的贵妾后,只给外头送了一次消息,且还是那种无足轻重的小事。
这让郭别驾忍不住担心:那个死丫头,是不是以为顺利当上崔家的姨娘,就能为所欲为了?就可以摆脱掉他这个‘媒人’了?
想过河拆桥?
门都没有!
郭继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当下便命人将潜伏在武五娘身边的阿琴唤来,严词训诫了一番,几乎是拎着耳朵叮嘱她,命她好好‘提点’武五娘。
阿琴无端挨了一通训,很是气愤,她在郭家不敢发泄,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回到刺史府,拉着武氏便是一通训斥。
阿琴不但把郭继祖训她的话,换了个称谓,照原样砸给了武五娘。而且她还加上了利息——自己无端被武氏连累挨骂,这个损失,她定要从武氏身上找回来!
哼,骂她,都是便宜她了!
武五娘谨记上次的教训,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得意忘形’,这次,她没有发飙,而是阴沉着一张脸任由个小丫鬟指着她的鼻子叫嚣。
足足骂了半个时辰,阿琴才意犹未尽的住了口,也学着郭别驾的口吻,交代道:“郎君说了,再给你一次机会,三天内定要查清那件事,否则,就不要怪郎君不讲亲戚的情分了!”
“……好,知道了!”
武五娘忍着怒气,僵硬的点了点下巴。
“嗯,那就好!”
阿琴很得意,一种把主人踩在脚下的快感袭上心头,让她通体舒泰。
话说最近一段时间,看着武氏如此风光,又是被崔幼伯宠爱,又是管家理事,刺史府的下人们对武氏也颇为敬重,阿琴很是气闷。
明明这个女人是她脚底下的泥、任她责骂的破落户,如今、如今竟又抖了起来,阿琴眼红的同时,也隐隐生出几分担心——万一这个女人哪一天真的翻身了,那自己岂不是要倒霉?
所以,趁着这次机会,借着郭别驾的名义,她狠狠骂了武氏一通,一来是出气,二来也是威吓,让武氏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要以为有崔幼伯做靠山就能翻身。
哼,郭别驾可不是好相与的,而她阿琴虽是个丫鬟,可却是别驾派来监视武氏的人,在她面前,武氏别想摆姨娘的谱儿。
效果不错,这不,武氏虽满心愤恨,还不乖乖的任由她训斥?
阿琴得意的甩了甩袖子,转身到外间儿吃原本属于武氏的糕点去了。
望着阿琴嚣张的背影,武氏的表情依然麻木,但眼中却闪烁着怨毒的寒光。
手中的帕子绞成了麻花,武氏在心中默默的发狠:阿琴,那个贱婢,你等着,日后我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发完了狠,武氏开始冷静下来,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她该动手了。
她来崔家是要享福的,而不是做密探的。
武氏不笨,未出阁时曾读过许多书,她知道‘奸细’这个职业不好做。
她必须时刻警惕,绝不能暴露,一旦暴露了,等待她的将是无比残酷的下场,真到了那一步,死都是一种解脱。
而即使幸运的没有暴露,她的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她会继续为郭继祖卖命,直至没了利用价值,然后被‘灭口’。
左右都是个死,为何当初她还有答应郭继祖?
回忆起过往,武氏眼中闪过一抹异彩。
没错,做奸细没有好下场,可寄人篱下也好不到哪里。
与其窝窝囊囊的在郭家当个打秋风的表亲,还不如赌一把。
没准儿她能赌赢,不但能顺利摆脱郭别驾的控制,还能赢得崔郎的心,到那时,她又能过上富贵安逸的生活,岂不美哉?
对,拼了!
武五娘骨子里有一股狠劲,这种狠,不止对外人,对自己,她也能狠得下来。
为了能让崔幼伯对她心生感激,她临时修改了郭继祖的计划,硬生生挨了那本该能躲掉的一箭。
接下来的事实证明,她的血没有白流,崔幼伯虽没有彻底信任与她,但她也从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亲,顺利走进了崔幼伯的寝室。
崔幼伯不信她,武氏是知道的,受了这么多磋磨,真话假话,她还是分得出的。
而她却必须装傻,故意做出一些‘得意忘形’的蠢笨言行,这样既能骗过阿琴,也能让崔幼伯放心。
上一段失败的婚姻告诉她,世间绝大多数的男人并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太聪明、太厉害。
她若表现得太精明,定会吓跑崔幼伯的。
还有一点,她心中还有顾忌,在没有彻底解决郭继祖的问题前,她并不敢彻底放开自己,全心去经营她与崔幼伯的感情。
所以,作假就作假吧,演戏就演戏吧,她必须等待一个极好的时机,然后再跟崔幼伯‘摊牌’。
到那时,真情流露也好、假戏真做也罢,她有信心定能让崔幼伯彻底信了自己。
不过在这之前,她必须把郭别驾摆平。
至于如何摆平……唔,她可要好好想想。
武五娘盘膝坐在榻上,双眼定定的看向房间的某个角落,大脑则像一台马力十足的机器飞快的运转着。
傍晚,崔幼伯从衙门回来,刚进门就发觉不对劲——咦,每日都来中庭前迎接自己的武氏,怎么今日没来?!
微微挑了挑眉,他脚下没停,一路朝后院走去。
行至寝室外的廊庑下,崔幼伯抬眼看了看黑漆漆的窗子,愈加肯定到了自己的猜测。
“武姨娘,郎君回来了!”
门外伺候的小丫鬟赶忙通报。
“嗯,知道了!”
武五娘略带哽咽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屋里瞬间亮了起来。
片刻后,武五娘从屋里迎了出来,她低着头,态度无比恭敬的服侍崔幼伯进门。
“五娘,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进了门,崔幼伯没有似往常一样任由武氏给他换衣服,而是认真的问道。
话音方落,就听得噗通一声,武五娘笔直的跪在了崔幼伯脚边……
PS:补昨天滴。话说,每个月总有一天,某萨什么都不愿想、什么都不想做,就想抱着个暖水袋,默默的忍受好亲戚的肆虐,真是对不住亲们了,~~~~(>_<)~~~~(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