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竹似是没看到萧南的失控,她恭顺的重复道:“回夫人,郑家十九郎郑平小郎君求见。”
靠,她没听错,真是郑家小子!
萧南缓缓坐起身子,再次确定道:“真是郑平?郑十九?”
玉竹点点头。
萧南咬着牙低语道:“他来做什么?!”
她不过是喃喃自语,不想,玉竹却以为主人是问她话,忙躬身回道:“夫人,郑十九郎君说,他听闻郎君与夫人博学,只可惜过去他年纪小,恐不能领会两位长辈的训诫,如今他长大了,特来求教!”
靠,居然拿这个做借口,老娘若是信了,真是侮辱自己的智商!
萧南慢慢把腿从榻上放下来,垂足而坐,表情甚是游移不定,应是在思索什么。
好一会儿,她才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好吧,请他去中庭的正堂稍候,我一会儿就过去!”
正巧她也想仔细看看郑平,毕竟百闻不如一见嘛。
“是!”
玉竹领命退下。
萧南唤来两个丫鬟给她换上见客的衣服,然后又吩咐了玉簪几句,这才起身来到中庭。
中庭的正堂内,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背脊笔挺的跽坐在单榻上,双手规矩的放在膝盖上,头微微垂着,目不斜视,静静的候着长辈前来。
跪坐了足足一刻钟,他的身子开始微微晃动,扶在膝头的双手不停的摩挲着,似是在擦汗,又似是在转移注意力。
其实,他更想动动腿,方才他正襟危坐了这么一小会儿,他的腿早就又酸又麻。
但一想到出门前父母的叮嘱,以及姑祖母给他说的美好前景,他不得不咬紧牙关,死死撑着。
只在心里暗自埋怨:齐国夫人也真是的,明明都是一家人,而且自己很快就是她的女婿了,她竟还这般托大。
还有,如今胡式家具当道,他们郑家待客的厅堂早就换了高足家具,这崔家,怎么还用着魏晋时的茵席矮榻?
这、这也太落伍了吧?!
别看郑平垂着头,貌似很老实的跪着,但他的眼睛却没闲着,滴溜乱转的打量着四周。
除了让他抱怨的一水儿的矮足家具,正堂的其它摆设还是颇让他艳羡的:单丝罗的帐幔,名人绘制的丹青屏风,顶级的白瓷器具,紫金博山炉、上好紫檀香……
许多东西,都是有钱也买不到的贡品,就是他们郑家,也没有这么多御赐之物。
啧啧,难怪阿娘揪着他的耳朵反复叮嘱,让他在齐国夫人面前好好表现,待他成功娶到夫人的嫡长女后,别的不说,单靠崔灵犀的嫁妆,就能让他们一家子过上豪奢至极的生活。
就在郑平胡思乱想的当儿,门外忽然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他的耳朵动了动,旋即收回视线,将腰杆挺得笔直。
紧接着,郑平低垂的双眼看到一道绯色绣金线的身影在面前缓缓滑过,那曳地的裙摆,仿若湖中的涟漪,一圈圈的在地上漾开,随着脚步移动,那红色的微波直接朝主位延伸而去。
在那绯色身影的后面,还跟着四五个碧色的人影,只是她们的脚步远没有前者淡定。
来了,齐国夫人来了!
郑平心中的弦瞬间绷了起来,集中全部注意力,努力用最佳的状态应对齐国夫人。
一阵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声后,不远处的主位上传来一个温柔却不失端正的女声:“这便是郑家十九郎吧?”
郑平忙行礼,道:“儿郑平,见过齐国夫人!”
“呵呵,你是大伯母的侄孙儿,算起来,咱们也是亲戚,”
萧南浅浅一笑,客气的说道:“既然是亲戚,也就不是外人,无需多礼,你直接唤我表婶就好!”
郑平大蛇随棍上,立刻改口,再次行礼道:“表婶!”
萧南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故意用轻松的语气道:“呵呵,好孩子,来来抬起头来,让表婶好好瞧瞧。大伯母可是没少夸你呢。”
郑平觉得有门儿,故作羞涩的抬起头,看了正坐在主位上的绯衣女子一眼,便又慌忙垂下头来。
单看他这一系列的动作,若是让不熟悉的人瞧了,定会以为他是个羞涩文静的好少年。
但萧南不同,早在那日大夫人提出婚事后,她便命人去详细调查郑平的情况。
萧南派去的那些人非常能干,用堪比后世狗仔队的无孔不入技能,将郑平上上下下调查了遍。
从他出生的第一天,一直查到现在。
就在昨天傍晚,负责跟梢的人还发回消息,说郑十九正与一帮来京赶考的士子在胡商开的酒肆吃酒、评诗。
萧南定定的看着面前装鹌鹑的少年,暗自冷笑:哼,真是看不出来呀,就这么个小屁孩儿,居然还学着大人的样子去与胡姬调笑。
犹记得,昨日听了下人转述的郑平说的那些话时,萧南险些气得要抡鞭子抽人——该死的郑家小子,这边心心念念的要娶她的灵犀,结果亲事还没定呢,他就敢去花天酒地。
更有甚者,这个混小子今年才十三岁呀,隔后世就是个初中生,小小年纪就敢‘狎妓’?!
这样的人,居然还敢妄想娶她的宝贝女儿,真是白日做梦!
萧南越想越气,不过,上门即是客,再说她还想亲自观察郑平一番,这会儿她还真不好翻脸。
“嗯,真是个风神秀彻的小玉郎,”
萧南唇角翘起,说着违心的话,接连称赞了郑平几句。
随后,她话锋一转,问道:“对了,听说你在郑家家学读书,如今正读什么呢?”
郑平的笑容一窒,旋即略低羞赧的说道:“儿正在读《春秋》。”
萧南挑眉,正欲开口考校他几个问题。
不想,那郑平似是看出了萧南的打算,忙又补了一句,“只可惜儿愚笨,读了这些日子,竟有好些问题弄不明白,听闻表叔表婶都是博学之人,故而前来求教,还请表婶不要嫌弃儿蠢笨。”
萧南被噎了一下,看向郑平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咦,还别说哈,这小子,倒还有几分机灵劲儿,难怪会被大夫人瞧上。
要知道郑家五代没有分家,家中与灵犀同辈份的男丁足足有二十来个,郑平排行十九,却还不是最小的,其中与灵犀年纪相符合的也有三四个,郑平却能脱颖而出,足见他是个伶俐的。
就像所有的世家大族一样,郑家的人丁非常兴旺。
但有利有弊,家族人丁兴旺是家族繁盛的基础,可郑家的资源就这么多,根本不够这么多子弟分配的,是以,落到每个人身上的资源就少得可怜。
这一点首先体现的住房上,听闻,在郑家,就是长房嫡孙也只分得一个小院,而其它的堂兄弟,许多都是三四个小郎公用一个院子,至于那庶子什么的,就更可怜了。
郑平长得好、嘴巴也甜,颇受长辈的喜爱,饶是如此,他也没能混上一个独立的院子,仍和快要成亲的嫡亲兄长十六郎共居一个窄仄的小院。
而这也是郑家迫切想与崔家联姻的原因——崔家豪富,崔幼伯一人承继荣寿堂的全部财产,而齐国夫人又是京城公认的最能挣钱的贵妇,崔灵犀作为荣寿堂的嫡长女,其嫁妆的丰厚程度,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呀。
毫不夸张的说,单靠灵犀一人的嫁妆,就足以养活整个郑家。
一想到崔灵犀过门后,可以带来富可敌国的嫁妆,郑平的小心肝儿都要跳出来了,再次偷偷打量正堂四周陈设的时候,眼中精光闪烁。
不过,小少年很懂得伪装,强自忍下心中的渴望,硬是将目光转了回来,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雅士模样,半垂着头,继续听候长辈的训导。
郑平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他却忘了,他才多大呀,十来岁的小屁孩儿,难能瞒得过一个活了三辈子的女人?!
更不用说,这个女人一直用雷达般的视线反复扫描着他,根本不会漏掉丁点儿的神情变化。
看到郑平的眸光流转,萧南对他的印象更差一分:正堂的陈设,都是她亲自指点摆放的,其中有多少珍品、多少贡品,她更是一清二楚。如果郑平能大大方方的欣赏,她反倒会敬佩几分,偏他心里明明艳羡得紧,却故意装着不在乎——
哼,伪君子一个!
萧南最厌恶这种人,虽然真小人和伪君子都让人厌恶,可相较而言,她更讨厌伪君子。
再加上她之前调查的资料,萧南直接把郑平彻底否决了。
不过,萧南比郑平的桥段高,饶是此刻她无比厌恶此人,但她还是笑语盈盈的与他闲聊,接着方才的话题,她道:“十九郎过谦了,郑家诗书传家,郑氏家学里更是有数位大儒坐馆,不拘哪一个,都比我这个女子强许多——”
郑平听出萧南话里的婉拒,神色有些慌乱,忙躬身行礼道:“夫人过谦了,谁人不知夫人家学渊源,祖父、父亲皆是当世名士……如今更是积微学院的校长,小子若是能的夫人指点一二,定能受益匪浅……小子一心向学,还请夫人成全!”
得,这家伙还粘上了,不过,萧南也不能直接把个‘一心向学’的孩子撵出去。毕竟她是积微学院的校长,是夫子,作为老师,她真不能拒绝一个积极进取的‘好少年’。
可,可她真心不愿意呀,把这么一个居心不良的坏小子留在家里,岂不是引狼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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