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剧情反转让成德军几乎有些难以接受,但再难以接受,也要接受,否则就只能变成一具具尸体。
成德军毕竟还是长期和沙陀人作战的老军,不乏经验,沙陀人来去如风的铁骑给了他们很多惨痛的经验,所以哪怕是在面对这种顺风转逆风的情形,也只是带给了最初的一些混乱,继而就开始有条不紊的运转起来。
当然再怎么进入状态,也难以弥补心理上的沮丧和失落,这对于士气的打击不小,对此赵文山也意识到了,如果不能扛过敌人这一轮冲锋,只怕自己这三四千人就有可能真的要撂倒在这里了。
“告诉兄弟们,淮右水军已经马上就到了,即刻就可以登陆援助我们,只要我们能扛住敌人第一波冲击,一切就会好起来!”
看着敌人汹涌而至的铁骑,赵文山脸色肃穆,沉声道:“让谢可率本部就地阻敌,方涵率本部于后立阵,两军交错向高地撤退!王志武,你率骑队,从侧翼绕袭,迫使敌人无法全力冲阵!”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赵文山手底下就只剩下区区二十人的亲兵队。
“大人!”副将王志武忍不住道:“我给您留一都人马吧!”
“不用!这一都人马让你带着,还能起到牵制作用,放在我这里就毫无意义了,赶紧去吧!保重,志武!”赵文山忍不住吸了一口气,看着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副手,慨然道:“此战之后若是我等能幸存下来,你我在畅饮一顿!”
“当不负大人之托,大人,我去了!”副将深深一礼,飞身上马,一挥手,已经集结完毕的几百骑兵迅速离开河岸,向东狂奔。
他们需要先行离开步兵本部,从侧翼袭扰敌军,迫使敌军无法全部投入力量,这样来为就地阻截的步兵赢得时间和减轻压力。
蔡州两军骑兵就像两个巨大的箭头沿着一道弧线从已经开始列阵的成德军谢可部面前掠过,箭如雨下,这种骑射无疑是对步兵阵型的最大考验,尤其是在兵力明显不足的情况下,这种箭雨洗礼无疑是最让人煎熬。
第一轮箭矢的攻击波就让近百人成德军步兵在惨叫声中倒下了,尚未来得及完全完成阵型准备的成德军为他们的慌乱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与此同时紧随着第一波箭雨洗礼之后的第一波骑军猛然冲了上来,开始用他们手中的么马槊和长矛收买步卒的性命。
“嘿!”排列在第一列的步兵士卒手中的拒马长矛猛然一记突刺。
面对着耀武扬威猛扑而来的敌军骑兵,他们脸色漠然,目光坚定,哪怕明知道下一刻自己可能在敌人的箭矢和陌刀下丧命,却依然故我。
长期和沙陀人的交锋已经让他们习惯了面对敌军高头大马披甲贯革的冲锋,艰苦的战场厮杀也让他们可以冷然面对死亡,先前的慌乱不过是在即将迎来新生活梦想时却被突然打破的最正常不过的心理反应。
而现在他们已经在第一轮箭雨洗礼下同伴们的鲜血中清醒冷静下来,让他们变得更加坚定。
如果不能过这一关,那么再美好的梦想都只能是幻想,而要让梦想成真,那就要用勇气和长矛去赢得这场胜利。
蔡州骑兵虽然也凶悍,但是比起沙陀骑兵来,都还略有不足,只不过在此时,成德军的在兵力上的劣势实在太过明显,所以他们不得不保持着这种示弱的架势,以期给对方来一次深刻教训。
数百柄长达一丈五的长矛突然如密集的枪林向前突刺,犹如一头巨兽突然张开自己身上的锋芒,被先前的小胜麻痹了的蔡州骑兵没想到对手竟然能够在这等劣势下依然组织起了这样整齐划一的反击。
几十骑骑兵在这悍然一击之下惨叫着坠下马来,犀利的刺锋毫不留情的刺穿了身披轻甲的骑兵士卒身体,鲜血从突刺造成的孔洞窟窿只能怪涌出来,刹那间便在枯黄的地面上形成一处处鲜艳的红斑,格外渗人。
这种用粗若儿臂的白蜡杆冠以精铁矛尖的拒马长矛乃是应对骑兵的绝佳武器,尤其是在面对这等披负寻常甲胄的轻甲骑兵,更是有效。
袁文樑咬紧牙关,手中的马槊连续舞动,两名负盾持刀的成德军士卒被他一挑而起,马槊连续突刺,两名士卒还在空中便被他凶狠的突刺刺死。
即便如此,仍然难以消除先前成德军的突然发动给袁文樑带来的冲击。
袁文樑知道自己还是小觑了这支成德军,能够和沙陀铁骑交锋这么多年而能存活下来,岂是没有点儿底蕴的?
在面临自己骑兵优势冲击下,仍然能不动声色的发动一波反击,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不得不承认,之前自己太过于妄自尊大了。
不过在自己优势骑兵之下,成德军再是顽强也难以抵挡太久,袁文樑清楚这一点,他当然也不会意气用事非要一下子就实现突破,凭借着骑射的覆盖优势,一轮接一轮的磨死这帮死硬脑袋的成德军。
一轮袭击如狂风掠过,紧接着第二轮的骑兵冲击又如骤雨般袭至,距离五十步开外时,引弓抽射。
劈面而至的箭雨让龟缩在盾后的成德军步卒如暴风骤雨中瑟瑟发抖的枯叶,不时有士卒在抵挡缝隙中被射中,惨叫声中萎顿倒地,立即又有后面一名士兵持盾补上位,片刻不能停歇。
一旦出现缺口,敌人就会如秃鹰发现腐尸一般追逐而至,撕开任何一个可能成为溃口的破绽。
连续经历了几波箭雨的洗礼和循迹而至的冲锋,谢可所部已经有些吃不住劲儿了。
蔡州军两军十个营的骑军犹如一个巨大磨盘,滚动而来,不断磨蚀着仅有千余人的谢可部。
这种被动挨打的防御战是最难煎熬的,除了敌军冲锋时,可以利用突刺战术给予反击外,大多数时候,步兵士卒都只能持盾防御,一旦露出缝隙破绽便是生死须臾。
但这种用身体抗御下来的结阵也为方涵部赢得了准备的时间,很快谢可部便鸣金而退,退到了方涵部后,现在就该轮到方涵部忍受这种煎熬了。
从侧翼的骑兵袭扰战术也是打得格外艰苦残酷,成德骑军娴熟的战术弥补了他们在战马上的老迈,在面对对方三个营两倍于己方的骑军围攻下,他们分进合击,不断阻延、袭扰,让对方骑军始终难以达到目的。
甚至一都骑军还绕到了蔡州骑军后方,引来蔡州骑军一阵骚动,只不过兵力上的巨大差距让这次偷袭未能达到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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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地上传来的阵阵喊杀声震天动地,让梅况也是心急如焚。
虽然不知道战况如何,但是既然敌人能够尾随而至到这个时候发动进攻,如非占据绝对优势,是不可能在这个位置发动进攻的。
成德军仅有四千人不到,蔡州军既然是绕行而来,肯定是以骑军为主,面对优势兵力的骑军,哪怕成德军再是久经战阵,但在实力相差悬殊的情形下,也许坚持不了太久。
小艇已经放下,正在快速的靠岸,梅况需要评估一下战局,看看己方能不能够为这支成德军提供一些助力。
但梅况清楚,若是要让自己这手底下这一千多水军登陆直接面对蔡州骑军,恐怕结果一样不会好,甚至成为白白送命的对象,他不认为自己手下这些水军士卒能够在平原野战上与蔡州骑兵对抗。
或许现在自己手上唯一的优势就是船上架设的火龙炮和术法车弩,火龙炮的射程可达二百步,而术法床弩的射程更远,可达四百步开外,现在船队正在加速靠近高地,从桅杆上瞭望哨传来的消息,应该是数千骑兵正在围攻成德军。
现在成德军正在龟缩成一团,缓慢的向高地稳步后撤,试图依托高地的地理优势减轻敌军骑兵的冲击威力。
梅况迅速的估测了一下这一块凸出河岸的高地,这里明显是一处河湾,水深能顾满足船队靠岸,而高地地面也几乎要与船舷相凭,哪怕船队继续靠近,也不会影响到。
既然成德军正在像这处凸出的高地后撤,那么如果从这块高地的两侧靠近,是否可以利用船上的火龙炮和术法床弩进行打击,阻遏蔡州骑兵的进攻呢?
想到这里,梅况也来不及多做评估,迅疾下令船队分成两组,一组加速向上游行进,绕行到突出高地的北侧,准备进行隔断射击,而另一组则马上向高地南侧靠近,同时让小艇上的士卒向成德军方面传递消息,让其配合引蔡州骑兵过来。
若是眼睁睁的看着这几千成德军在眼皮子被歼,日后只怕无论如何都难以向主君交代,而日后其他河朔军恐怕也会对淮右,尤其是水军产生很大的隔阂,这也是梅况不愿意见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