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岳不想管的另一个原因是,大宋到了这个地步,官府的人真没几个是好人了。顶点 23S.更新最快
尤其是地方基层的吏这个群体,在封建体制中的待遇和生存方式,注定必然是靠从百姓身上敲诈勒索才能活得滋润,靠着官府背景是不可能不害民做恶的,是最直接坑害百姓,百姓也最直观痛恨的官场群体,为恶的区别只是轻重而已。
比如昔日的郓城县都头,以忠义被人佩服的水浒好汉朱仝。
他这个警察局长对晁盖这位百姓很照顾,讲情义,很感人,但是,对其他百姓就不会了,照样该吃吃该拿拿,区别只是本良知,有分寸,不象常见的吏那样有机会就恨不能敲骨吸髓残民苛民而已。
朱仝这样的官吏已经是这时代难得的好官了。
赵岳用人不能按法制文明社会标准要求,只能从天下皆黑中挑出有良知可改造重用的官收用,否则就无人可用。
为地方官府的乱收费“合理合法”执行公务下乡征税的小吏,也不是赵岳可以随意出手教训的。
收费合不合法,相关人员该不该罚,这不是首要的。
首先是不能擅自公开损害官府的权威。朝廷不会答应这种行为。
就算不管不顾杀了这批正撞上他的倒霉的,转眼还会有下一批出现,
而且通常会更嚣张凶恶地欺民残民,报复并振奋官威。
官本位时代,几千年官场有些东西也从没有根本改变。
当民和官吏产生冲突时,即使是私事,衙门长官首先想的也是维护属下,维护的是本衙门的权威尊严、本人的脸面。
我的兵岂可被个小老百姓压一头?
传出去,在官场,我这脸往哪搁?丢不起那人。部下觉得我不是好领导,队伍也不好带了。
百姓是不是受害者,这个不是优先考虑的,迫于法治、派系斗争或政治形势才不敢肆意弄权颠倒黑白。
这不是有个好皇帝,出现个好领袖就会改变的,只是一时的风气好转而已,等下面出现个昏君,或不想在这方面有作为的领袖,积累的压制会立即强烈反弹,暴出更恶劣。就象大家熟知的房地产行情一样。
如今,大宋统治者还在不知死地腐化堕落,天下官吏几乎皆如此黑暗,恶者无数。想管,谁又能管得过来?
官官内斗相残、田虎等造反者形成的官匪相残、利益冲突的匪与匪集团相互残杀、金军杀来……内斗、外杀才是大面积铲除罪恶与劣根性的最有效最高效方式,是赵岳处心积虑从一开始就默默推动的血洗,必须狠起来。
这也是战争对社会的巨大改良推动作用。
每当社会重大矛盾、危害巨大的恶劣风气无法靠自身根治时,战争必然就会出现并无情扫荡。
宋江就是颗起这种作用的重要棋子。
赵岳一直关注着宋江,对宋江回家居然老实缩起来了很不满意,不知宋江发生了什么心理变化,只是眼下无心顾及。
赵岳不想管的关键原因是,这次他出来是高调当坏蛋的,不是当救民菩萨的。
否则在泰安闹官府教训温知府,在这阻挠官府收费,搞抗官救民一事落在朝廷眼里就是对抗朝廷,邀买人心,必是心存不轨。狗官们怎么也要认定沧赵想造反。
当然,赵岳心里还有个不想说的原因:推崇孔日仁孟日义的儒教氛围下,宋人整体现象却是浮华懦弱冷漠自私,所以突然出现个及时雨宋江才会有那么大影响力。这时代,百姓遇难,自己不抗争,总习惯一心指望别人为他们出头争取权利或顶雷,自己缩在后面心安理得看别人为自己争斗牺牲,冷漠地听边关将士浴血牺牲,享受别人牺牲为他们挣得的好处,还以嘲笑边关人穷苦野蛮落后多难倒霉为乐,理所当然认为边关将士遭罪死伤是应该的,又有青天老爷情结。
不能惯着这种无良毛病。
百姓也不能一直有这种依赖心理。
世上没有包青天。
本朝的包拯是个好官,但不是断案神探和执法为民的司法者,亲侄子在陈州借水灾为恶发灾民财,包拯表现了一把清正,又是史上最有名的天生大黑脸,才慢慢演化成日审阳夜审阴的神奇青天大老爷。
百姓想昏天变青天,得自己凝聚力量去争取,去强行推动社会进步。
不要总依赖某个官良心发现站出来为民主持公道。
在赵岳心里很反感百姓打着“我是弱者无知者”的旗号理直气壮逃避灾难,等别人来解救,灾难让别人去抗。
民众的力量才是伟大的,也是可怕的,是推动社会发展的根本。
必须唤醒这种力量,才能有政治的清明,社会的健康飞速发展。
自己的利益,自己不团结起来去奋勇争取。
别人与你非亲非故,毫无关系,同样是无权无势的草民、社会弱势体,为什么要为你的利益去抗争去牺牲?
就为一声“你是好人,你是英雄”的称赞?
赵岳就算没有亲人要孝敬照顾爱护,也不想自己当英雄草草死在顶雷上,被受益百姓随口称赞感激一下,然后受益者该干嘛干嘛,很快遗忘英雄,下一代更提都不愿提,嘲笑英雄是傻瓜,甚至用科学知识反驳质疑英雄的钢铁意志和动人事迹。
就算英雄的有些事迹有些夸大了,但流血牺牲总是真的,后人享受英雄用性命换来的利益,有什么资格去质疑否定?
这都不是道德问题了,更与科学不相干。
这完全是良知泯灭,不知羞耻,别有用心,和禽兽畜生何异。
这不是英雄挺身而出的意义,更不是英雄必然应该得到的下场。
赵岳希望每一个为国家民族英勇奋战的英雄都能儿孙满堂,都能最终被亲朋流泪环绕安然老死在家中床上,被民族惋惜,死前痛快说一声:“老子这一生没白活,没白流血奋战,做的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若有来生,老子还会这么干。”
战场残酷,总有将士马革尸还,总有人要牺牲在战场。这非领导意愿能改变。
但赵岳可以为此做些有益的事,对帝**队坚持以优势武器,以大兵团优势兵力作战,尽量减少小股部队冒险,也不为加强英勇精神教育宣传就无视将士性命,一味鼓励军人为表现英勇对没有重大意义的战事,明明不敌却硬死战到底。
输了不要紧,丢的荣誉,失掉的阵地,包括失掉占领的宋土也不要紧,以后总能打回来。
只要人在,精气神在,利益和奋斗目标所致,英勇意志在。
激励将士有很多方法,不必故意拿一部分人无谓牺牲做法子当案例来刺激起将士的仇敌心和血性。
这样管理军队必然有弊端。
但赵岳有决定世界格局的科技手段,培养起了科技力量的团队,不需要依仗用人命换取胜利。
他有这个自信和把握。
这也是一个强大民族最值得骄傲的事。
技不如人,牺牲无数人命挣得胜利,那很感人肺腑,可歌可泣,却是一个伟大民族的另一种耻辱,是种可悲与无奈。
愚昧落后、轻视生命,才是最丢人的。
赵岳不要人命换胜利这种悲剧。
他要帝**队战后是兴高采烈、越发自信、越发骄傲、越发雄心勃勃的,而不是胜利喜悦中更多的是悲怆痛苦落泪和遗憾。
赵岳拒绝为村民当出头鸟也是要告诉这些人:大宋已经彻底腐朽了。我家慈悲,但也不是青天老爷,和其他权势者一样是冷酷的统治者。你们就不要指望在大宋还有可依赖的青天官员维护你,还能在这找到光明。希望只在海盗帝国。
天下大势正在巨变。政治容不得墙头草。
哪怕你是自觉与政治无关的草民也要选择赶紧站队。
你硬要留在大宋两头沾便宜,那,有什么灾难,你就要自己抗着。
痛惨了,抗不住了,想通了,你才能自觉投奔帝国并真正热爱帝国。
还有,既做宋民,享受国家保护,就有义务承担国家的费用。视国家安危与己无关,拒绝义务,那,边关将士吃什么?
赵岳不搭理秀才老汉的哭诉。宿家兄弟就明白了赵岳的心思。
宿良故意笑道:“我们过来时隐隐约约听明了点意思。不就是官府要你们交点钱粮吗,说什么满村老小生啊死的?”
这话村民自然不爱听。
他们是要赵岳这个大头顶雷的,不是要沧赵人起反作用的。
秀才老汉更不爱。
他眼中对宿家兄弟的怨恨不屑更明显了些,仍不搭理兄弟俩,只对赵岳继续悲哀道:“公子爷有所不知。这夏季赋税,俺们刚交了,并且钱粮都翻倍地交了。可转眼这又冒出个剿贼饷,要每家再交粮五百斤,钱更按人头算,每人要交两贯,这可要命了。小老百姓辛苦一年能攒下百十枚铜钱,过年时能给孩子扯点贱布做身新衣裳鞋子,能有口肉吃就是上好家境了。俺们上哪去弄那么多钱粮?”
“再说了,本府哪有什么贼寇可剿?秋税还远没到时候呢,交得什么钱粮?”
“说是朝廷旨意。要圣旨看看。官府却拿不出,硬来。这纯属打着为国旗号乱收费吗。这不是逼着俺们小老百姓满村去死?”
哭穷,哭难,仍是欺赵岳不知百姓发了国难财的事。
宿义立即接话道:“交不起,不愿交,那就不交呗。”
大戟一指官差方向,“你们村上百条壮汉子,难道还打不过那几个混刁吏的二流子泼皮?官差敢玩硬的逼你们吗?”
秀才老汉压根不想搭理宿家兄弟,对这对打破锣坏事的兄弟心里恨着呐。
可目标赵岳始终面无表情无动于衷,不知这是什么意思,他只能悲伤回应道:“他们是官呐。俺们小老百姓怎么敢真和官差打杀?”
“打了官差,犯了王法,军队来了,俺们哪有活路?下大狱,多活一会,最终惨死在牢里还是最轻的。”
“哦”
宿家兄弟点头。
周围的侍卫也齐齐哦一声。声音故意拉得老长。
宿良立即接着问:“那,你们强拦俺们家少爷是什么意思?”
秀才老汉忍不住翻翻眼睛,和跟来的村民一样心里嘀咕:当然是你们沧赵老二头大,自负英雄好汉,又年少无知冲动,胆大妄为什么都敢干,打跑官差不当个事,好利用,一忽悠就能替俺们把事抗了。
宿良也不用他们回答,立即又说:“难道你们是想要俺们少爷可怜你们负担太重,自个掏钱替你们完税?”
秀才老汉一愣,下意识心说:“那样也行啊。只要不用俺们自个心痛地往外掏就好。”
但,话绝不能那么说。他正要编辞应付一下。
宿义嘿一声接口道:“那你们可要失望了。”
顿时一双双村民眼睛不满地望过来。
宿义不鸟仇视眼光,“你们也知道了,俺们主家这次也遭难了,更惨,赵庄被抢得除了带不走的地皮房子,什么也没有了。尊贵的老太君都衣食无着了。满庄老小更是饿得嗷嗷叫,正惶着,极需要热心的好人帮助。可从朝廷到百姓,都无视了俺们主家的功劳灾难和困难。到现在也没见着有谁主动慷慨解囊帮一把。俺们少爷正为这个愁得不行。哪有能力帮你们?”
宿良立即道:“你们诸位却是有吃有喝,有能力帮一把,小日子比俺们主家强太多了。不知你们想过伸手帮忙没有?”
想个屁呀。
村民们听说过传得纷纷扬扬的赵庄灾难,但在遇到赵岳之前压根就没想过沧赵两字,哪管沧赵难不难。
你沧赵生意做得大,买卖兴隆,钱财流水介地收的时候,一个大子也没分给我们,我们凭啥要管你沧赵遭难?
无衣无食,挨饿,那是沧赵自己的事,与俺们有个屁关系?
这是村民心里近乎本能地反应。
秀才老汉也是同样心思,但赶紧表态道:“沧赵慈悲感人,俺们村一向都尊敬佩服得不行,听说了困难,很为这么好的人家也遭难而难过,恨死了那些天杀的贼寇凶手。想帮助,可沧州离这太远了。想伸手却心有余力不逮。唉!”
你哄鬼呐你!
宿义心中冷笑,立即道:“哦。那可好了。现在这不是遇上了?你们的心意可以达成了。来,交给我们顺便带走就成。”
宿良道:“先说声谢谢啊。来,一碗米不嫌少。一枚铜板也不嫌弃。这都是火热的人心,是最金贵的情义呀。”
“……”
村民一阵无语。
俺们要你替俺们村顶雷挡灾省下钱粮,你反倒要俺们交钱粮给你?你想什么呐你?
宿义冷笑道:“怎么又不愿意了?”
“试问,这大宋,差不多凡是个人,谁没跟着俺们主家受益过?”
马鞭子一指不太远的碧绿庄稼,“就说这高产的玉米和红薯吧。那是俺们主家冒无数海上风险从域外带回来的,自家种着成功,就慷慨奉献给了大宋。你们才能有香甜的玉米地瓜吃,再也不用缺粮而挨饿了。我家主人对大宋人都有恩呐。遭难了,实在没办法了才想获得点宋人回报,这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