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围坐在树荫下商量事情的吕师囊和江南九神万没料到在这偏僻安全的山谷中也能遇到埋伏,看到部下在乱箭中仓皇逃命,能逃过箭雨的却十不存一,不禁手足发凉惊骇欲绝。
转眼,小溪对面山沟草丛中冲出众多凶汉,怎么也有上千人,一个个咆哮着横刀挺枪冲过来,几息间就踏过小溪,杀到对岸。
为首者,一个大胡子铁塔大汉手提明晃晃大刀,当先冲到吕师囊这边。
吕师囊的七八个亲卫连忙上前阻拦。
但当头一个被大汉连刀带人一刀劈成两伴。另一个被拦腰斩成了两截。剩下几个在大汉的战刀下武器断裂砍飞,围攻上去的人几转眼就被杀个净光。
削铁如泥的宝刀?
此人应该是号称力能托塔的二龙山晁盖。
吕师囊和江南九神惊恐愤恨中原本还想恃武上去报复一下,但被晁盖的可怕震住,转眼又看到有两个丑鬼,一个使巨大双斧,一个使沉重的五股托天叉,左右紧跟着晁盖冲杀,如凶神恶煞般同样可怕。
稍远处,那个使锯齿大刀的,那个使铁枪的……看着文雅些,却个个神勇不肯人后,带兵冲锋,疯狂抢收马匹,个个杀人不眨眼。
残存的摩教人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对方人多势众不说,首领还个个了得。
遇到这样的对手,别说反击报复,自己能保住命就是好的。
偏偏,他们在小溪上游。马却在小溪下游饮水。这关头无法杀过去骑马。就算能冲过去,在这不方便放马狂奔的山区地势中被如此多的人马挡着也休想冲出去。
眼看没抢马的敌人随晁盖疯狂涌来,吕师囊再不敢耽搁,几乎是本能地立即和九神拼命冲进山林中。
一鼓作气跑上山,又拼命钻山,仗着擅长翻山越岭,象在横山那次摆脱劫杀他们的契丹军追杀一样又一次幸运地脱离了追杀,待停下来喘息着一看,自负文武双全英雄过人的吕师囊也不禁怆然泣下。
身边的人除了狼狈不堪的江南九神,就只有三五亲卫教兵。
其他教众就不用想了。
本来就大半死伤在箭下,剩下那点人那够上千悍贼围杀的。
当初带着圣教主的精锐,和贩马过程中一步步用鲜血和生命考验筛选磨练出来的数百精干人员北上,那总共可是近六千人呐,全是圣教数年才培养出来的中基层骨干力量,对本教教主和大业绝对忠心耿耿不说,还都是武力好手精明强干能征惯战的,不少的还识文断字,甚至懂得一点兵法战阵,待到有较多武器装备,亮明身份竖杆起事那天,一放出去充当各部的头目,立马就能带出数十万大军,打败江南那些大宋烂军,推翻大宋的江南的统治,铲除愚忠读书人和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地主豪强,完全是易如反掌。
可现在,除了先期返回送马匹财物的那两千人,剩下的近四千精锐几乎损失殆尽。
回去怎么和圣教主交待是个头疼的大问题。
吕师囊最心痛的是精锐教兵的损失。
这让圣教元气大伤的惨状,对圣教大业实在不利呀!
再想聚起这么一支忠勇队伍又得数年辛苦,无疑大大延缓了起事的时间,耽误圣教王朝的建立,耽误了教中核心骨干的富贵荣华。
“吕某辜负了教主的殷殷期望,是圣教的罪人,还有何面目苟活人世?”
吕师囊站在幽美的山岭上仰天悲声大喊,面对江南方向,一横从桃花山贼头目那抢来的刀就想自刎谢罪,惊得身边同样沮丧的江南九神一齐上前抱胳膊抱腰夺刀劝阻。
“吕公,万不可如此啊。”
搞什么吗?
好不容易才从二龙山贼寇的包围追杀中逃出命,你又要自杀?
你可是此行的领袖,也是我们江南十二神事实上的主人和在圣教中的根基。
你若死了,我们就失了教中依靠,保不住在圣教中的地位,此次北上拿命换来的成果也不是功反成过,被教中别的帮派有意一排挤打压,教主圣明,我们即便是论罪不死,没被扒层皮,也很快就会无声无息地沦落成教中无足轻重的边缘人物,被广大教众鄙视嘲笑,是个人就能跑上来踩我们几脚,还有什么美妙前途可言?
有心黑的甚至这么想:你可千万先别急着死。要死也等回去以后担了罪责,泄光教主的怒火。等我们平安无事,又找着了可依靠的教中核心骨干认了新主,你就可以随便去死了。
“吕公,你怎么就舍得抛下忠心追随你的弟兄们寻死呢?”
“是啊,吕公,就算你不念弟兄们这份生死与共的情分,也万不可弃圣教大业于不顾啊。”
“大业唯艰,可离不开你这样的核心力量的鼎力支持啊。”
众人一番苦苦哀求劝说,吕师囊过了那股子自杀的冲动劲,心也慢慢冷静下来。
是啊。我还为教主保留了两千精锐,并且弄回了上万良马大笔财富和众多精良武器,我如此为圣教辛苦,怎么说也是有大功的,怎么可以在大业未成,最需要我的时候就轻言死呢?
不想死了,自然就会越想活越为失败找借口,也是为回去面对方腊时有推托罪责的理由。
吕师囊不禁想起逃走时听到的晁盖的怒吼:“你们什么狗屁圣教贩马老实经过青州也就罢了,俺晁盖练兵偶然在此短暂歇马,竟巧遇你们,本江湖道义不会抢你们,说不得还要和江南英雄结识一番,大家一南一北为推翻暴政共同努力。可你们这些鸟人偏偏因吃点亏就不分青红皂白妄想杀光青州人,青州百姓犯你什么了?无耻自大邪恶小人,安敢小视我二龙山英雄?”
回想起这些,吕师囊就明白了自己失误在哪了。
如果当初没想屠杀抢掠花荣所部,一直南下,不耽误时间,很可能会在二龙山人马之前先进入这片山区,成为占据主动的一方,至少不会被二龙山埋伏偷袭得那么惨;
在花荣那吃憋,感觉青州危险重重,大家表面仍自负嚣张,心中实际越发没底,已胆怯了,如果不是怀着紧迫感快马加紧南下,那么慢慢到达这片山区时,晁盖一伙很可能已经歇息够了离开了,双方不会在此遭遇。
在不属于自己的地盘上胆怯了也不要紧,如果一口气离开青州,也不会遇到晁盖一伙。
可偏偏又根据老经验,想在这熟悉的无名山区安全休整并过夜……
唉!
吕师囊想得明白。江南九神也不傻。
只是他们自然不会自我谴责自大狂妄,也不会承认决策失误,只能发一声深深地叹惜。
要怨,就怨这点也太背了。运气实在不佳呀!
横山意外遭遇辽军一次。
金锁关前眼看就回到安全的宋境了,却再次遭遇辽军,又一次意外。
在青州……
我靠,这都第几次意外打击了?
运气还能再背点吗?
吕师囊安慰总结道:“至此惨境,非战之罪也。”
这话立即得到了眼前活着的所有人的一致赞同。
吕公说得太好了。运气不好,失败确实是不能怪哥们没能力没努力过。
好在前期已经有两千精锐返回江南,大功已有,对教主和教众有交待。
他们到底是被洗脑的邪教分子,精神胜利法强大无比,只要生命不止,能活蹦乱跳,很容易就重新振奋起信心和斗志,再次恢复自大嚣张凶狠。
“待圣教大业成功,我等定将亲手把青州血洗干净,把二龙山诸贼踩在脚下看其狗一样磕头苦苦认罪求饶。”
“对,先让无知的二龙山草寇逍遥自得一时。”
“草洼毛贼还妄想和我们江南英雄合作?呸!我圣教是要一统江山,平定天下的。”
“晁盖,你他么先给老子等着。”
恢复了士气信心,吕师囊带队出了山区,这次直接离开了青州。
没了马队和众多部下,只他们十几个人,每个人身上都带着银子,行路和食宿倒是方便了。
他们的辱骂和恶毒诅咒,晁盖是听不到的。二龙山人此时只有兴奋。
临时起意长途拉练,临时起意在这片山区歇息,不想居然就捡一样抢到了上千匹战马和从一具具尸体和马囊中搜到的总共三万多贯钱财。至于那些武器等战利品都不算什么了。
浩浩荡荡回山后,山寨好一番庆贺。
满山人都道:天王寨主英明,并且有神明相助,真是英主。
这次意外收获极大了弥补了前段时间因损失太多精锐人手而降低的寨主决策层的威望,极大巩固了晁盖的权威。
吕师囊等返回江南后,回家的放松、喜悦又有点忐忑不安的心却迎来了又一当头棒。
前期送马和财物的三神及两千教兵至今匹马无回,财物不见踪影,人也是连根毛也没见着。
江南三神和两千教兵是见财起意,卷着马匹财物跑了,是在归途被官府或青州地区这样的强盗、反贼、漫长沿途黑店等黑恶势力堵截抢掠杀害了,摩教中人谁也说不清楚。方腊等之前根本就不知有人先回来。
江南三神和两千教兵被怀疑,真得很冤枉。
此时,他们正在完全陌生的倭国浴血奋战,为生存不得不硬头皮拼搏努力。
当初刚到倭岛,他们听着不懂的倭语,恐慌不已,洗脑后的精神也支撑不起勇气,根本没对付汉人那样的凶悍在这里逞英雄,但很快感觉到这里的人对富裕强盛的大宋充满深深羡慕敬畏,原本还想利用这种优势,对无知矮锉子以上国人的身份进行巧妙的洗脑,让摩尼教的教义传播到这片海外岛国,让本教神圣光辉也普照这里,并为圣教开拓出海外根基和万一大业失利下的退路。
可惜语言不通,借助当地几个汉语水平太低的通译,传教效果太微弱缓慢。
他们更没想到这些矮锉子是最典型的一边谦卑地对你鞠躬一边却拔刀子杀你的天生海盗........
唯一可用做交待的成果居然不存在,不知所踪?
江南九神骇然变色,个个脸白如纸,差点儿一屁股瘫坐地上。
吕师囊则当场一口老血喷出,直接昏倒在地,人事不知。
方腊怒火中烧,强忍雷霆询问了江南九神北上的全部经过,得知派去的教中精锐尽毁,盛怒中喝令左右把江南九神这些废物推出去示众砍了。装死的吕师囊也绑了同杀。
其叔,摩教的奠基者方肥连忙劝说阻拦了下来。
损了这么多教中基石子弟,吕师囊这些人是该死,但到底是北上用命为圣教拼搏了一场的人,无功劳也有苦劳,不能就这么杀了,否则传出去,以后谁还有胆量和勇气冒险为圣教谋利?
再者,吕师囊是教中核心人物,是教中不多的文武双全有见识的能人,其家本为江南豪强富户,当初破家为教,帮摩教更快地在江南扎下根,这些年对摩教的发展贡献也不小,在教中的势力和影响力可不小,包括北方贩马等事一直不辞劳苦危险,满教皆知其忠心可鉴,岂是说杀就能杀的?
幸存的江南九神也是得用的人才,就这么随便砍了,也是可惜。教中人只怕也不服。
方腊是真正的枭雄,自负,极有主见,但这个叔叔的话还是能听进去的。
他感觉事情确实还没弄明白,也不能着急杀自己人,这才放了九神,并亲自去探望安慰吕师囊。
等收了吕师囊特意留的珍宝礼物,看到忠心和心意,恢复了理智,回头再看整个事情的经过,方腊和其他摩教核心人物也感觉真不能怪吕师囊,此次北上的运气确实太背。
宝光如来邓元觉说了公道话。
“北上的任务确实风险重重,太难。辽国的强大,契丹军难对付,这就不用多说了。吕公在这样强大的对手中仍然能抢到大量马匹财物,足以说明能力,也证明我教精锐的忠心骁勇厉害。
至于得而复失,这也不是太出人意料。
毕竟北方不是咱们摩尼教的地盘,任谁带队,也似猛虎入牢笼,再有本事也没把握在没根基的北方搞起大事。起码我邓元觉无此能耐。依小僧看,单是吕公这份忠心和勇于担当的品格就值得小僧感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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