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财政官署而出,返回自己的宅院。夜影巷非常清净,我知道,这是因为金袍事先清理过,他们会确保没人可以阻止河间的马队,一路直驱红堡。
宅邸里一切正常,我看到士兵们已经准备妥当,只要花半个沙漏的时间就可以出发,国王哪怕回来只怕也无法理事,王后一时间无法知道全城发生的事儿,这就是我的机会。
我将守在首相塔,如果有兰尼斯特人来我的宅子找我,他们会发现自己扑了一个空,这里半个人都不会留。密道里的人不会返回这里,他们会呆在里头,直到一切结束,反正里面狭窄得很,要在里面厮杀,可算了吧。而我,会大声地告诉瑟曦,你的儿女都在我的手里。
首相塔里,深夜,我谢绝了莱拉和克蕾,身着锁甲,我一连几个晚上都是这样入眠,毕竟局势紧张。
门被敲响,伦赛爵士声音低沉,“小姐,瓦里斯。”自然是请进来。
“打扰,财政大臣女士,他们说你是黄金之雪,从外观和职份上看,人如其名。”瓦里斯头戴有护鼻的头盔,裹得很厚实。
“无碍,有事吗?”
“国王回来了,”他说道,然后呢,国王要把新任财政大臣喂山狮?“王后经手了一些高度酒,然后国王就中了野猪獠牙一记。”
“这是很严重的指控,”我不动声色,“你想——”
“您如此聪明,您解决小指头的方式令人刮目相看,想必也知晓,王后若是掌权,您就死定了。”
“解决小指头?”我茫然而望,无辜极了。
当然,当然可能瞒不住他,我知道,也有心理准备。
“对,而且,您还在罗斯比有一群小鱼儿,这我也知道。”
“他们嫌三叉戟河的鱼不好吃,来钓苦水里的鱼。”
“杰森·梅利斯特钓鱼?”
“杰森·梅利斯特伯爵想要续弦,诞下更多的继承人,所以来这钓鱼。”哈哈哈哈,我在说什么。
“罗伊斯也是?”
“对,他们特喜欢我,霍斯特·布莱伍德也一样。”我敷衍道。
“我会帮你,尽我所能。”瓦里斯缓缓而谈,这倒让我好奇起来了。
“你居然没告诉王后?”我这话让他厌恶地摇头,“不,狼和剥皮人更加美好,对君临而言。”或许瓦里斯首鼠两端,但是摊上瑟曦那样的一端实在太槽心了,是吗?“问题是,您选择了谁?”
我明白了,至少我明白在这场动乱之中,他想要什么。
和小指头一样,纷争。
“蓝礼。”
“不是史坦尼斯大人?”
“他想烧了我。”
“拉赫洛。”瓦里斯轻轻叹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给了我一个微笑,消失在阴影之中。
深夜的客人真是不少,说蓝礼,蓝礼就来。
“蓝礼大人找你,莱雅拉小姐。”雄鹿的士兵捎来雄鹿的讯息,我颔首领会。前去与国王的兄弟一晤?我自然欣然应邀。
蓝礼脸色非常不好,他的笑意不在,阴云笼罩住了劳勃的弟弟,“国王要见你,”他话很简单,“他不行了,一只野猪拱伤了他。”
“为什么是你,不是御前总管?”我问道。
“本来该是的,但是我觉得我可以代劳,”蓝礼快速地说道,“听着,我可以召集一百个士兵,我有很多朋友,还有很多骑士,洛拉斯爵士手下还有六百多个金袍,我们可以现在就控制住局势。”
“为什么你会找上我?”
“金袍司令里有一个剥皮,你解散了手下却没遣散他们,他们离开以后又回到了君临,你有这个力量。”
好吧,是不是瓦里斯告诉你的?
“然后,废后,让他的孩子滚出君临?”我挑眉问道。
“先发制人,立即行动,现在所有人都在沉睡,”他语气急迫,“你的首相是摄政王,他会是乔佛里的监护人,可是只要劳勃一死,一切就完了。”
“几个建议,您要听吗?”我和他一路向梅葛塔而去,士兵们离得有点距离,“我认为我们要等瑟曦先动手,让她身败名裂。放心,我手上有一批河间的骑士,300出头,我自己有100号人,加上我的金袍,一共有1600号人,加上你的700号人,瑟曦无法抗衡。”
“你早有准备,”他声音轻轻的,“你早有准备,那就再好不过,可是不够保险。”
我盯住他,“如果你先行动手,那么你登基就少了合法合理的基础。那是国王的王后,她的子女继承顺位排在你前头,所以,你一旦真的动手了,你就必须把劳勃的子女杀得一干二净。”这样的情况下,哪怕他宣布王后及其子女不是国王的种,多半也会被“明眼人”当成是遮盖杀兄杀嫂的遮羞布,没错,劳勃的死指不定也会被怪到他头上。
他的统治会非常不稳固,除了河湾地盟友,全部人都有可能会反对他。
“这既是为什么我要拉上首相的原因!”蓝礼笑意苦涩。
“对,艾德不会同意你的做法,而河间地和谷地同艾德的立场一致,他们会支持史坦尼斯,你夺下了宫廷,到时候你要花多大的力气来安抚北境、河间甚至谷地?”
他面色不愉。
我继续,“你又要给多少许诺来拉稳河湾,你要如何确保多恩不会在河湾全心帮助你时,捅河湾的后背?你的风暴地会有多少人支持你,有多少人支持史坦尼斯?在兄弟里头,他可是更顺当的王位继承人。至于西境?不用我说了吧。”
“你继续,”他长叹道,“我登基以后,你会继续担任我的财政大臣。”这就是提出条件了,这是好事,倒不是说财政大臣很赚钱,而是因为财政大臣能够影响到君临和王室的方方面面,所以,可以让我扩张权力。
“等国王去世,等他们先动手。没错,他们会先动手,众目睽睽,踏入我给他们设置的陷阱,红袍卫队耀武扬威之时,会被君临瞩目。我们引诱他们到开阔地,用骑兵扫荡,我的人会从密道进入红堡的梅葛塔,抓走瑟曦的孩儿,您得占住处女居和正门,确保瑟曦不能转移自己的子女。”
蓝礼确凿地回应道,“她不会,她会让子女呆在卧室里,她信心十足,相信金钱和许诺能解决我们的金袍,而我有河湾的钱,你有国王的钱,你肯定让她的傻瓜使者以为你的人被收买了吧?”蠢货王后,“她看不到外头,她不是你,她只是一个深宫中的工具。”是啊,她只是一个满足不了自己渴望的女人,有事业之心,没事业之能,真是悲剧,摊到一个好爹,不培养她的政治能力。而她以为可以信赖的眼睛小指头,已经被我给除掉了,她能搞后宫的把戏,但是她看不到宫廷之外,这就是联姻工具的局限,贵妇的局限。
如果她是个不受待见的私生女,一心被当做贵人的情妇来培养的话,或许现在就该我头疼了。
我可是一路从恐怖堡外头的壁冬镇子爬出来的。
总之,国王去世必然是先决条件,尤其对我和蓝礼来说,这会很关键,因为我要扶持蓝礼而非史坦尼斯上位。
如果我们在国王去世前动手,哪怕披露了王后的苟且和其子女的血脉,国王和艾德也会坚持依照继承顺序,让史坦尼斯成为新王。那蓝礼该怎么做?杀了他们俩?那他还需要搞定金袍里的杰斯林·拜瓦特爵士,再搞定御林铁卫,那还得再杀了“无畏的”巴利斯坦,那个老家伙会为了国王和国王的遗愿死战到底。劳勃于他有救命之恩。
我肯定没法允许这样的事发生,艾德不能死掉,我也没残忍到杀认识的人的地步,那我该怎么做?让史坦尼斯烧了我?不可能的。
所以,国王会自然死去,艾德一个人孤掌难鸣。
而艾德发动之前,要是蓝礼发动了的话,艾德很可能会把不是第一继承人的蓝礼也看成敌人。最保险的方式是协助首相兼摄政王艾德夺宫,以他的名义拿下王后,证明王后血脉非法,然后不再给艾德说话的机会,感谢他为王国做的一切,表彰,建雕像,或者随便什么,送他回北境。不想去就绑回去,他的金袍是我的人,他的侍卫就那么几个,渔网一罩,棍棒一敲,打晕了丢船上,一路顺风。
最后,事情就会变成王后和他的兰尼斯特爪牙攻击首相,钳制御林铁卫,意图控制宫廷,结果惨遭失败。
艾德会公布他发现的结果,把证据一一罗列,毕竟由于我的原因,都城守备队发生了变迁,王后无法毒害国王的私生子女,都在我这里呢。
这个时候,在我的支持下,蓝礼登基,艾德回家,大军搞定西境,一切顺利。
理想状况是这样没错。好吧,其实我有私心,我就是要看着那个女人在自己美梦成真之时,幻想破灭,走投无路,连思考的机会都没有!她可是授意魔山折磨我的人。
蓝礼今夜第一次展露放松微笑,“告诉我,莱雅,谁能相信你可以那么快掌握小指头的遗产?谁能相信你有那么多的士兵?”我领会到了其中之意,只要我合作共谋,在蓝礼的登基礼上,我会获得封赏。我将居功至伟,那么在蓝礼的君临,我会是平衡宫廷势力的一个小砝码,加在风暴地那边,以抗衡河湾的力量。对此,我只能祝他顺利了。
“我会是你的同袍,蓝礼,”我不置可否,只是继续正事,“条件是,让国王之手光荣离开,不准为难任何奔狼子嗣;一定要与西境为敌,直接宣战。”
“自然,我会迎娶珊莎,好好对待布兰。”
“这就是为难。”我下了一个判断。
“我必须要做点什么,不可能就这样放你的国王之手走人!”他坚决地回应道。
“那么我会照顾好布兰,他必须和我待在一起。你不要强娶北方的姑娘,那会让奔狼恨你,最好是放他们走人,穿上好衣服,吃得饱饱的。你要告诉艾德,你就是国王,宽宏大量,为北境向西境宣战,为了七国而为王,而非让七国为了你而战。”
“那我能获得什么?”
“获得什么?让北境不会自立为王,蓝礼大人,让他们感激你,你可以再用其他方式优待北方。”我承认这个想法很不靠谱,我纯粹是为了史塔克才说这番话。
“不,这太悬了,”他沉静地说道,“我要娶珊莎为妻,这才妥当,就像是原本的计划一样,王室迎娶北境,联合起来,维持四地联盟,不,是五地了。”那就让影子宰了你吧,我会放任不管。
我耸了耸肩,“那就,别问我对北境的意见,蓝礼大人,恐怕我们俩看法不一致。”
“我会礼送艾德出君临,”他承诺道,“我会向西境宣战,你将照顾布兰·史塔克,同时我会迎娶珊莎·史塔克。”傻瓜,北境不会受此挟持的,你娶了珊莎又不能杀了珊莎,否则北境和君临的关系就真的完蛋了。
不过如果下一个国王真的是北境的种,那确实,罗柏和北方贵族可能会比较好打交道,可能。
从立场上来说,作为北方人,我觉得真心不如让布兰一尝所愿,成为君临的骑士,和我呆在一起,让其他的人回自己家。人质只要一个就够了,再记住对人质好一些,这可比强娶人家闺女强得多,从立场来说。
从政治角度来讲,娶珊莎是蓝礼必然的选择,艾德这人心软,那是他女儿,还成了王后,他该怎么办,打仗?不会的,哈,家人亲情又一次战胜了荣誉感。
我的想法很矛盾,唉,蓝礼的即位始终会触碰到史塔克,这一点是局势决定的。
对,老实人真好欺负,可惜蓝礼的算盘会碰到魔法,而我会让珊莎回家。“另外,河湾地那边,您要怎么安抚?”我切一个话题。
“洛拉斯。”他简单地说道,可那是个幼子,河湾地不一定会很注重幼子,有必要的话,牺牲洛拉斯时,荆棘女王的眼睛眨都不会眨。
“您需要军队,而河湾人有军队,别忘了你的哥哥。关于这个,我也暂时没有好办法,但是我同时也觉得,如果河湾地的贵族充斥了你的宫廷,由提利尔挑头,那么,您就会是他们的小木偶,而非一个真正的国王。”
“所以,我的宫廷必须有谷地、河间和北境的一席之地,你,珊莎,都是重要的纽带。河湾人?我可以给出御前会议的席位。”那恐怕不够。
“算了,让我们先给您打造王冠吧,这些事以后再说。”
“我真的需要你这样的顾问,我确定,莱雅。”他最后给了我一个笑容,我走向国王的寝室。
他只是需要一个平衡宫廷的势力而已。
寝室里味道非常不好,熏香不再,腥味浓烈。
这里很热,炉火烧得旺旺的,劳勃躺在床上,嘴角和被褥都是血,到处是污垢和灰尘,劳勃国王的脚上还套着靴子,上面有泥巴和草皮。
他眼神迷离,几乎已经魂游天外,“派席尔,离开!”我看到大学士躬身,然后走了出去,“来,莱安娜。”他说,头枕着自己绿色的斗篷,血迹让斗篷染上了一片褐色。
“我是莱雅拉,莱雅拉·波顿,陛下。”我更正迷糊国王的错误。
“我知道,”他费力地咧出微笑,“天杀的新任财政大臣,该死,配合我,我是你的国王。”
我能说什么?这家伙完蛋了,他肠子在痛苦地低鸣,在痉挛,恶心到了我,整个腹部一大道创口,蔓延到胸腔。
“好吧,”我发出一声叹息,“怎么了,劳勃?”语带怜悯。
“我可天杀地终于见到你了,”他满是汗水的脸上不见死亡的哀痛,唇带笑意,眼角有泪,“我杀了那个人渣,为了你,我终于见到你了,那只混球野猪,总算做了一点好事,哈哈,他们会给我写一首歌,野猪破了国王的皮,我想唱给你听。”
“其实,”我这一刻,感觉,感觉自己似乎确实成了莱安娜,手指擦去胖子国王头上的汗水,我估计我的手有些凉,可是他却眉开眼笑,“是我主动和雷加走的,劳勃,我要故意气你。”是这样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劳勃会乐意听这样的话儿,他心目中的莱安娜·史塔克,爱人,而非那个艾德·史塔克的妹妹,琼恩·雪诺的母亲。
“气我?”他吐出一口血块,“就因为我喜欢姑娘?每个男人都这样,莱安娜。”
“对对对,”我无聊地回应道,“男人天生管不住,你要奢求我们洁身自好,就像我奢求异鬼亲我小脸儿,如果它真这么做了,那一定是七神打瞌睡,鱼梁木塌了。”这话是提利昂的话儿。
劳勃的鼻子喷出嗤笑一声,“哈,你在讽刺我,莱安娜,傻丫头,结婚后我就能管住我自己了,我连王子都可以为你杀,王位都可以为你坐。”
“是吗”我冷静地说道,“在谷地时,你就有了私生女,那可是有了婚约,我还未去找雷加的时候!”
他又咳了一下,“鹰巢城凉得要死,我得找点事干。”
“算了吧,这只会继续我们之前的争吵。”我回应道。
他微笑更盛,“你别管你的男人,何况我还不是!莱安娜。”
我语气尖刻,“没错,幸好你还不是。”
他用力说道:“我爱你,你知道的。”
“爱我?
你对付雷加,不过是因为你男性可笑的占有欲和自尊受到了挑战,你当国王,不过是因为没有了回头路。
你这么多年悼念我,在墓窖里给我的雕像献花,我很好奇,到底是纪念你的爱情,还是缅怀你这放浪性格带来的,雄鹿之子人生中最大的失败?
你是不是在问自己,为什么你那么强壮,那么厉害,却连一个女人都守不住?
是不是哪怕当了国王,也掩盖不住你自己的挫败感?告诉我,劳勃,你到底爱的是雷加带走我之前的那个劳勃·拜拉席恩,完美无缺的骄傲雄鹿,还是你口口声声念叨的奔狼之女?你自己说,说吧,该不会,是内疚?”
他瞪着我,一直瞪着我,深吸一口气,面色不正常地涨红起来,“说这么多话你不口渴吗!?出去,莱雅拉,滚出去!”
“如您所愿,”我恭敬地道,我一定是疯了,他可以砍了我的脑袋,“我这就离开。”
他低声嘱咐,“在我死之前,离开这里,离开君临,离我的妻子远远的。”等等,我是不是该告诉劳勃他的儿子和女儿都不是他的?
算了。
我走出这里,我听到那个雄鹿少年看着我的背影喃喃自语,“我不知道,莱安娜,我不知道…”
瑟曦真是可怜,我会让她更可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