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写入族谱,那是因为没有必要。
“北唐的政权稳定后,我就开始想这个问题,”李靖天斜倚在西次间的临窗大炕上,手肘放在一个松花色弹墨迎枕上,手里抱着个冒着热气的茶盅,呷了一口,慢慢的跟王绮芳说道,“当时我并没有想到可以帮父亲翻案,只是考虑用什么方法可以让我正大光明的祭奠父母弟妹。”
“所以?”
王绮芳坐在炕桌边,一边跟李靖天聊天,一边半低着头削苹果,她将削好的苹果切成薄片,放在一个荷叶边的白瓷碟上,把碟子推到李靖天这一边,冲他扬扬下巴,示意他自己拿银签子夹着吃。
“我想了很多办法,但、但都不是很合适,”李靖天将茶盅放到炕桌上,捻起一根银质小叉子,叉起苹果片丢进嘴里,轻轻的咀嚼了两下,发现味道还不错,便接连吃了好几块儿,听到王绮芳话里的疑惑,这才放下银叉子,摸起炕边放着的湿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果渍,继续道:“最后,我想到了咱们家的老祖宗,并从他那儿想到了办法。”
“老爵爷李天赐?”王绮芳一时没有想明白,她上不上族谱,跟那位疑似穿越前辈有什么关系?
“嗯,就是老爵爷。”李靖天见王绮芳脸上的疑惑更浓,便笑着说道:“老爵爷出自陇西李氏,跟前朝皇族是同宗不同族,他年少的时候,性格桀骜不驯,是被李氏族长逐出家门的。”
“啊?”豪门逆子?王绮芳不自禁的张大嘴,惊讶的看向李靖天。
“呵呵,没错,就是你想的那种情况。”李靖天笑着摇摇头,说道:“其实老祖宗只不过跟家里的长辈讨论了下何为真正的忠君,何为愚忠,结果……离开李家后,老祖宗便自己改名为李天赐,并在平州自立堂号,取名更新堂,他便是平州李家第一任家主,亦是平州李家的创立者。”
按照世人的习惯,修族谱的时候,为了提高自己的门第和郡望,大多与名人车上关系,或者追溯到某某氏族、某某皇帝,但平州李家的老祖宗李天赐却没有这么做(当然也跟他被逐出家门有关),他很不避讳的把自己列为平州李家的创始人,族谱上除了注明自己的父母姓氏后,再往上的祖辈并没有著名。
王绮芳听说这段故事后,暗地里琢磨,李天赐之所以不看重祖宗门第,估计也跟他的身份有关。毕竟作为同样来自后世的现代人,她很能理解李天赐的想法,所以,当初在李家,祭拜了先祖后,国公爷没有把她的名字添到族谱里,她也没有在意。
会想到这里,她挑起眉端,猜测道:“难道你也想自立堂号?从平州李家分离开?”
这样一来,李靖天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把父母的灵位迎进祠堂,因为如果按照平州李家的族谱算的话,李靖天是李源丰的儿子,李源亨只是他的叔叔。
“嗯,你猜的没错,我确实这么想的,以前只是想把父母的灵位请回家,”李靖天脸上露出淡淡的满足,道:“现在嘛,呵呵,等新皇的旨意一下,我就把父母家人的骨骸重新收敛,然后运回祖宅。”
“祖宅?哪个祖宅?是不是平州那个山村?”王绮芳想起成亲后,她跟着李靖天去拜祭的山间小院,诧异的问道:“怎么?你把那个地方都买下来作为祖宅?”
李靖天摇头,“当然不是,那里还属于平州的范围,我怎么能在大伯的家门口自立堂号?知道的会说我是不贪恋辅国公的爵位,所以自立堂号、自成一派,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大伯大伯母不和,故意和两位长辈打擂台呢。”
说到这里,李靖天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嘿嘿笑了笑,道:“哦,是了,这件事我还一直没跟你说呢。”说着,他坐起来,下了炕,也没有说干什么,径自走出西次间。
王绮芳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更加疑惑,小声嘀咕着:“咦?这家伙到底瞒了我多少事儿呀。”
过了好一会儿,王绮芳喝完了一杯茶,李靖天才拿着个红漆雕花匣子走了进来。
将匣子放在炕桌上,李靖天斜着身子坐在炕边,打开匣子的铜锁,把匣子掉了个方向,开口处对向王绮芳,道:“……看看吧,这就是咱们的祖宅。”
王绮芳一愣,忙拉过盒子,见里面满满当当的放着一打地契,她拿出最上面的一张,展开定睛一看,惊道:“这、这是夷洲?”
“没错,正是夷洲。之前你不是提醒我在海上寻找些岛屿吗?呵呵,没想到你的想法和咱们家的老祖宗竟然一致。”李靖天笑的很是得意,他的手指轻轻扣着桌面,缓缓的说道,“你买下桃花岛后,我就想着在东南沿海各地寻找适当的岛屿,本来想着去崖州,但崖州是流人之地,岛上人员复杂……后来,大伯听说我在寻找海岛,”
李靖天顿了下,脸上露出浓浓的感激之情,他语气感慨的说道:“大伯早就知道我的心结,那时,他还以为我是在帮家眷找退路,便将这张契约送给了我。”
“这是老祖宗当年请太祖皇帝亲书的契约,把整个夷洲都划给李家做封地?”
王绮芳忍不住扶额,心说话,这位老前辈也忒能算计了,知道那时没有人会在意海上的一个小岛,而他也估计没打算跑去夷洲定居,却独独想着让太祖皇帝签下这么一个文书,呵呵,幸亏当初她没想着去开发夷洲,若是她傻呵呵的前脚带着人去开发,李家得了信儿后脚就能带着周太祖的亲笔契约来收地盘。
啧啧,果然是老奸巨猾呀,当初不过是帮周太祖出了点儿力,却哄着人家许给他这么大一个海岛。
“是呀,不过因为夷洲悬孤海外,没有足够坚固的海船,所以咱们家的老祖宗一直没能踏上夷洲。据说当年老祖宗归去的时候,还曾经抱憾,说是‘枉得宝岛’,还留下遗命,令后世子孙不要忘了这份祖业,日后有条件的话,定要将夷洲开发出来。”
提起这位传奇先祖,李靖天情不自禁的坐直身子,眉眼间充满钦佩与仰慕。
那是当然,作为一个现代人,如果对宝岛都没有执念,那也太对不起党和国家的多年教导了。
王绮芳心里吐槽,将盖着大红玉玺的契约折叠起来放回盒子,好奇的问道:“你已经派人去夷洲了?以后咱们就去那里定居?不回京城了吗?”
夷洲也好呀,至少安全。而且经营好了,没准儿他们两口子还能混个岛主当当。
“呵呵,说起这个还真多亏了石三少爷的造船技术,有了他提供的图纸,我订制了三艘宝船,早就命人带了工匠和佃农过去,选了个有山有水的风水宝地起了地基……经过这几个月的时间,宅院已经修缮完毕。”
李靖天接过盒子,扣上铜锁,道:“另外,我还运了几百户的流民和灾民过去,据前天发来的飞鸽传书,他们已经在划定的村镇安顿下来,田地也开垦的差不多了,原本荒芜的岛上,如今已经颇有几分人烟。我算过了,等过了年,开了春,咱们就可以直接搬过去住了。当然,京城还是要回来的,毕竟孩子们还要成家嫁人嘛。”
同时兴建的还有李氏宗祠,李靖天早就盘算好了,搬家的时候,他要带着父母弟妹的骨骸和灵位一起去。
“石文颂确实是个人才,”王绮芳点点头,随即想到什么似的笑道:“对了,他帮了你这么大的忙,就没说要点儿报酬?比如给他在夷洲画个地盘儿啥的?”既然都是同乡,那想得应该也差不多吧?!
“嗯?”李靖天讶然的挑起眉头,好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石三少爷的请求?”
接着,他点点头,道:“没错,石三少爷问我要了块地,就在咱们李家庄的隔壁,呵呵,说是日后跟咱们做邻居。”
我就说嘛。王绮芳了然的点点头,道:“恩恩,我懂了。夫君是要在夷洲创立堂号,也要重新撰写族谱,对吧?”
所以才没有让她记入平州李家的族谱。
“没错,堂号的名字我也想好了,就叫做夷洲堂。我是第一任家主,你便是第一任家主太太,所以呀,往后,咱们要好好努力,把夷洲李氏发扬光大。”建立属于他们自己的天下。李靖天踌躇满志,他去过夷洲,那个地方绝不比北唐差。
王绮芳见李靖天说得真挚,她也郑重的点点头,放在炕桌上的手握住他的,屋子里充满温馨。
这时,门外伺候的紫株回禀道:“大少爷,大少奶奶,宋家娘子过来了。”
王绮芳听到这话,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宋元春跟李靖天孤男寡女在书房的场景,她倏地收回手,咬了咬下唇,沉声道,“请她进来吧。”说完这话,她狠狠白了李靖天一眼,暗道,待会儿就看你的表现,如果你敢送她秋天的菠菜,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靖天感觉到王绮芳周身散发出来的森寒气息,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忙往炕上缩了缩,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多会儿,紫株领着宋元春走了进来。
王绮芳坐直身子,姿态端庄的看向宋元春,还不等她说什么,宋元春便灿然一笑,脆生生的说道:“呵呵,大少奶奶,我帮了你,你怎么回报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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