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李铮这个药物研究者的发声,玛丽医院的事情被顺利解决。六家病人家属中五家向法院提交了撤案申请, 只剩下一家胡搅蛮缠的, 已然掀不起什么浪花。
为此,陈素芬和玛丽医院的院长阿道夫先生专程来李铮实验室谢过李铮, 阿道夫先生还尝试邀请陈旭华回玛丽医院,被陈旭华笑着拒绝,他现在已经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做了大半辈子的巧妇, 现在打算种种米了。
耐药菌株感染事件一过去,实验室工作计划便再次提上议程。第一件事便是招聘能独当一面的实验项目负责人。
招聘信息一出去,李铮倒是接到过不少电话, 但大都是某某实验室的助手、又或者某不知名大学的副教授、甚至还有中学的老师来碰运气, 让他一阵无奈。
也是,虽然李铮先后拿出了巴胺沙东和碳青霉烯类抗生素两种药剂, 但在大多数圈内人看来李铮是一个生物制药学的天才, 天才这个词虽是褒义, 但同时它往往和年轻、运气捆绑在一起。
如今李铮的分量还不足以让那些已经在生物制药学上有了一定成就的人,放弃自己优渥的工作来投奔一个前途未知的工作室。
“如果有电话来你就接吧。觉得还靠谱的记录下信息。”
李铮揉着眉心站起来, 他从抽屉里找出一张纸,这是当时徐明生在医院里提到过的三个人,看来他还是得亲自跑一趟。
“好。”郑玲玲干脆地应下。
另一边
李铮刚离开青园不久,一辆黑色的轿车就在青园不远处停下,一个三四十岁衣着讲究的妇人从车上下来。
“陈叔,你先回去吧。”赵秋华说道。
司机应了声“好”, 黑色轿车缓缓驶离,慢慢消失在赵秋华的视线里。
她来过青园,那时候的青园还叫菁园,沈鸿菁的菁,那时候的肖子俊买下这块地的时候意气风发,一心想要做第二个利嘉仁,却没想地产业和楼市双双大跌,他不仅把自己的积蓄赔了进去,还欠了一屁股债。
若不是她和沈鸿基帮忙,肖子俊说不定直接从世贸大厦跳下去了。却没想,这块地兜兜转转居然到了她儿子手上。
赵秋华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青园门口,保安尽职尽责地站着岗,目光严肃地看着一个个过路的行人。
赵秋华迈开右腿,又收了回去,她面上露出挣扎的神色。最终,还是没有走过去。
周思甜下车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赵秋华在距离青园不远处的地方来回踱步,时不时看一眼大门,再看看手腕上手表。
因为距离太远,周思甜看不清赵秋华的表情,她深吸一口气,大步上前。
“好久不见。”周思甜走到赵秋华身边,“哦,不,我忘了,我们上次在港督府宴会上才见过。”
如今的周思甜早没了在清河镇时那一副村姑样,一身剪裁出色的棕色大衣,里面是修身的羊绒裙,一根浅灰色的围巾松松垮垮地围在脖子上,时尚而有气质。按照刘志东的说法,周思甜长了一张高级脸,若不是香江模特行业并不是太发达,以周思甜的条件必然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国际超模。
“是你……”赵秋华神情复杂地看了周思甜一眼,“看来你过得不错。”沈家毕竟是做传媒行业的,手底下也有几家娱乐小报,对于这个大女儿的现状,她还是了解几分的。
肯吃苦、敢打拼,因为上次李铮实验室开幕的事,被媒体解读为身世不凡,使得娱乐圈里的人见到她都客气三分,可以说是一路顺风顺水。
“是不错。”周思甜嘴巴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大地色的深色眼影稍稍遮住了她泛红的眼眶。
为什么,为什么做了这种事,她还能这么坦然地面对她。哪怕是一声对不起,也会让她好过些。
“小铮并不想见你。”周思甜说道。
赵秋华闻言,晃了晃神,她右手紧紧攥着手里黑色的漆皮包,直到指甲与漆皮摩擦发出“滋啦”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我离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小铮他为什么……”赵秋华开口道。
没等她说完,周思再也忍不住吼了出来,“为什么?你问为什么?你关心过他吗?你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吗?小铮很聪明,很认真,他为什么次次考试都考不好?你想过吗?你问为什么?我告诉你,因为爸爸死了,妈妈走了,我们只剩下自己了,自己不努力,等着外面那些豺狼虎豹把我们吞了吗?”
周思甜的情绪很激动,比起伪少年李铮,周思甜才是承受压力最大的人。
亲母失踪,将她一个人孤零零留在没有血缘关系的家庭里,哪怕李父对她再好,周思甜的不安全感还是没有丝毫减少。随后继父死亡,弟弟生病,她一个人面对觊觎李家渔船的清河镇众人,再接着亲父为救她而死,她却还得眼睁睁看着那些人给他安上杀人的罪名,无能为力。而弟弟为了自己选择背井离乡偷渡香江,路上还差点死亡。
别人一辈子恐怕都不会经历的事情,周思甜十八岁就全部经历了个遍。她能不怨吗?
“爸爸死了?什么意思,李强怎么了?”赵秋华一下子就抓到了周思甜话语中的关键词,她面色大变。
“爸爸死了,就在四个月前,他出海没再回来。小铮不敢接受事实,大晚上拉着船出去找爸爸,差点也死在海上。”周思甜抬头,努力让快流出来的泪水倒回去。
赵秋华终于维持不住她脸上平静的面容,她身子晃了晃,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憨厚老实的男人,李强对她很好,真的很好。他对待她永远是小心翼翼的,一个渔民的妻子却从来没有洗过衣服,这在其他人眼中,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在和李强相处的十多年里,赵秋华无数次想要说服自己,和镇上的其他女人一样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但是每当看到那些女人为了柴米油盐忙忙碌碌,为了一毛钱讨价还价的模样,她就觉得害怕,她仿佛看到了法国讽刺文学中的妇女形象,那个她学生时代最厌恶、最不齿的形象。
但是他怎么会死呢?赵秋华感觉整个人脑袋都是懵的,他怎么会死呢?!自己的灵魂仿佛脱离了身体,轻飘飘的没有一丝着力点。
“他真的死了?”赵秋华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问道。
“是郑叔叔把爸的船带回来的,上面没有人。”
赵秋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沈家,她依稀还记得在她离开时,周思甜在她身后大喊道:“不要再来找小铮了,他已经放下了,他不想见你。”
当神情恍惚的赵秋华再一次打碎家里的花瓶后,杨婉茹忠于忍不住吼了出来,“你存心的是不是,这是阿睿给我买的生日礼物!”
沈科瑞,沈鸿基的与前妻生的儿子。沈鸿基与前妻是典型的商业联姻,两人貌合神离,在生下沈科瑞后就正式分居各玩各的。沈鸿基当初为了能迅速办好离婚手续,没跟家里人商量就同意了将儿子的抚养权交给前妻,使得沈家一度沦为上流社会的笑柄。
这也是杨婉茹不满意赵秋华的最大原因。
“对不起。”赵秋华低声道,说着她蹲下来就想捡东西,却因心不在焉被花瓶割破了手。
杨婉茹气了个倒仰,“好了好了,你别收拾了,等下沈鸿基回来看到你这样,还以为我虐待你了。”
赵秋华缓缓站了起来,她站在沈家空旷的客厅里,看着面色不善的婆婆,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的公公,以及匆匆忙忙跑过来的下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周思甜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血顺着她手上的伤口慢慢流下,一滴滴滴在地板上。
***
李铮不知道她这辈子的母亲已经上门来,他来到了玖龙东环门大街。
这是一个还算繁华的大街,比起香江市中心,这里多了点历史的味道。街边大都是私人小店,小店看起来有点年头了,并不那么光鲜亮丽。街道中央有一座极具华国特色的建筑物,两座石狮威武地立在大门两旁,李铮抬头看去,大门门匾上写着“某某某古玩市场”。
“东环门大街64号”李铮喃喃自语着,一家家找过去,古玩市场门牌上是58号,想来就在附近了。
再向前走,李铮终于在一个老旧宾馆楼的后头,看到了东环门64号的标志。
只是这单元门是锁着的,李铮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小弟弟,你找谁?”一个衣着暴露的女子一手夹着一根女士香烟,一手拿着钥匙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