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深思起来, 对郭络罗氏道:“里面的,很有可能是哪一位皇子阿哥。”
郭络罗氏吃惊了一瞬,好奇问他:“姐姐怎么知道?”
他低声分析起来。
花楼的二层,平日里往来的是一般的功勋权贵, 三楼则留给我们这些, 想要将二楼给包下来, 还不惊动三楼, 可不仅仅要有财力, 还要有人脉。
所以胤禩猜测,包下来的可能是在朝中已经有人脉的阿哥。
“为何不会是宗室之类?”
“花娘的态度, 不像是那种‘竟是皇室中人’, 她听见我说姓爱新觉罗,虽惊讶, 神色却颇为镇定。”当然若只是因为神色镇定就断言里面那位姓爱新觉罗太过武断,胤禩的识人判断力,是从她的反应, 微弱的表情变化而出的结。
“刚才花娘的眼神仿佛在对我说‘们自家人的事,就让自家人来解决’。”
郭络罗氏仰望胤禩睿智聪慧的模样,如同看天上的“神仙”。
这都可以看出来?
她就只看出了花娘转变了态度, 对她们更加恭敬而已。
不久,一个男人从二层里面走出来,看见胤禩与郭络罗氏, 恭敬道:“见过两位格格,主子爷让奴才带你们去天子上房。”
郭络罗氏一听男人那尖细的嗓音, 便知他是位公公,她看胤禩的眼眸已经出现了小星星,不可思议地看着胤禩, 带着看“神仙”智慧的赞叹。
他还真是皇宫里出来的!
胤禩哑然失笑,温声道:“有劳梁公公了。”
见到这位梁玉柱公公,胤禩反倒不紧张了。
玉柱公公是汗阿玛身边大太监梁九功培养的,如今在太子身边做掌事太监。他在这里,代表里头的是太子。
梁玉柱听她道出了自己的姓,知晓她已猜到里头的贵人是太子,而他却并不认识这位格格,只觉五官有些面善。
他恭敬道:“格格客气了,这是奴才应做的。”
两位格格女扮男装而来,定不希望身份被人识破,同样的,贵人不希望被人知道他在这儿,如今他们互相打哑谜,心照不宣。
他们边走,胤禩边轻松道:“我今日来此只是为了与闺中蜜友一同看看歌舞,就不去打扰贵人雅兴了,还请公公替我向贵人问安。”
梁玉柱温声应下,替她们拉开了天子三号上房雅间的门。
郭络罗氏已经开始迷茫了,等公公走后,她问道:“刚才那位是哪位阿哥身边的公公?”
胤禩比了个二,她眨眨眼,恍然大悟,忙压低声音道:“竟然是太子!还好我没有闹得太凶。以前这种场合,都是十九叔带我来的,我看他分析的头头是道,还当做纨绔很简单,今日差点儿就冒犯太子了。”
她又轻声问胤禩:不需要去与太子打招呼吗?
“太子可不希望我们声张,刚才梁公公已经暗示了,我们这是互相保密呢!”胤禩笑道。
他一点都不担心,今儿出门前四哥就与五哥一起去招待喀尔喀蒙古台吉,据说是要去郊外马场相马。
只要四哥不在,太子发现不了他的伪装。
胤禩还暗暗嘀咕:怎么太子总是出现在花楼里,难道这儿有他看上的美人?
“做纨绔,当然也需要一些脑子,十九叔是知道哪些况能横着走,哪些况得让路,”胤禩又她怎么和人打哑谜,分析那人行事。
这一一学,郭络罗氏惊叹道:“姐姐太聪明了!”
以前的她不喜欢和心机深沉的人相处,总觉隔着人心,不喜欢被算计,心眼儿多的人往往不够真诚,她最讨厌的就是贵女们戴着虚假面具捏着嗓子说话,琢磨她们脑子里在想些什太费神了。
可思颖姐姐不一样!她那不是心眼多,她那时有如仙人般的智慧,还愿意将心分享给她。
她温柔为她分析人情世故,她听得似懂非懂,学了一些皮毛。
“以后谁若是能娶到姐姐,那真是福气,姐姐那么聪慧,一定会幸福的,”郭络罗氏挽着胤禩,真心实意地夸他“冰清玉洁”、“秀外慧中”。
胤禩与她笑道,一语双关:“可没有人敢娶我。”
郭络罗氏恍然大悟。
是了,姐姐这样聪慧有能力,又岂会甘于相夫子,定能将未来丈夫吃死死的。
“我要向姐姐学习,做个聪颖的女子。”郭络罗氏嘻嘻笑道。
然后将丈夫吃死死的!
胤禩已经习惯了她挽着自己胳膊,没有再不疑有他,还温声夸她有志向:“女子聪慧一些才好,那样不容易吃亏。”
然后胤禩开始不动声色的打听:是谁将带坏,让你学会了逛花楼?
郭络罗氏对他没有防备,将十九叔给供了出来。
十九叔还有两个帮凶,一个是她的十七叔,奉恩镇国公经希,还有一个是多罗勤郡王岳端。他们三兄弟一母同胞,时常“狼狈为奸”。而十九叔有这两位杰出的兄长与老夫人宠着,越来越向着纨绔子弟发展。
“十九叔说让我别告诉别人,不然要让玛嬷知道骂他了,”郭络罗氏笑道:“思颖姐姐不会告诉别人的,我信你。”
胤禩尽管对这句话很受用,心里却对“务尔占”狠狠记了一笔。
从雅间另一头推开大窗户,可以视野很好得看到近在咫尺的歌舞表演,时辰到后,底下就响起了乐声,花娘们鱼贯而入在其中站好位置,精心排练过的舞蹈整齐又好看,来这儿享受雅致舒心再美不过。
有的花魁善于弹筝,有的花魁善作画,底下还安排了戏曲表演《吕布戏貂蝉》,总体氛围轻松愉快。
郭络罗氏此前听话本的郁气很快就消去了。
看表演的时候,下属不动声色地凑到胤禩耳边轻声道:“太子殿下派人来问‘包打听’端正生是谁。”
胤禩瞥了她一眼。
下属心领神会,低声解释道:“‘包打听’并未收下钱袋,回答他‘我虽知晓端正生是谁,却不能告诉您,贵人应该去问那位您不敢问的人’。”
“他什反应?”胤禩忍不住悄声问她。
“他并未继续追问。”
胤禩松了口气,待表演结束,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温声劝郭络罗氏早些回去歇息,一会儿天色暗了家人要担心了。
郭络罗氏想想也是,遂与他一同出了雅间。外头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二层的大门给人从外头拉开,胤禩听见了大阿哥胤禔的声音,正在义正严辞地对着某个人告状。
胤禔:汗阿玛,太子他时常来逛的就是这家花楼。
胤禩一口口水呛在喉咙口,捶胸顿足。
大哥这个憨憨!
他吃惊之下,一下子将郭络罗氏拉回来,比了个嘘声的动作:“大阿哥将皇上给引来了!”
郭络罗氏后背靠在墙上,眼前是思颖姐姐莹白的指,和她靠极近的秀丽五官。
她看见思颖姐姐的冰肌玉肤,鼻尖是她清雅幽兰般的香气,呼吸一顿。
胤禩透过门缝,瞧见大哥将汗阿玛引去了天字一号房,鞍前马后的梁九功步履匆匆上前去为他们拉开门,实则是借着敲门在提醒里面的太子。
天字一号房的门打开后,一溜儿的出现了许多人,胤禩一一辨认。
有索额图的两位儿子格尔芬、阿尔吉善。
还有杜默臣、阿进泰等皆为支持太子的索党。
他想了想其中的关系,花楼的股东之一似乎就有赫舍里家族的人,难道太子将花楼当作与下属集会的大本营了?
外头场面一度混乱,汗阿玛显然很生气,可即使再生气,他不会当着索党的面斥责太子给他难堪,他忍下来了,黑着脸要求太子回宫去。
胤禔还在幸灾乐祸,煽风点火。
“我们现在怎么办?”郭络罗氏有些慌了,这要是让人瞧见未来皇子福晋女扮男装逛花楼,那她吃不了兜着走啊!
胤禩有点心慌,他强装镇定道:“等,等皇上带着大阿哥与太子离开,我们再走。”
“只要太子不是突然想起我们在天字三号房,那我们就还有救。”
胤禩实在是对自己的运气绝望了,好的灵,坏的灵,他的乌鸦嘴,一说一个准啊!
太子不仅想起了她们,还联想到了辅国公家的格格不是汗阿玛的沧海遗珠吗?
他想着暂时消去汗阿玛的火气,免迎接狂风暴雨,只盼着汗阿玛看到自己沧海遗珠来逛花楼的份上,将这件事不了了之。
至于洋洋意的大阿哥胤禔,他恨恨瞪了他好几眼。
康熙一听“辅国公府的八格格也在,心里一咯噔”,他想到了胤禩在经营的报网,花楼这儿的股东消息还等着胤禩安插人手深入探听呢!
他心思转动,面色不改得对梁九功道:“去请辅国公府的格格过来。”
不久,梁九功恭敬回来禀告:“皇上,安亲王府的格格也在。”
他尾音有些颤,像是在害怕。
康熙见到胤禩与郭络罗氏二人一同前来,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郭络罗氏脸色惨白,心里直打鼓,忙前来拜见皇上。
她暗道一声完了:还不知皇上会如何看待她,若是因为而恼了她,说她不堪为皇子福晋,那她岂不是嫁不八阿哥了?
康熙震惊、不可置信又染上怒色的眼眸死死盯着胤禩:男扮女装还带着未来福晋,未婚夫妻两人挽着逛花楼,不愧是你,胤禩!
边上拉他垫背的太子眼观鼻鼻观心,他丝毫不知自己误打误撞,将君父的怒意全都引开了。
太子在花楼雅间与索党集会算什大事,这是康熙早就心知肚明的“秘密”,相比这些,他以为是来做正事的第八子问题显然更大一些。
幸灾乐祸看太子倒霉的大哥还在状况之外,一下子将汗阿玛怒火全都吸引过来的胤禩,尴尬脚趾头都扣地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