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最快的一剑?”
“不错。”
“我的剑可不是简单地耍弄花样,寻常一剑便可伤人心肺,更何况是最快的一剑?”
“你之前那一剑也很强,可以杀死很多的人甚至于非人的存在,我却依旧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这至少能够说明一点,面对你的剑,我有着基本的自保能力。”
“同样的人,再看第二眼未必会有感觉,同样的招数,再使用第二遍,也未必会奏效。”
“不妨试试看。”
“尝试的代价和结果是什么?”
“结果无外乎两种,要么我继续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与你对话,要么就如你先前所言,我的招数未能奏效,在你最快的一剑下灰飞烟灭。”
“代价呢?”
“代价就有趣得多了,不过也只有两种,一种于你而言,一种于我而言。如果你最快的一剑超出了我的想象,那么我要付出的代价也充其量不过被你一剑荡平孤魂,可如果你那一剑仍旧在我意料之中的话,就该轮到你来付出代价了,但与消亡之类的字眼无关,我只需要你陪我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一个与葬剑崖有些相似,但在我看来却是比葬剑崖还要神秘神圣的地方。”
“神圣?有多神圣?”
“嗯......这倒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我即便能用言语描述,你听了也不一定会明白,在没有切身经历提供支持和佐证的情况下,任何听上去很是生动形象的描述实际上都很苍白,经不起推敲。”
“你的身份似乎也经不起推敲。”
“我本就没有想刻意掩饰什么,因为我不管是何身份,有何立场,只要此时此刻以魂的形式出现在葬剑崖,出现在你的面前,你都应该对我出上一剑,快到极致的剑。”
“为什么?”
“你也会问为什么?”
“我也不是生来就懂得所有的人。”
“可一个仗剑行遍天涯的剑客,对另外一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身份未明,实力未明的人使出一招尽可能奠定局势的快剑,难道不是一种本能?”
“你错了,只有当人的生命遭受到重大威胁时,才会激发所谓的本能。”
“所以你是认为我还不足以给你带来生命威胁。”
“足以。”
“那你为何......”
玄衣男子此番的话并未说完。
打断他的却非秦苍的话语,而是葬剑崖周围散发着的浓厚死寂剑气。
就在他出现前不久,秦苍与葬剑崖的关系就好比是水火。
水火初时为阴阳,有交汇共同之处,可一旦形成水火,那便几乎是互不相容,彼此排斥的恶劣关系。
不管是古代传说还是今人故事,都充分证明了这一事实。
唯一打破了这种恶性定律,且在史书上有着明确记载的仅有两个种族部落,那便是神农氏和共工氏。
一个是火中帝皇。
一个是水中君王。
水却源于火,共工出自神农。
其中蜕变方式如何迄今都还是一个未解之谜。
但至少神农氏与共工氏的存在向世人昭示了另外一种奇妙的可能,那便是水火也不一定从头到尾都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而今秦苍与葬剑崖的关系恰恰就仿佛沿用了这样的设定。
就在前不久,秦苍还打算以一记指剑破去葬剑崖内的诸多剑墓,冲撞其中无数剑魂,以惊天动地之势引出可能就在此处附近的风醉尘与云浮生。
现在风醉尘与云浮生是未现,葬剑崖的剑墓也没有被攻破。
作为魂魄出窍,擅自闯入此地的外来者,他的意气倒也还未散。
意气由剑生,是为剑意剑气。
风发时漫天剑落成花雨。
他此刻执剑御剑的意义却不太一样。
险些动摇葬剑崖根基的一记指剑,都未换来风醉尘与云浮生的丝毫回应。
约莫成无道真的是在说谎,约莫他们两人真的遭遇了什么不测。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是他当下就能够化解得了的。
更遑论他面前还突然多了一道奇怪的魂。
但至少心中剑未折时,他的人,他的魂,都不会放任其他人挡住自己的路。
无论是前路还是去路。
......
“你的真身应当有威胁到我性命的本事,但你此刻出现在此的仅是一道孤魂,没有精魄相随的孤魂,存在时间尚且有限,更别说本事能力之类的了。再者,你可挪移我一人的剑,难道也能挪移整座葬剑崖的剑吗?”
整座葬剑崖的剑?!
玄衣男子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震撼,就连脸上也开始泛起惊色。
因为他敏锐地感觉到葬剑崖四周的剑魂与剑气都不再呈死水形的流动,反而像是被人从外灌入了源源不绝的活力,剑中死寂之意虽不减,外放的力量却在“由死转生”,宛若从冬灭走向春生的灵。
“你沟通了葬剑崖的剑灵!”
玄衣男子神色蓦然惊变,若说先前他还有着足够的自信确保秦苍的最快一剑也无法使他这道孤魂提前消亡的话,瞧见这一幕后的他就已不禁心生退意,固有的自信减退了大半。
何以至此?
只因秦苍剑还未出,却已成就活人死葬之势。
活的是谁?
葬的又是谁?
不言而喻的问题。
虚无之魂在刹那间若被铁链缠缚,紧绷如弓弦,这还是玄衣男子面对秦苍首次诞生出的紧张。
但相对于紧张,他此刻拥有的更多感觉还是惊疑。
为何前一刻还势同水火,要互相冲撞的人与崖竟在突然之间融汇一处,共合一剑?
难道仅仅就因为秦苍本就是青云的人?
还是说风醉尘与云浮生在葬剑崖早有布置,秦苍早已察觉,故意等他现身之后再行触发?
他想到了很多种可能。
每一种都让他感到不安。
偏偏他与大多数人一样,生平最是厌恶那些充斥着不安定因素的人事。
当一个人对某样东西的厌恶程度达到一个顶峰之后,那也就成了怒。
毫不亚于因爱生恨的怒!
葬剑后有剑墓。
葬人后有人墓。
故而秦苍迄今为止的最快一剑发动之后,天地之间,很快凭空出现了一道魂墓。
那其实并不符合墓的形状构造。
既无碑文,也无草堆,更无鬼气。
有的是几近于道的剑气。
那道又是何道?
既是活人死葬,自当为取死之道!
与生相对的死道,凶煞异常。
但因为秦苍这一剑极快的缘故,自初生到大盛,根本就是无声无息间悄然完成的事情。
愈是深沉的宁静,往往愈是可怕。
一如浪潮中夹杂的暗流。
然而道是取死之道,玄衣男子却非取死之人。
纵使他用来对抗这一剑的手段也与死之一道紧密相关。
上有黄天。
下有黄泉。
混沌破裂之后,世界逐步演变,但始终都逃不开天地玄黄四字。
四字之中,秦苍这一剑已占其二,即是天地。
玄衣男子亦占其二,即为玄黄。
玄者无需多言,单单是他这身衣袍,就契合着玄意。
更值得关注的是玄后的黄。
都说上穷碧落下黄泉,碧落合天,黄泉寓地。
而今青云当空,正遮天蔽日,镇压八荒时,黄泉也已堪破封锁,伴随着玄衣男子的一声怒喝骤然涌现。
黄泉,并不简单指代黄色的泉水,更非一泉,实乃九泉。
九泉之中又有九狱,各生一主。
玄衣男子抬手翻黄泉时,周身恰有九道身影显化,迎风暴涨,纳死气而生,正是那九狱狱主。
一乃酆泉狱主摄天魔。
二乃衙泉狱主摄不职典祠。
三乃黄泉狱主摄山魈精魅。
四乃寒泉狱主摄江湖水怪。
五乃阴泉狱主摄血食邪神。
六乃幽泉狱主摄山林毒恶。
七乃下泉狱主摄古伏尸。
八乃苦泉狱主摄师巫逆鬼。
九乃溟泉狱主摄刑亡横死。
九泉九狱。
合计十八劫数。
尽皆死劫!
当今玄域有谁人能将地下黄泉研究到此等地步?
在秦苍的记忆与见闻中,仅有一人。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玄衣男子的真实身份,也明白了那股莫名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
“冥界黄泉殿殿主百里幽......”
出剑快过流星。
秦苍的人却还在原地,与百里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然而自从百里幽以黄泉应劫来抗他这一剑后,百里幽身上所有的神秘都仿佛暴露在他的眼前,被其一双黑瞳看透。
剑出时无声无息。
但切入九狱九泉之后,四周爆响声却是不断。
饶是葬剑崖并非寻常地域,也不免在此强横冲击下坍塌部分。
滚滚落石坠地。
冷冷阴风吹袭。
秦苍眼神变幻,上望青天,下看黄泉。
视线所及之处,仿佛天也不是天,泉也不是泉。
百里幽可还是那个百里幽?
当如枯木般死黄的泉水中倒映出那道玄衣身影之后,秦苍的心中已有了认定,甚至于对百里幽先前言语中提起的那个与葬剑崖相似,但在他心中却比葬剑崖还要神秘神圣的地方都有了猜想。
唯一不解的地方就是百里幽为何会贸然闯入葬剑崖,并且还是以孤魂的方式。
这难道也是冥界计划中的一项?
用意难测啊。
“看来我误打误撞用剑开辟出了第三种结果,我没能一剑荡平你的孤魂,你也不能带我去冥界。原来当年邢无生没有做到的事情,换成你这位黄泉殿殿主,也是一样。”
“邢无生......他是亡于你手的?”
飘在黄泉之上,身影模糊百里幽话音中带着明显的讶然意味。
闻言,秦苍很快道:“看来百里殿主也没有我想象中了解的那么多。”
百里幽裂开嘴角,笑道:“作为风醉尘的弟子,你难道就真的了解风醉尘吗?恐怕你现在连他身在何处都不知道吧。”
秦苍道:“你会告诉我的。”
百里幽道:“我有告诉你的理由吗?”
秦苍点头道;“当然有,这是你唯一有可能请我去冥界的途径,一旦错过,我就只好等冥王亲自前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