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寨花荣官坻。
赵岳一直紧盯着官兵剿匪的局势变化,方便及时插手把局面扭转向他想要的方向,对秦明黄信上当被俘虏上青峰寨知道得清楚。
花荣虽然和秦明黄信没什么交情,但在大宋内地官场军队普遍污浊腐烂的情况下,他对骁勇敢战操守不错真心想为国家做点事的秦黄二将还是很敬重的,不免担心二将在青峰寨不肯低头投降怕是会被凶残嗜杀的三恶虎杀掉。那就可惜了。
转念他又想到重才仁义的宋江此时正在青峰寨,以宋江为人行事,应该会珍惜秦明这样的虎将,不舍得随便就砍了,若能左右那三虎意志,秦明黄信应该不会轻易被杀。如此他又放心了些。
赵岳看着花荣微拧的眉毛,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又为的什么而眉头舒展。
看来花荣对宋江的认可度信任度并没有因为这些年视野的开拓、思想的转变、识人认世能力加深而降低多少。宋江在花荣心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说白了,花荣对他对宋江的蔑视评价,由最初的争论不赞同到如今沉默不言,花荣不是认同了,是赵岳说过一次就不再提,他也不再争论而已,内心并没有真相信赵岳所言的宋江本质。
赵岳也不揭穿这一点,更不再攻击宋江的扫把星本质,不再试图劝说和彻底改变花荣对宋江的心态,只笑笑道:“不必担心多想。如你所料,秦明黄信不会死的。”
“我若不插手弄走他们。他们中了宋江的算计,就逃脱不了被控制的命运,只有上二龙山这条路。”
花荣微点头,不吱声,定定地看着赵岳。
赵岳知道他有话想说,而且是关于改变和拯救宋江对前途的重新认知和选择的。
花荣仍然在热切希望他能积极伸手把宋江拉上沧赵的大船。
但赵岳很清楚想改变宋江,那和在三国时想改变奸雄曹操的本性一样荒唐可笑,如不出预料,花荣很快能从宋江算计秦明的歹毒用心上看到宋江为操控对他有用的人无所不用其极的自私凶残霸道本质,所以绝口不提宋江这方面,只评价秦黄二将道:“经此一战说明秦明只是员冲锋陷阵的虎将。此人脾气太暴躁,行事太鲁莽冲动,做事不计后果,做个独当一面的开路先锋也不太够格,只适合在主帅身边被监管指挥着当个强悍打将。黄信此人虽然心细稳重些,也颇有心机,行事果断干脆,但在战场上感情用事私事为上,在军国大事上分不清轻重缓急,关键时刻对职责不用心,也不是独当一面的大将之才,只是个佐将之才。”
“秦明这一冲动不但毁了自己对命运的把握,也连累了黄信性命官途,必导致青州府整个剿匪计划失败。秦明一定在后悔自己莽撞,但于事无补。他性格和习惯决定了,他以后也不会吸取教训的。
毕应元虽有些能力,却不足以领导这种规模的战斗,必不是祝家叔侄的对手。以祝万年之能,桃花山战斗的结局已经注定了。今晚必定就是官兵大败的时候。”
赵岳说着就站了起来,对心思不定的花荣道:“我该走了。你今晚要镇守清风寨,不能离开,防止溃败官兵逃到这祸害。”
花荣仍然沉默着点头。
自古以来,溃军逃兵成为惊弓之鸟的乱军,却带着一身煞气恶念,情绪不稳,行事失去往日军中的约束而越发散漫肆意露出凶残,遇敌作战不堪一击毫无战意狗屁不是,只会顾头不顾腚地拼命逃跑,但在逃亡过程中却对遇到的百姓有本事,往往比强盗更凶残,祸民更重。
清风寨北寨的人虽然多是些死不足惜的恶棍祸害,被乱军杀就杀了,花荣并不在乎,但南寨这数千愚木脑袋居民虽然自私蠢笨懦弱,还倔强不听人指点明路得让人恼火,却不应该死在烂兵的乱杀下,他既然把这些人汇聚在寨中出力还是要留守保护好。
赵岳说走就走。
小刘通、温奇温显兄弟以及雕龙、绣虎他们已经收拾妥当,等候在马旁。
赵岳来到马前转身笑着看了相送的花荣短暂一会儿,渐渐收敛笑容道:“那边有波澜壮阔让英雄热血澎湃争放光芒的无边舞台在等着你,有你没见过、想像都难以想像到的盛世辉煌光明灿烂生活在等着你,有你的亲人在等着你。你虽然武艺已经超一流,却还不是大人物。我们是兄弟。临走,我只希望你别走着走着就散了。”
说完,他飞身上马,和兄弟、部下策马走出十几步,终于忍不住又回头对一脸沉思的花荣道:“就是走散了也不要紧。觉悟了什么是真正的异姓兄弟,记得别死要面子不知惜命早早返回。”
他想了想又说了几句毒舌冷酷的话:“在这世上,你只欠你父母妻儿,不欠其他任何人的,也没人欠你什么。重要的是,除了你,世上没人有责任代你照顾你贤惠柔弱的妻子,更没人有责任代你抚养你儿子长大成才。那是你身为丈夫与父亲不可推卸的责任。”
说完,他不再看花荣,回身架一声催马提速离开了花府,出了清风寨,飞奔向预定地点等待今晚必定会发生的大战。
花荣站在院子里发了好一会儿呆。
他知道赵岳临行前特意说的这些都是为了提醒他不要犯糊涂,不要搞来搞去最终还是义气冲动地受宋江摆布跟着宋江走。
以他这些年对赵岳坚硬性格的了解,清楚赵岳今天能对他格外说这些话其中所蕴藏的深厚情义和对他的重视与期待。
赵岳对人一向的观点是:每个人都是自己生命的绝对主角。路是自己选择的,那是你把握自己命运的至高权力。在这个封建人治特权与家长制一起发力,有权有势者蔑视别人权力,总想操控别人的身心甚至命运前途,总想取代别人本人成为别人生命的主角的时代,这种权力更应该被尊重。但选择什么路,你就要准备承担什么样的福与祸。
若是点明光明灿烂的大道你不走,偏要任性走那条通往阎王殿鬼门关的奈何桥。你对自己都不负责。我岂管你去死。
这些年中,花荣不止一次地从赵岳的一些交谈中领会到赵岳内心的这种心态。
赵岳有佛陀菩萨般善良慈悲义气感人至深的一面,也有冷酷绝情让人心惊心寒的一面。无论那一面常常都是以强硬来展现。
对看得上眼的有悟性的人,赵岳对其有了期望,就会象是上帝挥舞的鞭子不断抽打强迫你变得更强更好活得更出彩更符合他的期望。
你这么聪明,却使反劲,就是走反路。一次,两次,赵岳若失去耐心,会毅然决然翻脸无情果断抛弃。
只有对那些蠢笨无知的寻常人,赵岳才会露出宽容温和。
但也仅仅是宽容温和。
他不会浪费时间精力去扭转蠢人的蠢决择。
太多人是不听劝的。
劝蠢人或任性钻牛角尖的聪明人,常常出力却不讨好,好心却不被领情,通常反遭反感憎恨不说,做起来太难。发展的社会和无情却公正的时间会强力改变一切。
政治大人物很多都是赵岳这种心态,只把有限的时间和精力用于扶持有成效能得到收获的人和事上。赵岳本质不是政治人物,有这种心态却是因为活了两世的原因。
花荣不知道赵岳是活了两世的人,不知道这世界上的生命绝大多数在赵岳眼里只是动漫游戏中相似的存在,也不知道赵岳在这一世对人类社会本质的总体规则清晰地知道是:人和其它生命一样,也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这一点是谁也无法破解的复杂人性与社会现实决定的。
一个人再伟大仁爱,想慈悲关爱天下迷茫者,但天下那么多人那么多复杂困难,佛祖也慈悲不过来。
强调个人自由权力,那就得准备好在你走错路出事时无人干涉你自由,也就是无人管你。任何事都有两面性,都得有个度的问题。包括自由。
任性也好,愚蠢也罢,不听劝,偏要选择死路,那是本人的自由,但就应该被社会淘汰。
社会就是在无情的淘汰中曲折进步的。
正因为赵岳有那些冷酷观点,对违逆他心愿让他失望的人冷酷,花荣才在此刻更能体会到赵岳对他不一般的情义与重视。
至于赵岳说他花荣若是跟宋江走了,没人会管他花荣的老婆孩子孤儿寡母死活,花荣就笑笑。
花荣很清楚赵岳毒舌,对他亲近重视的人也就是嘴上发发狠而已。真到了那时候,赵岳指定会一边暗骂他花荣笨蛋傻瓜一边比谁都尽心地给予孤儿寡母关照。
事实上赵岳从来没有象对花荣那样在其他人身上花那么多时间和心思。为改变花荣,他已经尽一切努力了。
花荣在遇到宋江时到底会做出怎样选择,赵岳已经不在去想,任花荣自己自由作主。
有太多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呢。有太多事需要他冷静而专心地去做。花荣是成年人,需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是夜。
导致剿匪官兵由优势主动陷入被动危局的霹雳火秦明鲁莽招祸却不用操心负责,喝醉了昏沉睡得好不香甜。被动接祸的副将毕应元却不得不抗起大旗和重担,这个夜晚好不提心吊胆,生怕两主官强手不在,桃花山贼趁机来劫营。
他把前后左右四营各安置了两指挥使一千兵马来防守,多配弓箭阻击,后营两指挥在下午一战中一死一伤,所部全体成员都抽调到中军听用,他带着偏将尤元明以及其他部将和剩下的四百马军四千步兵坐镇中军,准备随时接应营寨各处。
毕应元尽可能周详地布置了营寨防守,但仍然总感觉不好,怕是今晚会有大变故发生。
他根本不敢放心睡觉,和全军不当值的将士一样只披甲合衣持武器而卧凑合着休歇一下,躺在那,忐忑不安,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个安稳,躺不住,不时地出去巡哨检查当值将士是否偷懒睡觉让敌人钻了空子,直到大半夜早过,眼皮子发沉得象重如千斤才总算勉强迷糊着睡了一会儿。
黎明前的黑暗正是当值官兵最容易出现懈怠的时候。一直没有动静的桃花山贼突然悄悄摸了过来。
这次夜袭,祝万年坚持带伤亲自带队,并且只留下二三百可靠人手配合军师万俟德留守山寨,其他兵马近九千人全部出动参战。
为了偷袭成功一举破敌,山贼是人含枚,马裹蹄,走路都刻意放轻脚步,更有祝氏叔侄精心挑选出来的二百最凶悍敢战又老辣的悍匪做摸营探路破寨的先锋。山寨七百多骑兵持骑盾在后,准备寨门一破就策马展开迅猛冲击,争取第一时间顶着箭雨强行冲开官兵守卫杀入大营。
秦明黄信都落入青峰寨之手,到这时候了只怕早做了刀下鬼。
青州军没了这两支柱,袭营只要成功杀入营寨,这些没经历过大战甚至没真正杀过人的菜鸟官兵就休想挡住近万悍匪的疯狂攻击,那么胜利就在握了。
桃花山贼从下山时起就没有点火把,一路就着朦胧星光,仗着路熟的便利摸向对手。
黑夜中也不知走了多远,官兵大营终于出现在眼前。寨门上挂的照明大灯笼红通通亮着,在夜风中时不时地摇晃,照亮着寒门前好大一片区域。人想摸近寨门而不被卫兵发觉,很难。周围的栅栏墙也布置了不少火把戒备。
祝彪欺官兵中无人是他对手,嚣张再起,想率领悍匪先锋强攻而入,却被祝万年挥手阻止了。
老辣的祝万年仔细地观察着营寨,寻找着破绽,看了不多会,他就无声地笑了。
官兵营寨布置的照明查敌防偷袭的火把虽然多,可当值的固定哨官兵居然一个个抱着武器在打磕睡甚至真睡着了,营中必然有的负责沿栅栏不断巡逻检查的流动哨,他也没看到营门这一带有人走动,也卧栅栏附近偷懒睡觉呢,大战当前,这些既缺乏作战经验更缺乏责任心的菜鸟官兵居然没人当真在盯着戒备,点再多的火把又有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