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人押送俘虏回庄园,其他人跟着我骑马沿着泪江向东南而行。
除了我没几个人会骑马战斗,所以这批人只能当骑马的步兵,到地方得把马集中起来管好,因为这件事,外出狩猎盗匪时我不止遭遇过一次的偷马贼,也算是一种娱乐吧,反正马匹上都有纹章呢,跑不掉。处置偷马贼让我认识了不少北境的贵人,曼德勒就不说了,黎德家我也见过。那帮傻子,过不了颈泽,去不了白港,偷马卖给谁?
我本来该回庄园,但是我想到一件之前没敢做的事,我吩咐我的人帮我探寻,外界的冷眼和偏见让我的人困难重重,不过几个月后到底是有了消息,所以我来了,庄园如今稳定发展,我能抽出这点时间。
哪怕是在早上,这里也有些湿冷,阳光透过薄雾洒在河岸之滨,让泪江之水波光粼粼,就像是少女脸上晶莹的泪花,我还记得泪江的故事呢。
先民之王菲林特遭遇惨败,被史塔克和波顿围追堵截,在这江岸,菲林特的公主投水自尽,留下江水泛滥的诅咒。在冬去春来之时,浑厚的积雪融化汇入江流,加之有时会有磅礴春雨,大水便会席卷而来。大部分时候春汛灌溉农田,让恐怖堡的土地肥沃,但是偶尔会变得非常恐怖。
“就是这里,大人。”路顿朝远处依稀可见的磨坊颔首,磨坊石屋子前头有一棵老槐树,一条小溪经过磨坊进入泪江,不过从声音上听,拉磨的骡子力气可真是小。
我们接近了磨坊,我翻身下马,我们靠近磨坊,一个高个女人出现了,她非常瘦,颇有姿色,以平民不大健康的饮食和保养来说这很难得。
“我听说你这有个女人,没眼睛,没舌头?”她不敢说话,吓坏了。我认真地打量了她的眉眼,感觉有些熟悉,然后我走进了她的屋子,“安心,女人,我是来找个人,不找麻烦。”
不过我见到眼前的景象之后有些想找麻烦了,我要找的凯拉修女在拉磨,她穿着褴褛的裤子,只有裤子,肩膀上是血痂,有些陈年,有些新鲜,还有水泡呢。
这个女人把凯拉当牛马使唤!
我转头盯着她,“你拿人来磨麦子?!洛克,去解开,照顾好!”
女人嘴唇蠕动着,可怜地开口乞求,她跪下了,匍匐在地上,“求求您不要,女士,我的骡子死了,牛被偷走了,我只有靠这个,我儿子死了,我丈夫死了,我小叔子也死了,求求您,求求您发发慈悲。”
“异鬼的慈悲,那你为什么不给她一点慈悲?”我有些恻隐,但是依然尖锐地说道,“你可以租,可以借,你没必要用一个人来干活!”
“求求您,没人愿意借给我,他们厌恶我。我是卢斯·波顿大人的女人,我是他的表子,求求您,求求您,看在恐怖堡的份上?”
“是吗?”我声音平静了下来,像是被人推进了泪江里头,浑身冰凉,又是卢斯·波顿造的孽?
“详细讲给我听。”我命令道,然后照着屋里的镜子摆弄我的头发,我的头盔和链甲帽早卸下来了,乌黑秀发扑面,在斑驳破旧的镜子里,我看到一个灰扑扑的少女,皮肤还挺细致的,说明我每天鼓捣的花瓣和牛奶面膜还算有点用,就是外出时没法带很多。
“倒一点水来,我洗个头,回头帮你借牲畜,你接水完了就开始讲你的事。”
我听到她去溪边接水的声音,瞧着镜中自己浅灰色的瞳眨了眨眼,我这该下七层地狱的血脉一点撒拉的印迹都没有,全是那个人的影子。
她提着水桶回来了,我看了看她有些枯槁的头发,懒得要洗头的东西,很明显是不会有的,“帮我倒下水。”
我蹲下,身上的链甲发出轻哼,我伸着脖子,冰凉的溪水浇在我头上,我指挥着她,一阵一阵的来。
“我那天在洗衣服,就在小溪那儿,那位大人出现了,和他的侍从,就和您一样,他带着弓箭和长剑,看着我,停下了马,然后就让人上来按住我,我夫君想要阻止他,他哀求了好一阵子,波顿大人就把他脖子栓上,挂那棵槐树上头了。”
我透过自己的青丝,按摩着自己的头皮,理顺长发,不言不语,我想我知道她是谁了。
“然后,他晃晃悠悠地看着我,我就被,被那个了,在我丈夫身子下头,就是树下头。后面我有了,生了下来,是波顿大人的,我小叔子狠狠打了我,把我扔出来。我就去恐怖堡找那孩子的爹,他回头就割掉了我小叔子的舌头,结果我丈夫的那个弟弟没过多久发了热病,头跟七层地狱一样烫,也就跟着没了。波顿大人也把磨坊给了我,每年给一些吃的,还有钱,他给那孩子取了个名字,叫拉姆斯,拉姆斯·雪诺。”
我手颤抖了一下,停下来了。
“你们全都出去,把凯拉带上,在外头等我。”我说道,我手下的汉子们听令而行,“继续,我还没听完呢。”我深吸一口气,拿了她一块干净的亚麻布条擦头发,“生个火,我这头发长,不容易干。”
她照办,然后我继续听她说,“后面,我把孩子养大,他越来越不是个东西,我实在照顾不了,就又去了恐怖堡,结果大人给了我臭佬,他这么做让我觉得有戏,或许我儿子可以成一个地主什么的,我就跟他说了,他是卢斯·波顿的儿子,恐怖堡有他的一份,儿子该有一份老子的东西。臭佬也知道了我儿子是个什么身份,两个人就嘀嘀咕咕,商量事情,每天早出晚归,有时身上还有血,我劝他们,可是他们打我,我就不吭声了。”
我没有插话,静静聆听,双眼闭上了,我感觉自己的泪腺有动静,用亚麻布抹了抹脸,“结果有一天,他们没回来,我去找。到了镇子那,有人告诉我看到他们跟着一个小丫头进了林子里,我一直找。我看到一个女人,是个没鼻子的婆娘,在酒馆里的裱子,谁都可以摸的那个,在晚上进了林子,我跟着去了,她有火把,我没有,所以我跌了跤,然后我看到我儿子的衣服套在尸体上,我一眼就认出——”
“够了!”我吼道,手指不断抖动。
“女——女士。”她又趴在了地上。
我胸脯不断起伏,我喘着气,我在擦止不住的眼泪,“不准抬头,给我趴好!”我尽力不让自己的话音里出现颤抖。
我缓了好半天,我思考着该如何处理,我稳住自己的心绪,“继续说,趴着说,”我低沉地念道,“不准把头抬起来。”
“我认出来了,那是我儿子,我看到那个女——她,她,她埋了我儿子,”她的声音也在颤动,我看到有滴落在地的泪珠,“我吓坏了,我去恐怖堡,我告诉他们,波顿大人的私生子没了,是那个没鼻子的干的。”
我的头发湿漉漉的,披散着,遮住了我的脸,我将之理好,靠近篝火,拨弄着柴炭,“你知道是谁干的吗?”我低沉地问。
“是那个没鼻子的女人,她和她的崽子进了恐怖堡,我知道她们不会出来了,她——”
“我听够了。”撒拉替我背负了卢斯·波顿的怒火。
“但是女士,她的女儿还活着,我知道,那个小裱子肯定继承了自己母亲的脏血,我听说她也是波顿大人的种,那个没鼻子的没本事,没法生男的,就把我儿子给了结了。我听说北边有个野种庄园,就是那个野种的,她在里面和一群野人、强盗还有偷猎者乱来,人们说那些是裱子的汉子,这世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正经的女人会遇到这样的不幸?而那些水性杨花的裱子,罪犯的种,会有庄园,会有——”
“那是人家自己赚来的,用剑,用脑子,用话语,用忍耐,你给我闭嘴!”我喝道。
我觉得她很可怜,和我妈妈一样可怜,和我一样可怜,所以我不想对她动手。
一切都是卢斯·波顿的错。
我没再继续待下去,我们带着凯拉直接离开了,借牲畜?拉倒吧,我都没宰了她。
【第五节】
到了我的庄园时,已经过了好几天,我很快就走出了当时的沮丧,没这点对情绪的调整能力我早就疯了。
我们用泥巴和木头筑成了围墙,足有两个人那么高,只有我有一栋两层楼的屋子,其他人多是木顶的平房,好些还是茅草屋,还好这里的雨水不会特别暴虐。
我这几年断断续续找出了四条矿脉,但是没有一条是完全的宝石矿,多是难以冶炼的铁,我倒是找到了一些石榴石,但是大部分品质不太行,而且恐怖堡算是原料供应者,不是加工和售卖者。
我缺乏工匠,最后利润就不怎么样。说的也是,谁愿意来恐怖堡呢?气氛阴森,冬日苦寒,我们仅有的一些匠人也都在白港。当然,就庄园这一层次来说,北境没几个地方比我的野种庄园更来钱了。但是实话实说,北境贫瘠,如果放到全维斯特洛去比,与其说我是个庄园主,不如说是个村长。
看我这矛盾的。
主要是我的现状和日益增长的渴望相悖,我去过南方,我经常呆在白港,我知道这年代的姑娘可以打扮得多好看。
我想要繁多的香水、衣服和首饰,我想擦红我的双唇,想修饰我的双眸和睫毛,我想戴华丽的头冠,我想要好多。
如果必须穿铠甲的话,我想要上面的花纹很美观,我想要我的盔甲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可以穿着参加典礼。
我想要搭配上材料不错的罩袍和武装衣,染色以后别给我掉色,我想要花园,我想要宠物。
我也想听吟游诗人赞美我的容貌和衣裙,想有一群骑士和帅小伙追求,想要其他少女羡慕的眼光。
然而这些要么需要地位要么需要钱,我什么都没有!我很虚荣的,更别说我还要向卢斯·波顿复仇了。
努力!
我回到我的宅子里,脱下链甲帽杉还有羊毛衣,至于那个丑陋的面具?早摘下来了,我把头盔丢到红简妮手上,径直去了浴室。外面凉得要死,我才不在山里洗冷水澡呢,顶多擦一擦,这一趟回来,我觉得我自己都受不了我的味道。
红简妮已经备好了热水,我脱了个干净,坐进了水里,舒心地长叹一口气。
“需要吗,女士?”
“来吧。”我趴在桶边,闭上双眼歇息,任由红简妮按摩我的肩膀和背,然后用树枝轻轻拍打。
北境人觉得这样可以按摩身体,恢复精力,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随他去吧。
“拿点麦酒来,”我吩咐道,热乎乎的,我感觉我脸上一定红了,“啊,这才是日子——”
红简妮回来时不止带了酒,还有羊肉饼和菜籽糊糊。
“弄点大麦饼,我感觉最近肠胃不舒服,还有我的牙刷。”饭后刷牙漱口是每一个正常人的正常需求。
“牙刷,您用来擦牙齿的那个?”
“对。”
红简妮以前对我可坏了,喜欢把我抱在怀里揉虐,生怕我不哭,但是现在好多了,她看起来小心得很,就是依然缺乏尊敬,看来下一次我吓唬她的时候,可以直接用敌人的脑袋,就挂上她房间的窗台。
我想着这些,靠在另一边桶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