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月光隐悠,此刻一片安静,众人已经准备完毕。
我的弩机丢了,所以我在这一场伏击中没有大用,不管是飞鸟还是野狼,都会非常灵活,逃窜起来远超我们的预料,跑去抓是不可能的,我们必须一招制敌。
洛克曾经是个水平不错的猎手,莱拉在熊岛时也有几下子,他们布置了陷阱。
达蒙受了伤,这一次要看另外一个射手的了,克蕾·菲林特手持鱼梁木弓,刚才她证明了她射术颇佳,借着月光就能命中敌人。
如酸埃林所言,我确实很痛苦,我甚至怀疑狼群是闻着我的血腥味找来的,这世上不会有比我更适合的诱饵了。
所以我就躺在了洞穴中央,用盾牌遮住自己,我感觉四肢酸软,或许我确实需要躺一下。
老实说我真的很怀疑这种伏击的效率,因为狼嗅觉很灵敏,不可能闻不出有几个人在里面。我一定是痛到失去了智力,回头我肯定会怀疑自己这段时间是不是被人下了药。
我闭上眼睛,敲了敲脑袋,周围一片寂静,我听到水滴落的声音。
过了好久,我已经疼得翻来覆去。
噗!
我听到尖刺戳入体内的响声,有人来了,不对,应该是野兽,狼。
我抬头望去,看到了三只狼,领头的一只被箭给射中。
另外两头狼在后退。
我看到长矛破空,可是投歪了,这提醒了两只生物,它们转头流窜。
去他的狼灵,只有旧神才说的清楚哪一只被附身。
“怎么办?”莱拉问,她双眼好看极了,披肩的头发结成了一个髻,她有莫尔蒙家特有的野蛮眼神,不过面对朋友时又是如此温柔,这只小熊呀。
我拍打着这里几千年积淀的灰尘,它们全沾上了我衣服,莱拉提出的问题击溃了我稍微有一点点愉悦的心情,“谁说的准那只是不是狼吻附身的狼,谁说的准狼吻要是疯了,那群劫掠者会做出什么?算了,好歹杀了一只狼,我们继续走。”这地方不适合交战,我们会很吃亏。
“路有很多条,女士。”贝里·莫斯爵士说道,“我们走哪一条?”
我沉吟下来。
风声呼啸,我感觉到旧神的低语,那当然是我的想象,不过我的直觉却告诉我,“月光指向的那条,”我说道,“正对着我们进来的入口。”
我们继续前进。
这并不是密封的洞窟,我看到藤蔓舒张,不少地方吹来微风,这让我放心了一些,至少不会窒息而亡,火把也能大方地打出来,而不怕空气耗尽。
我们走了很久,仅存的火把都已经熄灭,只有靠斑驳的月光摸索前进。
这是一个厅堂,我意识到,古老而粗陋的手艺,但是确实是凿打出来的场所,我看到了更多的尸体,让我感到有些不妙,考虑到凛冬时的战争,这里需要一把火,避免尸体复苏。
枯萎的树根像是黑暗的爪子,静静抓在岩壁上,我在黑暗中前行时,需要事先摸一摸地面,避免落入什么陷洞里,即便这样,我也磕磕绊绊,身上还很痛。
“说点什么吧,克蕾,我还不认识你呢。”我听到莱拉在身后闲聊。
“我?我来自山地氏族‘最初的菲林特’,我的伯父是托根亨·菲林特。”
“你伯父是个伯爵。”莱拉确凿地道。
“那我们又有一位小姐同行了。”酸埃林说道,“还和我一样听从女士的命令。”
“你有意见?”我粗暴地问。
“不,不不,当然不,女士。”
有时候我真的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于宽厚,才让酸埃林这么拿我打趣儿,我应该割掉他的舌头,让他陪咕噜一起啊啊啊。
“伯爵,我的伯父不大习惯这么被叫,那是平原人的说法,我们就管他叫头领而已。”克蕾·菲林特说道,“我向鱼梁木发誓要取了狼吻的性命,如果我做不到,那我一定是给旧神献上了我的命。”
“那么,报仇之后呢?”我问道,“要不要和我一起?”
“和你一起,去哪里?”
“我想要周游世界,我想要带一群人去打一片天地,你也可以来,莱拉。”或许不一定要打一片天地,总之,离这个噩梦之地远远的。
“不,额,我是说,我在熊岛有职责。”
“莫尔蒙家嫁出去的女孩也要守在那吗?”
“当然不用。”
“那你就当你嫁给我好了。”
我听到有人被地上的树根绊了一跤,不,不止一个。
“有问题吗?姐妹们,啊当然,还有哥们儿们。”刚才那句话的效果让我心情好了不少,都感觉我顽皮的小宝贝没那么痛了。
克蕾扶住了莱拉,“你,他们的女士,你叫什么名字?”
“莱雅拉·雪诺。”我答复。
“我可以,”她调整背上的长弓说道,“你有山林的名字,我无夫无嗣,我的氏族只会指给我下一个男人,我想改变一下,我可以和你同行。”真是个好理由,原来我名字的作用等在这儿呢。
“你家里乐意?”我问道。
“山民生而自由。”克蕾的战妆在月光下隐隐约约。
“就别问我了,我不知道。”我几乎看得到莱拉涨红的脸,她声音可真小。
“我注意到你偷偷看多米利克,要我帮你吗,小熊?”
莫尔蒙都萌萌的,小熊呀小熊。
“我没有!”她无力地反驳道,“我只是想学竖琴,我想多了解南方的故事。还有,小熊?那是莱安娜,我的妹妹!”
“这个理由不错,我替多米利克答应你了。”啊,莱安娜·莫尔蒙,现在还是个小不点。
长长的石道有了尽头,我们进入了又一个洞窟。
也是一个墓地,可是和之前的先民墓地完全不一样,骸骨杂乱地堆在地上,我看到了身形矮小的尸体,我觉得会是沼泽民什么的,但是,我发现他们不大像是人类,骨骼不一样;我也看到了庞大的骸骨,比我要大得多,就像是传说中的巨人,还有动物,大象和小一些的野兽,这里像是一个乱葬坑。
看来不止是先民的墓窟,我甚至看到洞穴尽头的鱼梁木,已然枯死,但是庞然无匹,我闻到一股味儿,像是生者,很久很久没洗澡那种。
“所以,是你们闯进了这里。”我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好像还有点哮喘,声音挺尖。
我手执页锤,面向话音传来的方向,那里是一片阴影。
【第二节】
“你是谁?”我问道,调整着手中的锤子,我不习惯用这样的武器,但是基本的用法还是知道的——砸他。
“希达·绿沼,雪诺。”
“你知道我。”
“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我看到黑暗中有野兽的眸光,是一匹狼。
“你是个狼灵,”莱拉抢先开口,“但是你名字是沼泽住民的。”
“是的,莫尔蒙,我来自颈泽,颈泽有狼灵不奇怪。”
贝里·莫斯提剑想要靠近他,希达·绿沼的狼呲牙竖毛,严阵以待。“我不是见人就杀的暴力狂,但是你攻击了我们,”我判决道,“所以——”
“等一等,我只是攻击了那个金发的小子,”他指着达蒙,“而死掉的那个,是你自己砍的。”我不能任由路顿破坏军心,在当时的情境下我只有一剑了断。
“那你依然是对我们有敌意。”
“我以为你和外面的自由民是一伙儿,他们不该进来。”
“为什么?”
“狼吻巴洛索,他是我的敌人,也是你的敌人。”
“所以呢?”
“旧神聆听,我之前看到他已经死了,你们杀了他的狼,他当时发了疯,他手下的一个矛妇杀了他,因为他和她在晚上做事儿的时候打了她。”
“为什么你连这个都知道?”
“因为我在看,渡鸦不惧猎鹰,他奈何不了我的眼睛。”
“好,给我个理由,让我不杀你。”
“我毫无敌意,我可以告诉你们出口,你们进来的洞穴那里还有野人,他们没走。”
这个可以,我可以遵守承诺不杀他。不过…“为什么你会呆在这里?”
“因为我的腿,我在十几年前就在这了,我和我的伙伴探险,我们走过很多过去的遗迹,我摔断了脚脖子,我无法离开。”
“这里是哪里?”
“是先民的一个墓穴,森林之子和巨人曾经的墓穴,他们在往北走,南方先民越来越多,已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何况安达尔人来了,他们会杀死见到的一切异类。”
“我以为会是一把火,他们该被火葬。”
“你要放火?”
“对,为了防止逝者再起。”
绿沼沉默了,他接着开口,“你知道逝者会再起。”
“这是他们的传统,火葬也是波顿的传统,不管传说真假,这里都该付之一炬。”
“那连我一起吧,我不知道去外面还有什么意义,我知道你想劝我走,但是我,我不能,我已经属于这里了。”
“这里到底是哪里?”他盯着我,过了好久好久。
我听着风声吹过枯萎的鱼梁木,巨人和森林之子的骸骨盯着我,他们无神地凝望,然后低语这片土地的奇迹,过去的奇迹,如今的遗迹。
他终于启唇。
“这是守夜人的墓穴,我做过梦,我要在这里结束,如果你没有来,再过几个月,我也会在这里结束,狼吻背叛了我,他先我而去,我曾经是他的导师,现在是时候了。”
“守夜人火葬。”我简单地反驳。
“在他们不知道需要火葬之前,你去看,扒开尸体,去看字。”
“洛克。”我吩咐道,洛克依言而行,我听到他翻动和拖动的声音,一些士兵去帮他,希达·绿沼的狼终于安静了下来,他们打了火石,用枯枝,我隐约看到了字。
是古语,在场的人无法阅读古语,我看向他,他予以解答。“躯体已摧,契约留存。”他声音比之前低沉得多,这种伎俩看来每一个号称有魔法的人都会。
“什么契约,”我问他,“先民和森林之子的契约?”
他摇了摇头,“看墙上,走近一些,上面有字。”莱拉走近石壁,她朝我点了点头,手指触摸着石墙,“风毁高贵,懦夫永生。”希达·绿沼予我解答,“去看那一株死掉的鱼梁木,上面也有字。”
“是什么?直接告诉我吧。”
“诸木静语,屏障永存。”
“屏障,是长城?”
他依然摇首,“这是一首长诗,已经被遗忘了,你们去,走,离开这里,新生会带你们离开。”
“新生?”
“我的狼朋友,它是最小的一头狼了。”
我沉默地看着他,在月光中,我依稀能看到瘦小的希达·绿沼,围毯和破布包裹着他,如此虚弱,终于,我再度开口。“你撒谎,你是想独自面对狼吻巴洛索,他没有死,他正在往这里赶来。”
【第三节】
我确定无疑地阐述我的推断,“我不信巴洛索的狼会那么大胆地第一个踏进洞穴,他很狡猾,我听说过他的事迹。安柏和菲林特联手都剿灭不了的狼灵,我不信他会蠢到这个份上。”
“你不能在此涉险。”希达·绿沼说道,“你是已死未亡之人,你有更重大的意义。”
“已死未亡之人?”
“你死去过,然后复苏过来,每一个复活都有其使命,使命未完成,生命不休止。不管这复活术是借由谁的名字施展的,还有,你是不是可以感觉到亡者的存在?”
“你是说我通灵?”
他摇了摇头,“不,是感觉,而非与之对话,这世界上没有与死人对话的魔法,只有让死人开口的魔法。”我能感觉到亡灵的存在,我感觉到过,一双蓝色的眸子在看着我。
我曾经感受到一双灰色的眸子也在看着我,像多米利克一样热切的眼睛,如果说蓝瞳是撒拉的双眸,那灰色算什么?
“在东方,在亚夏,在阴影之地,我年轻时听说过那里,当你穿越阴影之下,骤然来到黑暗的心脏,你会见识到男巫、巫师、火术士、月咏者还有血巫师,你会看到崇拜黑山羊和夜狮的亵渎之人,你会看到束缚影子的魔法,因为那里没有孩子,出生的都是影子,你会认识让凡俗怯惧的死灵师傅,展示耸人听闻的技艺。”他回过神,继续看着我,摆脱了自己眼中向往。
“很奇妙的地方,不过无关紧要,总之,你在那会被认为有修习死灵术的天赋,不过你快成年了,已经过了那个年纪,就像是鱼梁木太粗大就无法移植一样。别感到可惜,这是件好事。”
死灵术,我想起了原著和电视剧里科本和他制作的魔山人偶,属于瑟曦·兰尼斯特。科本就是因为研究死灵术而被赶出了学城,撤销了学士资格。那个魔山人偶是不是很像尸鬼,更强大的尸鬼,只不过不听从异鬼的命令。
死灵术是什么?如果不是科本这样的野路子,最后会给我带来什么?我一直觉得恐怖堡的剥皮不止是恐吓子民那么简单,在有魔法的年代,一定有什么别的意义。
“如我所说,女战士,你必须离开,你的天赋不算强大,却足以被有心人利用,森林之子首次使用死灵术时就召唤来了长夜,当时寒霜绽放,生灵战战兢兢,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得马上走,不能落到狼吻手中,他知道一些可以用你的命来进行的仪式,你会丢掉小命。”希达·绿沼快速说道。
我猜,死灵术是和异鬼与尸鬼的关系有些类似的东西,这让我有了很不好的念头,不,我不能走。
“我们在这里,与他一战,否则,他会想方设法地追逐我,”我笃定地说道,“对了,刚刚的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希达·绿沼露出笑容。
“这里确实是守夜人的墓穴,我没骗你,这是绝境长城建成前留下的,具体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打败了长夜之后,守夜人以为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吧。那一具最大的巨人头骨下面压着一把黑曜石斧头,我看你喜欢这种东西,”他看向我的腰间,“就当是守夜人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