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不觉得甜吗?”方管家试探性地问道。
自从接手梁氏以来, 他们家小少爷的状态是越来越好了, 虽然还是冷漠不爱说话,但是方管家已经逐渐从他身上看到了当年梁老先生的影子, 寡言但具有大智慧。
只是自从上个月见过心理医生后,小梁先生便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仿佛……做什么都心不在焉似的。
1983年年初,香江房价就开始回暖。因为捂盘销售和饥饿营销策略, 梁氏在新年伊始就赢得了开门红,几个子公司的大盘接连上涨。在香江上层社会里,已经少有人称梁哲为“小梁先生”, 取而代之的是客客气气的一声“梁先生”。
梁哲正无意识地抿着手上的咖啡, 听到方管家的话,他猛地回过神来, 才感觉到从口腔处传来的甜腻感, 梁哲不由皱紧了眉头, 将口中的咖啡吐在另一个空着的陶瓷杯中。
他的桌前已经堆满了被撕开口的奶精盒,方管家看了一眼已经泛白的咖啡, 默默替梁哲倒了一杯水。
“听说明日就是李铮先生实验室揭幕的日子。”方管家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李铮完全把梁哲当成了不错的朋友,实验室揭幕那天的晚上,李铮会请在香江的好友及师长吃个饭,因此特地给梁家打了电话。
梁哲听到李铮的名字,犹如触电一般,杯子里的水差点洒在身上。他猛地想起了心理医生对自己说的话。
“梁先生, 您这种情况,一定是遇上了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唐医生抬了抬架在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很喜欢很喜欢?”梁哲咀嚼着这几个字的含义,将这几个字和李铮联系在一起的那刹那,他心底仿佛有一条欢乐的小溪在奔腾。
单单是认识到自己在喜欢这个人的事实,他便好似夏日里喝了杯冰饮般,浑身上下说不出得舒爽。
“喜欢不止发生在男女之间,对亲人的喜欢、对朋友的喜欢、对身边任何一个人的喜欢都是值得珍惜的,这是一种非常美好的感情。”唐医生自从梁家夫妇出事后,就一直担任梁哲的心理医生,他也听说过前段日子梁家发生的变故。
小梁先生自从梁先生和梁夫人走后,一个人住在这个巨大的房子里,梁家虽然有不少下人,但他心理上能亲近的人却一个都没有,血缘上唯几的亲戚又是那副德行,那种心灵上的孤独感让他完全封闭了自己。
更别说他前段时间还经历了如此可怕的事。被塞进一个油桶里抛入大海,黑暗而狭小的空间,外面又是无边无际意味着死亡的大海,唐医生早就做好梁哲的病情会加重的准备。
因此,当他发现梁哲的自闭症倾向不仅没有加重,还有慢慢被治愈的倾向,他心里是十分激动的。他努力引导让梁哲相信喜欢是一种非常美好的情感,他不会想到,正是他的话成功将梁哲心里即将戳破的窗户纸补了回去,还又糊上了一层。
梁哲用清水漱了漱口,“几点?”
方管家闻言,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早上九点,您放心,明天我一定早早叫您起来!”唐医生临走前的一番叮嘱,更让他肯定了自己“用友谊温暖小少爷孤独的心灵”这条道路是正确的!
另一边,李铮实验室里迎来了它第一批客——aks的工程师们。
“怀特先生,辛苦您跑一趟了。”李铮亲自站在实验室门口等,他本想去接机的,但是被老怀特一口拒绝,说没有顾客迎接他们这些服务者的道理。
西斯.怀特在顶级生物制药学圈子里享有极高的威望,他本身是英国剑桥大学的机械工程学教授,后来嫌呆在学校里不能接触到最先进的器械,毅然决然放弃社会地位和收入都极高的教授职业,转投埃克斯,成为埃克斯的首席工程师。
老怀特虽然离开了顶级学者的圈子,但是他与很多学科领头人是好友。这位生性倔强的老工程师,曾把一位诺贝尔奖得主骂的狗血淋头,只因其在生物安全柜上面吃泡面。
“李铮,我听说过你,很了不起的年轻人。”老怀特开口竟是粤语,虽然不怎么流畅,但还是令李铮吃了一惊。
“怀特先生您会粤语?”
“一点点,我女儿和女婿在香江很久了。”他这回又换回了英语,显然粤语对他来说还是有困难的,他第一句话用粤语只是为了表达一下他的礼貌和尊重。
李铮笑着点头,也不再追问。
老怀特见状倒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满意。李铮领着埃克斯的工程师向青园里面走去。
郑玲玲从另一条路一路小跑抢先到了别墅里面,她再次检查了一遍茶水和相关资料,确认无误后才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这种以个人为主体与外界接触的体验,让她感觉新奇而刺激。
aks的工程师们十分专业,短短一个上午就将所有的设备调试安装完毕,老怀特饶有兴趣地绕着几个试验器械走了一圈又一圈。
“这是美国戴克森的产品?”老怀特开口道。
除了通过戴维购买的埃克斯的产品,丹尼尔提供的则是美国最好的生物制药实验室器材供应商戴克森的产品。
八十年代的美国已经渐渐把英国甚至欧洲甩在了身后,美国鹰虽没有对华国一样光明正大地对欧洲实行禁运禁售,但是某些顶级的具有高科技含量的设备,它是不会向欧洲出售的。
以老怀特的身份,弄到一两件美国设备不是不可以,但是这个倔老头就是不服输,过不了心里的这道坎。今儿个在李铮实验室里见到戴克森的产品,他不由有些见猎心喜。
李铮看出了老怀特那欲言又止的纠结心情,他轻笑一声,“怀特先生,戴克森的工程师们最近没有空,如果您老能指导我如何安装调试这些设备,我将十分感谢。您知道的,对于一个科研学者来说,时间是非常珍贵的。”
李铮的话,让老怀特心里唯一的障碍也消失了,他干咳一声,心中对李铮的好感度上升了好几个台阶,“听说你研制出了冻血症的药,还将其分子式公之于众,好心胸,好气度。你这样的学者,值得最好的。”
埃克斯的其他工程师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他们面面相觑,这倔老头居然还会这样赞扬一个人!他们看向李铮的目光,瞬间变得不同起来。
因为戴克森产品,老怀特决定多在香江住几天,而李铮顺势邀请了埃克斯一行参加明天实验室的揭幕仪式及晚餐,老怀特笑着答应了。
“我本来答应我女儿女婿一起吃饭的,你这里应该不差两双筷子吧。”老怀特显然对华国文化十分有研究。
“自然,十分欢迎。”
正在宾主尽欢的时候,实验室的电话突然响了。
李铮愣了一下,实验室的电话刚装上,连他自己都没把号码记住,现在会打电话过来的,大概只有保安亭的人。
李铮接起电话。
“喂,你好。”
“李铮先生,我是保安小刘,这里有一个人叫何钟明,自称是你同学,要让他进来吗?”门卫小刘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何钟明?李铮脑海里出现那天看到的他和中年男子争执的场景,不由眉头一皱,他来找自己做什么?
“让他进来吧。”李铮对于同学关系还是很看重的,在科研界圈子中不看出生看学校,同校抱团是非常普遍的现象。比如说上济大学的建筑系,在华国建筑行业里是一个巨无霸的存在,同系出来的校友抱团形成排他性的势力,在行业中拥有极高的话语权,被行业里其他人成为建筑业学阀。
李铮上辈子在华清大学呆了这么久,自然也是学阀中的一员,因此耳濡目染,对同学、校友、师长等关系十分看重。
“李铮先生同意你进去了,小张你带他进去。”小刘挂下电话,对另一个在保安亭外站得笔直的年轻人说道。
这位被称为小张的年轻人别有一股凶悍的气势,他点点头,跳下站岗亭走到何钟明面前,“跟我走吧。”
此时的何钟明不同于往日的风度翩翩,浓浓的黑眼圈,还未刮干净的下巴细密的胡茬,他低着头余光扫过精致而大气的青园,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如果李铮是个富二代,或许他还能好受些。但他明明白白地知道,这地方是李铮用自己的专利金买下来的,为什么为什么他行,我不行。
何钟明紧紧攥着自己的拳头,想起父亲嘶吼着对自己说的话,他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后牙槽。
何钟明由小张带着走进二号实验室,李铮正和老怀特交谈地十分愉悦,一个个专业术语从两人口中蹦出,听得郑玲玲一愣一愣的,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个小本本,努力记下两人说的话。
她觉得这比老师上课讲得有趣多了。
何钟明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李铮一口流利的伦敦腔,说起专业来显得矜骄而自信,他和老怀特两人的交谈仿佛是古希腊智者之间的交流一般,显得那么得令人高山仰止。
而在何钟明眼中,这副场景却是格外刺眼。
“班长?你怎么来了?揭幕式是明天呀。”郑玲玲以为何钟明是李铮请来参加实验室揭幕式的,毕竟李铮并没有张扬青园的事,同学们应该并不清楚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