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伊耿历289年年底开始的葛雷乔伊叛乱一直持续到了伊耿历290年年中,到我9岁这年才告结束。
“伪王巴隆·葛雷乔伊的弟弟维克塔利昂·葛雷乔伊偷袭了兰尼斯港,将兰尼斯特家族的舰队一把火化为灰烬,可是在接下来的海疆城之战中,罗德利克·葛雷乔伊因伤被俘,铁民军队攻不下早有准备的海疆城,这让巴隆的割据计划惨遭失败。”达蒙学士在铺开的地图后讲课,我听到亨得利·布雷肯这傻小子吃吃发笑。
我回头瞪了他一眼,是我偷袭的罗德利克·葛雷乔伊又怎么样!
“劳勃·拜拉席恩国王动员各地封臣集结军队,让巴隆惊讶地发现,现在铁王座上的国王拥有七国之地的充分支持。”
这位学士正值中年,古板严谨,我们不敢多动,我翻着地图册,翻到君临的那一页,然后手在桌子下面,拧亨得利的大腿,狠狠地拧。
“亨得利,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大家会支持国王吗?”
“哎哟!啊?哦!是他们忠诚,学士。”傻瓜大笨蛋的答案。
“霍斯特?”
“巴隆·葛雷乔伊低估了一点,维斯特洛的领主和贵族很讨厌他,讨厌铁民这帮成体系的海盗。”书呆子霍斯特·布莱伍德答道,让亨得利撇了撇嘴。
“莱雅拉,你觉得呢?”
“我同意霍斯特的看法,学士(我努力忽略掉了亨得利响亮的咳嗽)。”
“详细一些?”
“兰尼斯特家族的西境,和提利尔等家族的河湾地,直面铁群岛的舰队,他们肯定不会愿意铁群岛继续航海劫掠。”
“兰尼斯特有小恶魔,提利昂·兰尼斯特,据说他双腿间有根尾巴,额头上长了角,嘴里有一千颗獠牙,我敢说铁民会统统被小恶魔吃掉。”这个打断我的声音,如此让人厌恶的语调,不用说,来自安珀,一个讨厌的小孩,铁民攻城时他在地窖里尿了裤子。
全场的孩子发出低笑。
我很烦被打断,“那他胃口可真好,可惜宁愿吃满身鱼臭的铁民,也不碰你这身骚臭的肉,安珀!”
砰!
“那么其他家族呢?”达蒙学士拍桌震场,大家再次安静。
我继续道:“离得远的地区,或者,比较穷所以与海盗纠纷少的地区,如北境、谷地、风暴地则是当下劳勃国王的坚定支持者,学士,他们的同盟是王权的基础,王权是同盟的果实,这果子可不容铁民摘了去。”河间地自然也一样。
“对,”学士评论道,“铁群岛又是称王,又是恢复劫掠的古道,几乎得罪了所有的人,除了多恩以外。所以,这场仗的结果已经注定,让铁群岛自身更加衰弱,并加固了铁王座,于铁民来说,基本毫无意义。”达蒙学士说得轻描淡写,而战争依然在继续。
“听说了吗?国王的弟弟史坦尼斯,那个当年在数万河湾人围攻下固守风息堡的豪杰,他率领王家舰队抵达了西海岸。”
“哦。”在比斗结束后,我和亨得利闲聊,主要是他在讲战争,我没精神地听,没人喜欢史坦尼斯。他太古板了,没想到在这里却有一个崇拜者呢。
“在西境的仙女岛,他们伏击了铁民的舰队,击垮了他们,好大一群葛雷乔伊乌贼因此死了,或者被俘虏,我听说他们打算管史坦尼斯叫乌贼食客,但是史坦尼斯异常不悦,所以这个念头被打消了。”他依然兴致勃勃,根本看不出来我没什么心情听打仗吗?虽然赫尔·佛花爵士不在,可是最近训练量越来越大,我快累坏了。
“他们一定是让安珀去仙女岛,当了铁民老大,要喝水吗,亨得利?”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这个傻直男,“不用,谢谢,现在,葛雷乔伊的军队被迫收缩回了铁群岛,他可能要召回在各地劫掠的队伍,毕竟那里是他们的老窝,我好想去参战!”
我有时会见到罗德利克·葛雷乔伊,他被看在地牢里,那里有专门配给贵族战俘的囚室,我倒没那个心思专门去嘲笑他,只是这不完全由我。
我被要求去给他送饭,因为监狱看守是个很刻薄的人,他故意想看罗德利克见到我时的表情,这似乎是他不多的乐趣了,同时,有好大一群人都想看这个热闹,而我则没这个胆子去得罪一群成年人,虽然按理来说我身份更高。他们把伪王巴隆·葛雷乔伊儿子的惨事当笑话说,这天也是一样。
砰!
“去他的大麦饼子,去他的菜籽粥,”他把囚室的门敲得好响,“给我肉,给我鱼!”
“对于你这里只有这些,乌贼,你以为是开宴会?”我半点客气都没给,冷漠地关上牢门上的小窗,海疆城可喜欢铁民,两家数百年来相亲相爱,亲吻彼此的刀剑,就差没把对方的先人从地里刨出来了。他难道不知道?
“又是你,盐妾,我会出来的,我会找到你的,听着,我会教你女人的规矩。“他的声音低沉焦躁,非常不安。
我站住了,听到阴影处的低笑,有人在看好戏呢。我叹出一口气,这个头脑简单的可怜虫,把自己的落魄演给别人看,我真的不想作贱任何人,算了吧。
我转身离开,他大声叫喊止住了我的脚步,“等着吧!长船还会来,你会求我,你会舔我的盐袍,你会像一只狗一样屈服!”让人恼火,他自找的!
我一脚踹在牢门上,“闭嘴,白痴!”我猛然打开囚门上的小窗,盯着他瞪圆的眼睛,听着他猛烈的喘息。“这里从古至今囚禁过无数的铁民!”我吼道,“你的先人,你的祖辈,还有你自己!你只配被溺死在这里,你居然威胁我这么小的姑娘,连月事都没来呢,你没种,你的东西已经被鱼咬掉了!”
砰!我又狠狠踹了牢门一脚。
“听着!你没听错!你的铁民完了!他们在输,我告诉你,罗德利克·葛雷乔伊,人人都在谈论你们的失败,你们完了!葛雷乔伊家族完了!你们以后会向铁王座乖乖屈膝,你们在给青绿之地的人磕头求饶!!”
他紧紧盯着我,“让我荣耀淹神,告诉他们,给我一杯毒酒,逝者不死,必将再起,其势更烈。”
我嘭地关上小窗,径直离开,而他无声无息。或许逝者会再起,但是这和罗德利克·葛雷乔伊没有半毛钱关系,他得去长城上吹风,他的荣誉会是另外一种,但愿他早点接受这个事实。
在两个月之后,我基本上放弃了对亨得利的改造计划,他是不可能让自己变干净的,他也不会找话题。新旧诸神也不开开恩,这个经常和我呆一块的侍从是这个又臭又硬的大石头。
我不要叫他大马了,我要叫他大石头!
亨得利挺着肚皮,活像是日渐发福的劳勃国王,“就在这几天,莱雅,七大王国的大军正在一座一座攻克铁群岛,我敢说,最终,巴隆·葛雷乔伊的王业必然失败,他会被迫投降!”他声音很高,引起一阵侧目,仿佛是他把巴隆·葛雷乔伊给吓傻似的。
“小声一点。”
“这可是自征服者伊耿之后,铁群岛的铁民再一次屈服于首都君临的铁王座之下,这次可没有龙,他们打不赢我们,以后来不了海疆城了,莱雅!”
“我知道,我不想听了!在达蒙学士的课上分析已经够烦啦!”
战争好像结束了,我和凯瑞琳·斯莫伍德偷偷趴在阳台上,看下面进海疆城的队伍。“这是新就任的御林铁卫,”凯瑞琳解说道,“亚历斯·奥克赫特爵士,很帅对吗?”亚历斯·奥克赫特爵士有一头淡褐色的头发,完全符合少女们对御林铁卫英姿的想象,至少脸蛋不错。
“有你未婚夫帅吗?”我打趣道。
“那不一样,这是御林铁卫!”凯瑞琳坚持,“你看,雪一样的骑士。”
亚历斯·奥克赫特爵士披白斗篷,持白盾牌,身着亮白色的鳞甲和棉袍。“你看到他脖颈上的白色的丝巾了吗?”我悄悄说,“不知道是哪个姑娘系上去的。”
“那是不可能的,御林铁卫均声不娶不育之誓,全王国都知道。”凯瑞琳固执地说。
“那我得说,如果这位白骑士是货真价实的维斯特洛传奇,可就真是你有意,我无情了。”我假惺惺地叹息。
“你看上他了?”
“没有!”我断然否决。
“那就是罗德利克·葛雷乔伊,他每次看你时眼神都亮亮的。”他那是恨我,丫头,你不明白。
“他看啥都没用,这位罗德利克·葛雷乔伊‘王子’没戏了,会被要求在斩首和披上黑衣之间二选一。”
“哦!守夜人也是要发誓的,其实他也挺帅的,真可惜。”凯瑞琳·斯莫伍德感叹。
“你有未婚夫了,坏丫头,怎么浪起来啦?”我这话让凯瑞琳想打我,这个弱弱的小姑娘。我们闹了好一会儿,她掐我,我回掐她,我挠她痒痒,她体力没我好,最终求饶。
“呼…你说,莱雅,他会活下来吗?”她喘息着继续话题。
我自然是记得罗德利克跟我说过的话的,不过他好像又想要寻死?我理解不了那个人,大概他是觉得喝毒酒好歹沾了点水的光,可以蹭一点淹神的荣耀吧。
“他可能不会选择去死,恐怕肯定不会。那么就是去绝境长城,为王国戍守边疆,穿黑衣的守夜人要发誓言,不能继承任何封地,也不能娶妻生子,”我无情地说道:“要是死了更好,总之看起来,铁群岛的统治者,那个巴隆·葛雷乔伊,以后将再无成年的继承人,铁群岛此后将任人摆布,无法再荣耀淹神啦。”
“太惨了,”这怜悯毫无价值,凯瑞琳·斯莫伍德是河间地人的一员,河间地数百年来与铁群岛仇深似海,“听说他们家的幼子,席恩·葛雷乔伊,被安排去了北境的史塔克家,当养子。”
“养子?是人质。”
“不会吧,”凯瑞琳心惊胆战地说,“我听说艾德·史塔克大人挺好的呀,肯定不会杀他的。”
“约定就是约定,律法就是律法,人质的头上就是会有把剑,巴隆要是不答应,也可以选择自焚,那么以后就再没有葛雷乔伊这个家族了。”我轻松地说。
“不过,话说回来,凯瑞琳,我信仰旧神,我就一直觉得,七神的那些誓言都非常可怕,动不动就逼着人远离凡俗,不封地,不娶妻,不生子。”我没理想要张口的她,继续掰着指头数道:
“守夜人、学士、修士修女、御林铁卫,被逼着发誓为事业献出一生的人哪,可真是不少。”
“守夜人好像很早就要宣誓了,”凯瑞琳严肃地点我的额头(“哎哟!”),“还有,不准对新旧诸神不敬!”
我抓住她的手指,“好好好!我以诸神的名义欺负你!”
“呀,救命!”这小妮子,明明软软的,居然敢反抗!?
至于誓言?别傻了,男人说话就是在放屁,而女人天生就会说谎。我相信,发誓的那些人真正能做到的恐怕没几个。
御林铁卫带着囚犯罗德利克·葛雷乔伊离开,还捎带上了另外一个人,威尔,在梅利斯特的林子里偷猎,被抓住了,大型的野兽可不准平民猎杀来着。他们将被送给到南方征兵的守夜人。
一个月后,关于这场战争的其他信息才传到了海疆城。
听说一名叫索罗斯的红袍僧,第一个登上了派克城的城墙,派克城是葛雷乔伊最后的城堡。这名红袍僧来自东方的密尔,他手擎燃火之剑,所向无敌。劳勃国王因此恩准他在维斯特洛传播拉赫洛的教义,允许供奉光之王的神殿,当然,规模小得很。
“拉赫洛,我没听说过这个神。”瓦妲·佛雷好奇地翻着学士的藏书,这次的作业就是关于这位光之王的,“你听听,光之王永恒的敌人,是远古异神。”
“远古异神?”我从书本里抬头,“古不就是旧,哎哟我的诸神耶,我们在海这边,他们在海的那头,旧神他们老人家怎么惹这位光老爷了?”
“跨个海多容易,具体他老人家为啥要来,大概是因为旧神是树吧,而光之王是火,你知道,烧火需要用柴。”
“树也要遭恨?这没天理了,树木多好,要是多恩种满了树就不会是沙漠了。”
“好主意,而且我听说多恩多俊男呀。”瓦妲眼睛闪闪发亮。
“哟嚯,你喜欢上啦?”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试试,风度翩翩,身材好,到时候我带上你!”
“不要!你到时候和俊男互相骑大马得了,我就在一边种树,还可以替你们遮掩把风呢。”
“大马,不就是亨得利,那不是你的吗?你忍心?”
我要扒光这个乱说话的丫头,说做就做,于是我扑了上去,她再讨饶也没用!反正是我们几个的舍间,没有男的会来。
听说为了庆祝巴隆·葛雷乔伊战败,劳勃国王又一次召开了比武大会。来自北境熊岛莫尔蒙家族的乔拉·莫尔蒙获得了冠军,他将爱与美的皇后桂冠授予了琳妮丝·海塔尔,在观赛的千万人面前求婚。
熊岛贫苦,海风凌厉,冬日难捱,而海塔尔家族位于南方,青草绿树,更坐拥旧镇,富可敌国。这可真是穷小子追上富家女的故事,他们好像还真结了婚。
“如果我有机会参加比武大会的话,莱雅,我一定会把爱与美的皇后桂冠给你的,因为别人不会给你。”亨得利臭屁地拿出了施舍的语气,让我极为火大。
“用不着!我会痛扁所有人,最后把你封为当届的爱与美之后!”
“哈?那我是不是得穿小裙子,就像你一样?扭扭捏捏的。“
“这什么脑袋,除了戴花环外你还能用来干啥,看招!”我调门抬高,亨得利·布雷肯被我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些都是传言,而和我比较有关系的是海疆城军队的回归。赫尔·佛花爵士获得了一片土地,但是他依然是海疆城的教头,因此我和亨得利·布雷肯被他检查了一番武器技艺,最后的几个月都被狠狠训练。
时间就这样进入了伊耿历291年,埃菲娅·凡斯夫人自铁民攻城之事以后一直卧床不起,在今年年初撒手人寰,我们在圣堂为她守夜七天,看着静默修女清除了她的内脏和血液,以盐和香草填充。
可是时值夏天,不知原因地她开始慢慢衰变。她开始时衣着整洁干净,皮肤苍白,然后她慢慢发出异味,连香料和鲜花都遮盖不住。
我曾听人言说,埃菲娅·凡斯夫人年轻时风华姿丽,明眸善睐,乃是远近闻名的娇羞美人,骑士们为她送来女泉镇的水,美人集的宝石,千面屿的枝叶,神眼湖的天鹅,向高尚之心的鬼魂祈求她的垂青。
她选择了最强壮英俊的杰森·梅利斯特大人,吟游诗人唱过他们的故事,杰森·梅利斯特为了她走遍了河间的每一个角落,手拂秀发,他们在欢呼声中拥吻。
这没什么意义,如今杰森·梅利斯特大人嘴上从不苛责叱骂,可身为侍女的我看得清清楚楚,这不是什么相濡以沫,一切都是因为两个人早已无话可说。中年男人的爱情和中年男人的功名利禄比算不上什么,他甚至可以为了一场决斗而把妻子忘在脑后。
在为这一位母亲守灵的夜里,我似乎看到了妈妈的眼睛,我突然有些恐慌和空虚。
女人的人生是如此可怕,再娇嫩的美人,再烂漫的爱情,到头来和我凄凉的妈妈也没什么不同。我闭上眼睛,继续守候永眠的埃菲娅·凡斯。
每一天都有一名静默修女唱诗,而我们三个贵族侍女,则被要求抽签吟唱七神的歌,来为逝者祈祷。瓦妲·佛雷抽到了少女和老妪,凯瑞琳·斯莫伍德抽到了圣母、战士和铁匠,我抽到了天父和陌客,这是一神的七面,乃是七神的七个形态。
在第一天,我颂唱天父的公正,祈求逝者于此生的一切得到审判,尔后安息。到第七天,我低吟陌客,世上唯一的神迹,就是死亡,孤身的旅者引领亡人走向未知之路。我嗓子都哑了,海疆城的大人们为了听童稚之音真是把我折磨得够惨。
至于凯瑞琳·斯莫伍德?她可抽到了三位神,愿他们三位老人家保佑她吧,我爱莫能助,多喝水,亲爱的凯瑞琳。
得益于前世天朝对信仰的宽松,我这本来信旧神呢,给七神唱歌时,我都没抱怨什么。
总之,海疆城已无女眷,梅利斯特家族没什么留着我的理由,这代表着我的贵族侍女生活即将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