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曲,荣寿堂大门外。
一个身着月白色襦裙的女子,正无比谦卑的跪在大门台阶前的石板上,高高隆起的腰腹清楚的表明她已经怀孕六七月。
她已经跪在这里两刻钟了,再加上日头渐高,女子的脸上布满了汗珠,因怀孕而发福的身体也开开微微摇晃。
而崔家门房的小厮,却个个站在门内,虎视眈眈的盯着这女子。
这一幕,很是诡异呀。
要知道亲仁坊可是高档社区,坊内的住户要么皇亲国戚、要么勋贵高官,家家都有门房、部曲看门,根本不会允许有人跑来跪求的场面。
白衣女子的出现,着实引来不少坊内居民围观。
“忍住,一定要忍住!”
白氏死死咬着下唇,任凭豆大的汗珠自额上流入脖颈,她虽然一直半低着头,但耳朵还灵敏,四周人的窃窃私语,她听到了七七八八。
她知道,自己的第二步已经达到了,她成功引起了坊内众人的注意,也招来了这么多的‘见证者’。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当着诸多围观者的面儿,‘苦求’郡主娘子许她进门。
门房的小厮已经进去回话了,想必用不了多久,那位高贵的郡主便会气冲冲的出来找她算账吧?!
其实,白氏很希望这位郡主,能跟她的表妹安同郡主一样的脾气火爆,若是能当众毒打她一顿就更好了。
去寻崔郎的人已经到了大理寺,白氏相信,当崔郎赶来时,定会看到自己‘奄奄一息’的样子。
……希望那两位贵妇人能信守诺言,帮她把这场戏唱圆满了!
想到帮自己顺利返京的那两位贵女,以及她们对自己的许诺,白氏的信心更足。
她相信,只要她忍过这一关,定能从泥潭跃上枝头,日后也将会过上富贵的日子。
白氏信心暴涨,微微晃动的身形再次挺得笔直,只等着萧南的到来。
但,令白氏和众围观者感到失望的是,萧南并没有出现。
“是这位小娘子要求见吾家郡主娘子吗?”
铁娘子和玉竹带着几个粗壮的婆子行至门口的台阶上,铁娘子双手叠放在身前,颇为有礼的询问了一声。
“是,儿白氏阿雪,数月前偶遇崔——”
白氏的城府果然够深,经过短暂的怔愣后,立刻回神,柔声诉说着她与崔幼伯的‘感人爱情故事’。
只可惜,铁娘子并没有听她说完,仿佛刚发现白氏是孕妇,惊呼一声,“哎呀,这位娘子竟已身怀六甲?”
立刻转过头,对身后的两个粗妇吩咐道:“快去把娘子扶起来,咱们崔家虽是相公府邸,可人家娘子并不是咱们家的奴婢,焉能行此大礼?更不用说她还怀着身子,倘或腹中胎儿有个好歹,饶是与崔家无关,可终究是一条人命呀。别说老夫人和娘子觉得可怜,就是咱们做奴婢也看着不忍心呀。”
铁娘子的话音方落,两个粗壮的婆子便应声出列,走到白氏跟前,一人站一边,伸手一提白氏的胳膊,便把她提溜起来。
“这才对嘛,你看看,脸色多差?这位娘子,不是奴说你,奴虽卑微,但也是做母亲的人,也懂得万事以子嗣为先的道理。哪怕发生天大的事,也要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呀。”
铁娘子啧啧有声的劝诫着:“你说说,若是因你不小心,害得胎儿流产或夭折,到时后悔都晚了。来人,再给娘子搬把杌子来,有什么事,坐下慢慢说!”
门房的小厮早就候着呢,听了这话,立刻闪出一个伶俐的身影,搬了把红漆月样杌子放在白氏近旁。
铁娘子的这番言行,跟白氏心里想得截然不同。
刚才跪在门口的时候,白氏就一直猜测萧南出来后的各种反应。
结果,萧南没亲自出马,只派了管事娘子,白氏虽感到失望,但也能理解——人家毕竟是郡主,哪能说见就见。
可就算来的是管事娘子,见到郎君的外室找上门,也不该是这般行径呀。或许不敢僭越的命人毒打自己一顿,但对自己绝没有好脸色,还极有可能满口恶言,甚至强行驱赶她离开崔曲。
偏偏这位管事娘子非但没有骂她,还客客气气的请她坐下说话,这、这太不符合时下贵妇们的行事作风了。
而且白氏敏锐的发觉,铁娘子的话一说完,在场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
起初,众围观者在同情弱者的心态下,议论的时候也多为她说话,还有几个正直的白衣士子对崔家大肆鞭挞,只把崔幼伯说成了始乱终弃、玩弄小娘子的卑鄙小人;
现在,众人纷纷用谴责的目光盯着白氏——怎么做母亲的,怀孕六七个月了,还跑来做这么危险的事儿,是不是不把肚子里的孩子当回事儿?古人尤重子嗣,见白氏这般作态,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想仗着腹中胎儿为难人家崔家呀。
优势瞬间转为劣势,白氏禁不住有些心急。
不过,白氏不是一般人,只低下头想了片刻,就有了主意。
她并没有坐下,依然站着,借着低头的当儿,用力眨了眨眼睛,成串的泪珠儿滚滚而下。
“儿、儿也不想此时来寻郡主,实在是……”
白氏哭得梨花带雨,娇躯也如风中的落叶,再配上她惨白的脸色,怎么看怎么可怜。就连刚刚指责白氏的人,也忍不住心生怜悯。
感觉到众人情绪的变化,白氏再接再厉,哽咽着将自己与崔幼伯相识、相交,最后被崔幼伯金屋藏娇的故事简单的讲了一遍。
最后,白氏一手撑在腰间,一手作势要扶地,非常困难的跪下来,哀求道:“这位娘子,儿知道自己不对,不该来崔家给郡主添麻烦,可,可腹中胎儿已经成型,大夫说是个小郎君,他是崔郎的骨血呀,儿不想让他一出生便沦为外室子……儿不敢奢求什么,只求郡主准儿的孩儿入崔家门,儿便感激不尽,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郡主的恩德。”
话音未落,白氏一头磕在地上,整个人伏地不起,哀哀哭求。
“唉,可怜呀!”
“可不是,虽然此女卑贱,但那孩子总归是崔家血脉呀!”
“啧啧,我还以为世家都高洁,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众围观者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对于这些同情白氏、谴责崔家的非议,铁娘子仿若未闻,她表情未变,语气仍是柔和:“吾家郎君,出身名门,未及弱冠便考中进士科新郎君,如今任职大理寺司直,因郎君性纯良、人高洁,长得亦是丰神俊朗,宛若谪仙,被誉为崔家玉郎,不知有多少京中贵女仰慕……”
白氏依然伏地大哭,但明显的,她的哭声稍稍顿了顿,显然不明白铁娘子忽然说这些做什么。
很快,铁娘子淡然的脸上露出几分嘲讽,“几年来,亦不知有多少小娘子来崔曲,只求看郎君一眼。但似娘子这般,为了赖上吾家郎君,不惜撒谎、污蔑甚至漠视亲生骨肉的女子,奴还真是头一次见。这位娘子,你口口声声说是郎君的外室,奴敢问一句,郎君安置你的宅院在何地?”
白氏脸色微变,她抬起头,白皙的额头上已经青紫一片,双颊也已满是泪痕,她咬了咬下唇,低声道:“崇、崇仁坊平安里东曲韦、韦宅……”
铁娘子闻言掩嘴而笑,“这位娘子莫不是说笑话吧?韦宅?呵呵,真是好笑,吾家郎君竟将自己的外室女安置在外姓旁人家里?!”
玉竹一直没插嘴,两人来之前萧南吩咐过,这件事由铁娘子负责处置,玉竹只在适当的时候,敲敲边鼓就好。
这会儿听了铁娘子的话,玉竹忍不住插了一句:“咦?不对吧,婢子听人说,几个月前,安同郡主去崇仁坊抄了韦郡马的外宅,同时还打发了一个白姓女子……婢子敢问这位娘子,娘子贵姓?”
白氏被问住了,她很清楚,如果她说自己姓白,那台阶上的两个女人肯定说她是韦源的外室,如今跑到崔家来讹诈;但如果她不说……白氏的心直往下沉,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事情远比她想象的困难,萧南也不似传闻的那般‘骄纵’更不像帮她的两个贵妇所说的‘贤良’。
表面上,今日出面的是一个管事娘子,但白氏心里明白,如果没有萧南的授意和支持,那白胖妇人根本不敢这么说。而且白氏觉得,那妇人所说的话,极有可能是萧南教的。
眼珠子飞快的转了转,白氏决定绕开这个话题,抚着肚子再次苦求,“其中的事,儿一时半会也说不完,不如请郡主出来,儿定会——”
铁娘子冷冷一笑,道:“倾慕吾家郎君的女子何其多?来崔曲求见郡主的人又何其多?郡主若是都见了,累也要累坏了。奴忝为崔家管事娘子,有什么话,娘子只管对奴说。”
玉竹再次插话:“我看小娘子还是先把自己的身份来历说清楚吧。这些小娘子若是不想说,也可以说说是谁指使你跑来污蔑吾家郎君,许了你怎样的好处?放心,只要你说实话,郡主看在你身怀六甲的份儿上定会从宽处理。”
铁娘子接过接力棒,“但小娘子不肯说实话,却一味在崔家吵闹,那么也就别怪奴得罪,把你送去京兆府。”
白氏一听急了,“我没说谎,如果不信,你们只管请崔郎来,我与他当面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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