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坐于案后,正自埋头翻看着那一摞账册,间或用笔在纸上写画着些什么,面前三名男子束手低头立在那儿,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正是这银库的大使苏帆和两名副手。
三人心中一片恐慌,皆因银库中本该存在的大量银子竟不翼而飞。虽然他们也未必能报出一个确切的数字,但显然真要追究,失银之罪杀他们满门却是足够了。
如此一来,随着李凌不断翻查账册,几人的心头压力愈重,房中的气氛也每况而升,让三人额头都不断有涔涔汗水淌下,却又不敢动手去擦,当真是狼狈到了极点。
在仿若一个世纪般的等待后,李凌终于搁笔抬头,看向面前三人,只这一眼,就让三人又是一个激灵:“苏大使。”
“下官在。”苏帆忙答应一声,目光却依旧不敢与李凌接触。
“不必心慌,本官问你,这银库你是什么时候全权看顾打理的?”
“下官是去年中秋之后被族长任为库使的。”
“那在此之前呢?可也是在库中任职?”
“正是,不过只是听命行事,未曾接触过那些重要账册。”苏帆的意思很明确,在此之前账目上有什么问题自然不是他的责任了。
其他两人这时倒也配合,当即跟着道:“小的们可以作证,确实如此。”
“唔,那有一件事情你就没察觉过不对?”李凌拍了拍写满了东西的纸张,看着三人道,“两年前,这边银库都是入银多,出银少。”
“有……有吗?”苏帆努力回忆了一下,但一时却有些记忆不清了,“下官只记得这一年来,银库的出入确实不多。”
“可要是按照这些账目上记载的数字来算,你可知道如今这库中该有多少银两存留吗?”不等对方发问,李凌已自己给出了答案:“五十二万三千六百余两!也就是说,这库中此番缺少的是将近五十万两白银!”
这数字一出,在场三人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雪白,身子都软了,差点就要跪到地上,苏帆更是语带哭腔:“这……这怎么可能……”
“你之前接手库使位置时就没清查过账册吗?”李凌忍不住问道。
“没有,小的只是听命行事,而且这库房内外都有龙家族兵严密把守,又岂会出什么差错?”
苏帆的话倒是在理,他这样的汉人官员说到底是不可能在龙家内部掌握实权的,所以他名为银库大使,可其实只是个仓库保管员和出纳的身份,无权,也根本不敢去细查库中账目细节。
“那真正管着此事的又是什么人?”李凌觉着应该是抓到重点了,赶紧问道。
“之前是龙天翔,之后则是他的亲信龙跃,这里的兵马皆是听从他们的节制行事。”
“龙天翔……”李凌不禁啧了一声,说实在的,对于库房和军中缺银一事,他就一直觉着很是奇怪,如果是在他夺权之前出现这样的情况还能说是龙天
翔在中饱私囊,蓄积自己的势力;可是等他夺取大权之后,却还是一般模样,事情就实在太不合常理了。
不过,现在却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很显然,早在两年前,银库这儿就已经出了大问题,只是龙家上下全都不知而已。
看着面前三个无比慌张,满脸委屈的手下,李凌又把语气一缓:“只要你们没有做过,我自不会把罪名强加到你们头上。走,咱们先去几间库房看看,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的。”
“是。多谢大人……”三人听他这么一说,高高悬起的心才稍微放了一下,然后赶紧引了他就直奔前方库房。
这边的银库占地自然不小,还有数十精兵持弓弩钢刀把守,以前是龙家精锐,现在则换成了定西军,所以安全是绝对不成问题的。
而甲乙丙丁四坐银库分别建在整个库房的左右,李凌也没作细选,转身就进了离他最近的乙字号银库,自有兵将为他打起火把照亮,瞬间就让本来还有些黑黢黢的仓库变得亮堂起来。
李凌走上前去,拿手摸过最靠前的几个巨大的银箱,这里头还放着一个个银锭,不过数量却并不多,四座库房的存银加一起,也就区区五万多而已。不过这回他的注意力并没有在这些装了银子的箱子上逗留太久,很快就沿着还算宽阔的走道往库房深处走去,然后随意停在两排银箱前:“这边的箱子都是空的?”
“正……正是。”
“打开看看。”
当下就有军卒上前,用力一掀,便把箱盖打开,带着还掀起了一阵灰尘,直让左右人等一阵挥手躲闪,还有人因此咳嗽了两声。李凌则是默然看着这一切,又让人接连开了几个箱子,不过结果都一样,五六只箱子开启后,里面都是空空如也,连一两银子都找不见。
“大人,前两日小的们就已经在甲字库里查看过了,多半箱子都是空着的……”虽然心下不安,苏帆还是如实说道。
李凌点点头,突然用力跺了下脚,口中道:“你们说,这里会不会存在密室暗道之类的东西,其实银子一直在那里藏着,或是被人从那里偷运出去了?”
几人面面相觑,却还真不好说不可能。而随着李凌这一说,有将士已经拿手在各处墙壁和地面上敲击起来,想找出可能存在的暗道密室。不过结果却让他们大为失望,一番忙碌下来,别说密室暗道了,就连个值得怀疑的缝隙都没找出来。很显然,这库房建得极其牢固,压根不会留下这样的隐患。
“撬一块砖石上来看看。”李凌随后又想到了什么,下令道。在他的记忆里,曾有过一个故事,说的是有人监守自盗,把银子砌到了仓库石板底下。
不过这个异想天开般的手法到底也没能出现在现实里,撬起两三块青石地砖后,下面并没有什么银灿灿的银锭,只是夯实的泥土。
接连几招使出来,却是一无所获,这让李凌的眉头皱得更紧,也让苏帆三
人愈发惶恐。照这样下去,自己真就脱不了干系了。哪怕李凌说了不会让他们负责,但依旧难让他们安心啊。
这时,又有个兵卒随意打开个空箱,见里面没有发现,又重重关上,让上头的浮尘再度漂起,正好飞到李凌面前,惹得他一阵咳嗽。见此,那兵卒赶紧跪地请罪:“小的鲁莽,还请大人恕罪……”
李凌却是必以为然地一摆手:“你不必如此,我不会……不对……”说到这儿,他脸色突然就是一变,把那兵卒给吓了一跳,以为真要惩处自己了。结果就见李凌突然举步上来,仔细端详着那只箱子,随后目光又在其他箱子上看了半晌,一拍掌道:“果然有问题,差点就被我给忽略了!”
众人这时还有些茫然呢,见他这么说来,便忍不住问道:“大人这到底有何蹊跷?”
“这箱子上的浮尘就是最大的蹊跷了,看着灰尘堆积的,怕是已有数年都没人洒扫过了,这符合常理吗?”
苏帆摇头,这点他还真没留意过呢,毕竟这些银库,他进的也少,也就是个挂名的大使而已。
“这些箱子已有多年没被人碰了,那就是说其实早在两年,甚至更早之前,他们就没有再往库中运送银子,所以留在账面上的那些数字,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而事实上,那些本该送入库房的银子,却被他们运去了别处,也就是另有银库。”李凌继续做着解释,而这回,苏帆几人算是明白了过来,他们的神色又是一变,都有些后怕了。
因为他们想到了一点,要是没有这连场的变故,当某日银库里只有一个零头的事情被人发现,那偷银的罪名可就要落到他们头上了。而那时可不会有李凌出面帮他们查出真相。
这等后怕让他们当即双膝一软,又给李凌跪了下来:“大人……大人您既能看出问题,想必总是能找到那些银子下落的。”
“当然。”李凌此刻眼中自有光芒闪烁,“既然知道了其实他们从未把大批银子送入这座库房,事情就好办了。很显然,龙天翔一直都有另一座库房存放银两,只要它是在这勋阳城,我就能将它找出来!”
当李凌将自己的这一推断告诉孙璧他们时,两人也露出了诧异之色来:“他为何要冒险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是啊,这对他有何好处?”
“我们不是一直都想不通他是如何轻易获得勋阳诸多将士拥戴,从而一举夺下城池控制权的吗?我想现在已经有答案了,靠的就是这笔被他偷偷藏起来的银子了。”
两人点头,认可了这一推断。但随即,孙璧又皱起眉来:“要真是如此,且不说他到底还留了多少银子在库房里,只那隐蔽银库的位置就很不好找,毕竟,他得在当时瞒过许多人啊。”
“再难也要找,大不了就全城搜索,总能找到银库下落的!”萧承志却精神振奋,大手一挥道,就好像这勋阳只是一座几千户人家的小县城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