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声嘈杂在远方,隐隐约约,那是红王赴宴的车马正在通过人群,冬季的光线透过敞开的窗台,照得五颜六色的碎玻璃窗扇,闪闪发亮,。
四散的尘埃懒懒散散,在光晕中飘呀飘,飘到了小熊脑袋上,眼睛是乌木纽扣,鼻子是褐色的杉木纽扣,棕色的绒毛在微微轻风中摆来摆去。
这小熊脑袋是小胖妞的兜帽,她被她妈妈我裹得严严实实地,就像个粽子,生怕她在冬天受了凉。你看,动作笨兮兮,就连抬起小手,都好艰难,呆在妈妈怀抱里的小身子,就好像被困住的小老虎一样,扭来扭去。
这会儿,这个小胖妞嫩嫩的眉头蹙了起来,实际上,她压根就没长几根眉毛呢。
面前这些东西都是什么呢?小脑瓜努力地识别着。
“哇啊?”奶音里饱含疑惑,她正在发出对世界的质问。
两只细嫩的白手将她托起,白得透明,犹然可以见到青色的脉络,她被放到了木头地板上,终于自由啦!
“呀!”小家伙发出一声兴奋地欢呼。
“呀。”笑呵呵的妈妈也跟着冒傻气,“快去摸摸看,去吧,去吧。”
“哇?”她回头朝妈妈确认,宝宝可以在地上到处爬吗?
妈妈身子又高又大,香香的,特别好闻!
“去吧!”是个好妈妈,“你摸到什么,妈妈就用什么。”
“哈。”娃娃看着陌生的世界,两只裹在层层布料和羊毛里的肉乎乎小腿蹬了一下。
慢悠悠,然后渐渐加快,她自由啦,海阔天空,由宝贝去闯!
眼前是一根长条的东西,主干是黑色的,有银边在闪闪发光,上面还有小人。
“哈!”她抓住这第一件宝贝玩具,可是好重,拿不起来。
“军刀?好。”连刀带鞘被我抓起,我蹲在她身边,笑呵呵地看她继续:“下一件?”
明明是我的!宝宝吸了吸鼻子,“哇!”发出一声怒吼,控诉这个不公平的世界。
我耐心地用亲妈收红包的语气逗她,“妈妈替你保管,长大以后再给你,去抓下一件吧。”
气鼓鼓,不理你了!小宝宝转过头,大度地让给小气的妈妈,反正满地都是宝物,我看…
她蹭蹭爬过去,扑到马裤上:这个是我的!
“好!真乖!”我把她抱起来,她还紧紧抓着粗呢的裤子。
“哇啊哇啊!”
“好,好好,以后给你穿,旁边还有一条小的,给宝宝穿小的,好不好?”
“唉,”布兰靠在我身后的门边,“莱——”雅?“拉,你就一定要让一个婴儿替你挑衣服吗?”
“哼!我和我的娃娃一条心!对不对,宝宝?”我立刻反驳。
“你压根就不懂,布兰。”艾莉亚的声音中捎带笑意,她似乎拍了拍自己兄弟的肩膀。
“哇啊呜哇!”撒拉惊奇地张牙舞爪。
我这股从未见过的孩子气让布兰失笑,也可能是让他想起了过去莱雅拉陪小布兰玩的时候。
莫名地,喜欢孩子的我,比起身为红王的我多了几分人味儿,可能也是因为这样,我才会不知根由地,在生产后被他表白?
铛!“哇!”撒拉宝宝拍胸甲。
啪!“哈!”撒拉宝宝霸占了一顶带兜帽的蓝斗篷。
“好了!”挑好一套装束后,我蛮横地收了起来,不顾她的抗议,“来,帮妈妈挑一挑染料,该染哪种颜色呀?”
黑发灰眸是太过明显的特征,自然得改变一下。
化妆完毕,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之前,坏宝宝直接抱住了一瓶用来改发色的染料,是绿色的!
神特么的绿色,傻宝宝你是要妈妈一头绿吗!?
妈妈不干!
我当即直接把绿染剂给扔了,再来!
于是她稍后再挑,这回是棕红色,有一股香料的甜味,倒是可以省了洒香水了。而且,棕红色中有一些黑色不奇怪,这样,即便掉色也不会太突兀,自然发色嘛。
我不由想起在凯岩城的地下,死灵师摩根的幻景里那个金发的莱雅拉,没想到继假扮成兰尼斯特之后,我又会假扮成河间的徒利。
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假扮别的家族,例如坦格利安的银色,提利尔的浅棕,戴恩家的白金?
此刻,镜像莱雅拉的容颜完全不见红王的模样。
灰眸子改不掉,棕红色的卷发看起来慵懒又热烈,不由让我拿出了迷离的醉眼,这样比较搭。
气质完全变了,不再是单调的黑与白,身上则是半身甲,马裤和皮靴,真是英姿飒爽。
“怎么样,布兰,艾莉亚?”
“这才是莱雅嘛,比你那堆花裙子漂亮多了。”嘿,调皮蛋艾莉亚。
布兰老实得过分: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布拉佛斯交际花在穿情趣——”啪!我摁住他的嘴,不爱听,哼。
再把嘴唇抹红,给脸上擦点粉,遮遮像是女鬼的白皙,添点血气。
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人嘛!
“您还挺开心的。”布兰揉着嘴巴嘟囔。
我回眸一笑,“就当给生活添点调剂了。”
“那快出发吧,我可有很多点子呢。”如此迫不及待?要不不带艾莉亚了吧!
“不!”野丫头发出怒吼。
感受一下尸龙的方位。
以及尸鬼莫波还算顺遂的情况。
出发!
远方是高耸的泰坦巨像,其头部几乎与云朵持平,傲立天地之间,近乎神灵。
防风松林枝丫舞动,随之被刮起的还有兵工厂上的渺渺灰烟,据说那里一天就能下海一艘战船,可惜在港口封冻的当下,这毫无意义。
布拉佛斯的街头巷尾,从不乏喷泉和水池,为交际花、诗人、演员和海王塑造的雕像更是随处可见,甚至,雕像下记录的大多是歌手、乐手、剑客和剧作者,甚少有政治人物。
这里的艺术境界远超七国和贸易城邦的其他都会。
同样五花八门的是布拉佛斯人本身以及这里的访客,虽然海路断绝让来访者大大减少。“秘之城”来者不拒,街上行人的家乡来自四面八方,肤色与发色如此缤纷,堪比彩虹。
说来,这里稠密的人口算是我到这个世界以来的首见,就连寒冬已降,港口封冻,都没影响街上的熙熙攘攘。亦或是虽然在冰封时有些恐慌,可是后面又人心安定了?否则,也不会有对洛恩王国忘恩负义的言论,哪怕要当人渣,也要在危机解除之后嘛。
走在这样干净而多元的坊间,我这一队十几个人,毫无突兀之感。“哇!”娃娃赞叹!然后一把抓住身边的一撮三色毛发!
“嗷!放,放手小子!”
“这是我女儿,”我笑中带着歉意,“她一定是觉得您很炫目,漂亮极了,实在对不住。”
愤怒的汉子正要喝问,看到我的脸蛋,听到我的话语,火气也就消了大半。
“好吧,”这小伙儿憨笑了一声,揉着自己的发间,“她可真健壮,看好您的…额,女儿,太太,这没什么,不过,您看起来好年轻,您不说我得以为您是她姐姐。”
史塔克家的马脸淘气鬼嗤笑出声,这话我爱听,笑靥以对。
身后是好几道视线,让这伙计不由地有些窘迫。是的,当然,他这态度也可能不是看我漂亮,而是看到我身边跟着不少带剑大汉。
布兰手搭在剑柄上,目送三色毛离开,“莱拉,咱们这是去哪儿。”
“列神岛,黑白之院。”我点了一下淘气鬼的额头,“啊哦!”她奶声奶气地叫着反抗。
“我想去逛逛妓院和剧院。”活泼的艾莉亚表示。
“后面几天吧,先忙正事。”我说。
不过老实讲,恐怕得等到很后面,才会有这个时间。
黑白之院,是时候解决一下一些遗留问题了。
我的队伍里不仅有卫士和野猫女孩,也有兰尼斯特家的二位,她们懵懵懂懂,跌跌撞撞,用兜帽死死地盖住头,还是靠士兵协助,才能在没视野的情况下前进。
我打算先把这两个毁容女的脸给恢复一下,无面者恐怕是世界上最好的整容医生。
却不料,抵达列神岛前,又横生枝节。
坚韧的白石,筑成长渠缓流,涓涓淌在街边,把淡水送入家家户户。布拉佛斯城建立于“百岛”之上,咸水环伺,这自安达斯山脉中引出的湖泉清波,可是城市的命脉。
棕色和褐色的石板铺在足下,我们走在这高架起的人工河边,伴着石渠的影子,时不时有些许水滴洒落,带着丝丝凉意,沁透发肤。远处似乎人群拥挤,五颜六色的脑袋和衣裳就像是绽放的花朵,团团锦簇在视野的尽头。
这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艺人,”被收买的本地书商,给我提供了房间的洛托·罗内尔猜度,“斯洛伊,昆斯或者魔术师科索莫,也就他们才能让观众欢呼如潮,围个水泄不通。”
是吗?我眨了眨眼,然而就我观察,没人欢呼,只有惊叹。
“也或者我猜错了,是两个有名的剑客正要决斗?”
事实证明,两个说法都不对,街头既没有在表演这些天风风火火的《毒心女王》,也就是黑我的故事,——
话说回来古典套路还真是死板,要不就是有一个洛恩王国残暴无情的红王,被敌营的一个正义英雄睡服从此芳心明许,举国投降;要不就是歹毒的红王莱雅拉杀人无数,无情无义,最终失去一切,孤独而死;再有就是莱雅拉·波顿是个黑巫师,吃小孩,浴处女血,因为嫉妒人间真情而扣押了什么什么瓦兰提斯公主,只有布拉佛斯王子才能拯救她,话说你们瓦兰提斯和布拉佛斯打生打死这样真的好么?
当然,除了“毒心女王”之外还有“七国荡妇”,“下体流脓”,“一夜一百个男人”之类,林林总总,数之不尽,想当初我仅仅是当上君临的财臣时就有无数流言,此时此刻更是身为红王,有什么脏水都不稀奇。
总的来说,一路上的表演我看到过不少,表面上专注剧情,实际上是在不遗余力地抹黑我和洛恩王国,这要是没人在背后指使我能信?
——当然,也没有什么冰与火版“紫禁之巅”。
而是一个人,和一匹站在屋顶上的马。
哈?
挤进人群里的我,眨了眨眼。
似乎是感觉到我的视线,眼前这个银发男子转过头来,正好和我的目光相撞,眯起了眼睛,他脸上有疤痕,其中一道贯眼而过。
下巴和上唇的胡茬也很应景。
还有…
我看了一眼瓦顶上的马。
“唏律律!”马儿低头找吃的,瓦片间自然寸草不生,它大大的眼睛全是迷茫。
站在房顶上的马?一匹棕马,我没眼花。
我又看了一眼他背上…
两把剑,一把更粗,是长剑的制式,一把剑柄小一号,看起来不像是对人类用的。
两把剑没错。
还有他的皮革甲,腰带,以及腰间的几瓶药剂。
摆手示意卫士们别冲动,撇开拦路的人,我不由抱着撒拉走过去,他面目阴沉的盯着我。
我伸出白滑的修长五指,上头还有丁香和醋栗的味道。
掐了掐他的脸,嗯,没错,他皱起的眉头说明有痛感,这不是在做梦?
可是这种既视感…
“你那匹马是不是叫萝卜?”
“莱雅拉…”他下意识地伸手抓住背后的剑,五指时紧时松。
“没错啊,”我若有所思,“你是亚里安嘛,为什么这模样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既视感?”
“你倒是很平静?”这个男人的音调里,暗藏怒火。
“你受伤了?”我回忆起适才他动作的古怪,八成是腰部受伤。
“一根草叉而已,托你的福。”
草叉。
神他妈的草叉。
好吧,这也不奇怪,安达斯山脉中的猎户虽然因为冬日而下山,不过留下点什么武器也不是怪事一桩,草叉也算长柄利器了。
被追兵找到,往他腰杆上捅一发,也不奇怪,没死都很幸运了。
“哇噗?”撒拉好奇地看着自己的生父,亚里安的脸皮动了动,看到撒拉时他的目光明显柔和了不少,是想露出一丝笑意,却坚决绷住?
接着,亚里安不理会我怀中婴儿,也没再管莫名其妙跑到房顶上去的马,扭头就走。
“哎?”撒拉发出一声疑问。
“你丈夫。”艾莉亚小声。
“不管他。”我回答。
他没有驻留的意思,我更没有挽留的想法。
本该如此。
可是没走几步,他就被喊停了。
“谁的马,这是谁的马在上面?!瓦片上有草吃吗?”突兀地一声叫喊,充满颐气指使的味道,一听就是兵大爷。
是的,我看到一队手持长矛的紫衣卫兵,挤开剑客、小贩和外国人,头顶锅盔寒光闪烁,身上是布拉佛斯的城徽。
亚里安拔腿就跑!
“嘿,站住!”
另外一个士兵忽然双眸一亮,“我知道了,是他!抓住他!是‘白犬’!他是被通缉的‘白犬’!”
其他紫衣守卫立刻大叫,“让开,让开!”我让到一边,不明就以。
这是什么回事?!
“白犬”,这个诨号可别太惨,别人那可是“白狼”。还有,在前世“白犬”谐音“败犬”,简直太落魄了。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亚里安差点被我宰掉,亚里安被洛恩王国通缉,可是亚里安该和布拉佛斯无冤无仇。
除非…他和一批红袍叛党刺杀我的那件事,有布拉佛斯人参与,这是要肃清叛徒,杀人灭口?!
不,这也不大可能,估计是他在安达斯山脉中逃生的时候,为了逃脱追捕,冒犯了布拉佛斯人以及布拉佛斯的律法…
我抿了抿嘴。
虽然实话说我们没多少夫妻之情,可是亚里安参与过反对我的阵营,一定知道很多我不清楚的事情…
而看他看撒拉的眼神,我有机会撬开他的嘴。
艾莉亚发誓:“要追上去吗?我敢赌,我只要三个沙漏的时间,就能把他绑到你面前,我能和猫说话呢。”
“莱拉?”布兰也在询问。
“不,先别管,我们先去列神岛,别的等晚上再说。”
我有一种感觉,孕前从潘托斯前往布拉佛斯的路上没有的感觉。
这里有什么阴谋正在酝酿,不止是心怀敌意的布拉佛斯人,还有别的。
一道长桥将城中的列神诸岛与城区连接在一起,此乃全城最辉煌的区域,其他的建筑在列神岛诸庙面前,都得黯然失色。
遥想当初第一次拜访“秘之城”时,我还曾经在这的神木林里逗留过,而旧神比起更加主流的信仰来说,实在是太过衰微了,这一点,在列神岛,体现得淋漓尽致。
银色的圆顶厅堂属于月咏者,它的每一根立柱都雕刻为一位身姿曼妙而圣洁的女子,别看这是布拉佛斯最大的神庙,月咏者这尊神灵的主要信奉者是骸骨山脉东边的鸠斯格奈人,骑着斑马的游牧者,而非“秘之城”的水手。
照我前世所知,从主要的信徒上看,这缥缈似幻的神灵,或许也可以被诡谲地称为“长生天”。在布拉佛斯,出于当初率领奴隶开辟城市的恩德,市民尊重月咏者,可是信奉月咏者的,没几个。
在规模最大的月咏者神庙边上,分别是香火最旺盛的众水之父,水手与船长的保护者,光之王与这月神及海神隔水相望,通体为红,圣火终年不息,据说,在过去这一百年,拉赫洛的教派,是信徒增长最迅猛的一宗。
除此之外,还有来自七国的教会派驻的外域圣堂,布拉佛斯拥有七国之外最大的七神之所,其中的修士修女只说通用语,带领自狭海对面来的同胞进行礼拜祷告。
在我路过时,正巧,有修士正在进行广场布道。
让我诧异,但也在情理之中的是——
“——你们都是老练的海客,身处异国他乡,自然知道要防范窃贼和骗子,有一种用心险恶的骗子,你们尤其该小心!他们背后是一个阴毒的邪魔,渎神者莱雅拉!巧言令色欺骗了总主教和教会,差点颠覆圣堂,毁灭君临,幸得骑士忠肝义胆,诸侯领主匡扶正义,才有如今的宁静,现在她又将毒水宣泄到了没有七神护佑的自由贸易城邦,这个异端篡改教义,用伪装成真理的谎言再一次祸乱人间!你们前往要睁大眼睛,不要贪图小恩小惠,别让自己最终堕入七层地狱,永不翻身!”
我心里本来抱着闲逛的逸然,在思索方才遇到亚里安的事儿,以及为周围的神庙奇工所迷。
士兵不忿,下意识地我就制止。
“别理他们,我不是疯主教,暂时不用去管。”我阻拦住已经想要拔剑的几个鲁莽汉子,“走吧,没什么好听的。”
可是,或许是看到了我们,或许是被表情或者声音吸引?
我不去招惹他,他要来招惹我!
“看!”那修士的一根手指指向我们这十几个人,听众那数百道视线纷纷投来,史塔克兄妹几乎立刻就有所反应,手指搭在剑柄上。
笑话,这修士怎么了?
兴许是觉得,我这十几个人很好摆平?
再或者,是真的疯狂入脑,无药可救。
亦或是,认为哪怕掀起一场纠纷,布拉佛斯人也懒得管外国人之间的破事,他一个修士自然会安然无恙?
挑衅和煽动赫然叫响:
“这纹章,就是罪恶的剥皮人,他们就是邪魔的帮凶,莱雅拉手下的孽障!”
好一个孽障!
望向我们的视线,骤然敌意深重,歹心昭然显!
我勃然大怒!怎么,你们是想当十字军,来讨伐异端,是吗!?
怀里还有孩子,抱着她,我这模样也不像是个女战士,居然想把我们搅到街头械斗里,干什么,难道连妇孺都不顾了!?
不,不能在这里闹,布拉佛斯卫兵不是纸糊的,我可不能让别人发现我是谁。
我还来不及回应。
“戒备!”布兰下令,长剑拔出,铿然鸣叫!
这帮小伙子,一路上听着对我的栽赃污蔑,早就已经咬牙切齿,这会儿看到直接想动手的,哪还忍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