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另外一个世界,每一寸土地,每一方空气都暗藏着注视和恶意。我知道,坏心肠并不可怕,人类之中比比皆是,可怕的不闻其名,不知其形,超出理解之事总会让人汗毛乍立,心惊胆战。
所幸,我的卫士们训练有素,暂时还算安定,他们没有看到我看到的景象。
此刻,我和她跟在他们后面。
“别揉我的腰,会痒!”
能接触自我的机会不多,我手不大老实,毕竟人要清楚地了解自己,不是吗?我手指不停,面上正经,“所以,你到底是什么?”
她眉眼慵懒,忍笑忍得辛苦,“我不知道,兴许会是你未曾谋面的双胞姐妹,自小流落野外。”这编瞎话的样子倒是有我几分神韵,“兴许又会是将要吞噬你灵魂的东西,取代你存在于人世,你有发现自己越来越虚弱了吗?”没有,“再或者我就是祂老人家本身,天神下凡,你还不纳头便拜?”
“你是个信徒,”我提醒道,“别亵渎自己的信仰,要尊重你的神。”天神下凡?在维斯特洛通用语里这个词是“阿凡达”,很让人出戏。
“轻一点!”她扭着我的手,却挣脱不开,这又是另一处不同,我练习打斗日久,力气不小,而她不是,“祂根本就不在乎,遥远天穹中的全知智者不是你我能理解的,我猜祂老人家恐怕不屑于凡人的顶礼膜拜或是私下非议,毕竟凡俗中的我等什么都不是。”
又是不可知论的调子,我看着路边的小屋摇曳起舞,木梁弯曲,整个房子卷成一团。
“你不是我。”我乍然开口,突然袭击,“身子像,其他可不像。”
她面色依然如常,在扭曲的星光下是如此的神秘莫测,“那又有一种可能了,或许某人是无面者的叛徒,”语气倒是兴致盎然,“假死然后回到了群星就位教,想想看,莱雅,想想看,某人的主子无事会不知,而某人无人不可扮,这样的刺客配上这样的神尊才是无懈可击哪。”某人,无面者的自称。
“那千面之神会剥掉你的脸,坏丫头。”我语气亲昵,心中计较。
显然关于无面者的事情,我一般不会联想得起来,虽然我知道黑白院,但是那不过是见闻知识而已。黑白院的无面者刺客在海的那边,离我太远,在我生活中没有半点痕迹,连那个贾坤我都忘了。
所以,正常的我,不大可能有联想到无面者,但是在布拉佛斯待过很久的人就不一定了,毕竟在那里,黑白院就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像呼吸一样自然。
这个她确实不是我,不是莱雅拉,她有自己的三观和记忆,她确实是一个独立的人,大概来自海对面,在布拉佛斯呆过,熟悉我的信息,或许有点魔法伎俩。
“对了,迷雾中的全知者也是千面之神的一张脸,”她笑容隽永,酒窝浅淡,“你无从得知让无面者去杀人的是千面的哪一张脸,哪一方死神。好可怕,好神秘,你连信祂的是不是真的是祂的棋子都不能确定,毕竟神灵在凡人中间的名号未必有什么意义,或许有什么东西借着千面的名头去杀人,而千面之神自始至终都不存在。”
“这种问题对我也没有意义,祂离我太远。”
“是吗?可是,假如世上的神都不过是全知者的幻象,那你的新旧诸神恐怕也是一样,指不定鱼梁木上的眼睛也属于诸星之上的全知,指不定七神不过是祂捏的泥娃娃。”有道理?可是我不是真的信新旧诸神。
“所以,他们是同一个?”
“神有千面,凡人亦然,再想一想这句话的意义。”她粉嫩的舌尖轻点自己的唇瓣,“凡人亦然。”
她袍子上的漩涡游动着,她的话中暗藏蛊诱。
“我总觉得那是和其他宗教无法兼容的世界观,我也只有一张脸,无面者才有许多个脸。”我回应道。
“不,你有的是脸,你和祂一样,宝贝。在难民面前是一张脸,在你和你的克蕾小猎手独处时是另外一张脸,面对你的老狼时又是一张脸。总之,看你想怎么解释了,哲学问题。”她玩味地品尝了一下故弄玄虚的乐趣,然后故意避开我,饶有兴味地观察我的队伍,可是我能看到她好看的灰眸子有些犹疑,估计她自己也没有答案。
很好,话题被偏离开了,之前我们要讨论啥?对,我在问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总感觉在这里脑袋已经不好使,青苔和藤蔓蜿蜒,牵牛花开,花蕊是一个螺旋。
周围光怪陆离的景象实在太吸引注意力,这大概也是这帮群星就位教教徒把戏里的一环,
“反正,我不认为凡俗能通晓上神的旨意,我不能,黑白之院不能,对你念念不忘的梅丽珊卓也不能。要是能擅加揣测,了解其心,只能说明你跪错神了,能理解的东西不值得跪,看,”手袖轻扬,指向前方,“他们要去祭坛了,你猜会发生什么?”
所以说一切信仰都是人造的,哪怕有神也不在乎小蚂蚁干什么,对吧?
我也在遥望那边,他们正在勘察地形,似乎找到了波隆之外其他人的踪迹,“如果你的教友神通广大所能非人,那我的人会吃亏,”魔法嘛,太吓人,“如果你的教友是一般人,或者没几招伎俩,那你该看看我卫兵和骑士的铠甲与武器,他们训练有素,披坚执锐,你的人完了。”那可是板甲,轻易敲不破的。
这场景让我想起了梅丽珊卓,那个红袍女的可怕在于其预知能力,所以,有歹意的人近不了身,哪怕一个两个混过去了也意义不大。
但是如果周密地应对她的预言能力,送一支军团,啊,不用,送几十个有心理准备的骁勇之士过去,她能挣扎出什么花样呢?不确定,那个女人按照前世剧集的剧情来看,可是活了好几百年。
“可惜,好可惜,这里不是仪地,我们力量不强,诸神不爱维斯特洛,偏僻荒芜,野蛮落后。”她惋惜地说道,“至于唤星者,他们自有归宿,刀剑加身又怎么样?愚人之举,毫无意义。”这是说你爱杀杀我无所谓?
在她身后,房屋屋顶的三角木结构正在试图变成一个圆,木料发出低哼,这实在太勉强了,她转头望向我,唇角微勾,“别这么看着我,莱雅,你忘了你的处境吗?这样子,就跟度假似的。”
“我想我理解我是什么情况了,这世间莫非有一种魔法,能让人这样对话?你是我,也不是我。”
换言之,拉我进当下这个场景的,是第一个魔法,送她进来的是第二个。
“确实,”她悠然道,“如果我对其他人这么做,他们会直接疯掉,可你是死灵师,所以心智还算正常。”所以,她确实对我做了什么。
“你天杀的根本不确定,对我这么做会不会让我变傻。”
“如果冷眼旁观,在目睹了天穹之后,你也会变傻。反正,路都是走出来的嘛,一切经验教训都有其代价。”可是代价不是你,是我。
而且,别人都看不到的东西,我却看得到,别告诉我那些螺旋漩涡,那些壁画,和你半点关系都没有,别告诉我我天生就看得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这中间阴谋的味道好重。
我们继续跟进我的护卫队伍,在天穹无数眼睛的凝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