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啦,回来就唉声叹气的?你们今天可是大大出了风头的, 香江三大电视台的新闻频道滚动播放, 看得我们医院小姑娘都每天嘴里啊,就是李铮先生, 李铮先生的。哦,对了,有时候还会带上你徐院长。”
陈素芬端着一碗素面从厨房里出来,她满脸笑意地打趣坐在客厅里抽烟的丈夫。
“哎呦, 这都抽上烟了?什么事让我们徐大院长这么烦恼啊?”
徐明生睨了陈素芬一眼,吐出一口白烟,“你们女人家家的不懂。”
陈素芬这就不高兴, “这话怎么说来着, 论职称你我都是教授吧,论职位你是医学院院长, 我还医院院长呢, 我也不差你什么啊。有什么是你懂我就不能懂的。”
徐明生被陈素芬呛得肝疼, 捻灭烟蒂,没好气地开口道:“我是在烦李铮的事。”
陈素芬这就奇了怪了, 平日里老徐三两句不离他这个宝贝学生,直说李铮省心,这怎么还烦恼上了。
“李铮还用得上你烦恼啊,也说给我听听?”
徐明生叹了口气,“李铮啊,学术水平就不提了, 这个连我这个做老师的也没资格说他。但是他的性格太过执拗、冲动。就说这次多克病毒的事,也亏得他学术水平过硬加上运气好,这才有了当下的风光。”
“但是你我都是学生物的,这传染病是说攻克就攻克的?这完全不是学术水平的问题,这世上的微生物我们知道的,不知道的,要有多少,要恰恰找对对症的,别说三五个月,就算是三五年都不一定成。但我这个宝贝学生啊……”徐明生摇头叹息。
陈素芬将素面推到他的面前,白了徐明生一眼,“我知道你说的是心里话。但如果是因为这个,你前两月早该抱怨了,现在当什么马后炮,别当我是个傻子。”
“行吧。瞒不过你陈院长。我今天正式代表香江大学向李铮提出邀请了。”徐明生微微坐直了身体。
陈素芬的动作就是一顿,“李铮拒绝了?”
“这倒没有。应该说我没给李铮拒绝的机会。但是我能看不出来嘛,他那副神态,和他在会上拒绝藤上家作时一模一样。我也不是非要他留在香江大学,我是怕他一时冲动回内陆。”
“倒不是说内陆不好,但是单论科研生态……唉。”徐明生一直认为,科学家是世界的财富,无论因为什么原因,学科的传承和发展才是应该放在第一位的,推动世界发展的不是政治、国别,是科学!
陈素芬久久沉默,“老徐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你是老师,教书育人,但是你不能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
另一边,李铮实验室,李铮送走了英美等国药物监管部门的工作人员,重重地坐回到沙发上。
“你打算回去?”刘思朝面色复杂地看向李铮。
他也是华国人,在新加坡求学后就一直没有回国,那里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那里还有他的家人。
“嗯。”李铮点头。
在李铮原本的计划里,他应该会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或者干脆香江回归后再回华京。但是这两年发生的事完全打乱了他的节奏。
计划里十年内要达到的成就,他在短短两年内就达成了。
李铮在疫苗被研制出来后,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他是要再留几年,还是回去。
当这一沓邀请函摆在他面前的时候,李铮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
“你很有勇气。”刘思朝沉默许久,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说出来了,李铮心里也好似放下一块巨石一般,面上的表情也轻松了不少。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找了一个自己舒适的位置。
“勇气?我只是认为现在的自己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力量保护我自己。马文敏的团队已经都配齐了,你和仲教授的也培训得差不多了。就算我不在,李铮实验室也能很好地运行下去。”
“而且,我会和华清商量好,我不可能丢下自己的实验室的。”
刘思朝面上露出一丝挣扎的神色,随即才颓然叹了一口气,“我本来想帅气地和你说,我跟你一块回去的,但是抱歉,我暂时还没这个勇气。”
李铮哑然。
他现在回去,自然是有回去的底气。李铮的科研成就摆在那里,而且巴胺沙丁、紫丙杉、多克病毒疫苗,碳青霉烯类抗生素,这些药物不仅本身学术价值高,而且政治意义明显。
特别是多克病毒疫苗,李铮听说,多曼政府中已经有人提出在多曼城建立一个李铮广场,而且取得了大多数多曼人民的赞成。
甚至国际社会上,还有隐隐的风声说,诺贝尔和平奖将将李铮纳入考虑范围。
当李铮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一阵好笑。
他上辈子追求了一生的事情,难道会以这种戏剧性的方式达成?不是诺贝尔生理或医学奖而是诺贝尔和平奖?
无风不起浪,而且就算只是风声,这风声也足够在李铮身后增添一轮耀眼的光环。
而且……
李铮选择现在回国,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
华国的药物环境。
上辈子李铮虽然大多时间都呆在实验室,但他好歹也挂着国家药物研究院院长的头衔,对于国内的药物环境要是有几分了解的。
对于病人来说,不仅要有药,还要用得上药。
华国的药物环境一直不好,甚至可以称得上很糟糕。华国自身药物研制水平不高,但偏偏设定了一系列外国药物准入机制。
这使得很多外国先进的药物极难进入华国市场。李铮印象很深刻,上辈子开会的时候,一位生物圈的老前辈在会上涕泗横流,大声斥责药物监管部门不干实事。
一款抗癌药,国外已经研制出来且使用了十年,但相关部门却迟迟不肯给予准入许可。使得很多病人,明明有药却不能用,用不了。
这对于一个生物制药人来说,简直比实验项目失败更让人挫败。
不仅要把脑袋里的救命药都做出来,更要让救命药真正能用到病人身上,改变国内药物环境,这是他想做而且该做的!
“你和梁先生说过吗?”刘思朝突然这样问道。
李铮喝茶的动作顿了顿,他放下茶盏,目光与刘思朝有一瞬间的接触,他面上露出一丝少见的窘迫之色,“你……知道了?”
“看来我猜的没错。”刘思朝耸了耸肩,“原来只是猜测,现在确定了。”
李铮……
“说过了,阿哲从来不干涉我的决定。”应该说梁哲永远都会配合李铮的决定。
自从去年年底,华英联合声明发布后,香江上流社会暗潮涌动,很多亲英家族已经隐隐在转移资产,李铮知道,香江历史上最大的资本外逃已经隐隐有了预兆。
因着这件事,梁哲现在也没空一直跟着自家爱人泡在实验室了,他与霍家几乎是摆明车马站在了华京这一边,两家忙着控制香江的资本外逃,稳定香江经济局势,一下子忙得不可开交。
刘思朝长长吐了一口气,他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沙发背上。
“真羡慕啊……”
既然做了决定,李铮也不犹豫,第二天一早,就给华清大学去了电话。
清晨的华清大学,校园广播里传出青年男女清脆而高昂是声音。
因着是寒假完刚开学的缘故,校园里挂满了欢迎学子回校的横幅,年轻的华清学子带着时尚的帆帽,骑着黑色自行车从校园里疾驰而过,引起一阵惊呼声。
陈安邦拿了报纸从楼下向办公室走去。
“陈教授,有您的电话。”楼下看门的大妈大声喊道。
陈安邦大声应了一声,将报纸往自己胳肢窝下一夹,快速向电话旁跑去。
一边跑他还一边问道,“杨婶,有说是谁吗?”
杨婶一边织着毛衣,一边随口答道:“好像叫什么李真,一个男孩子偏偏取一个女孩子的名字,真是好笑死了。”
杨婶是南方人,一口吴侬软语带着浓浓的调笑味。
“李真,李铮?!”陈安邦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李铮!他真的叫李铮!他说他叫李铮?!”陈安邦意识到李铮这两个字的含义,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
他一个不注意,脚下打滑,差点摔倒在地。但是他丝毫不在意,快速向电话机旁扑来。
一边接起电话,一边还再次向杨婶确认道:“他真的说他是李铮?”
杨婶被陈安邦夸张的表情吓了一跳。
“李真,就是李真。咋的啦,你的亲戚啦?”她好笑地问道,“很礼貌的男孩子啦,不会是你下乡时的私生子吧。”
随着平反大潮和返乡大潮起来,众人之间的打趣也轻松了些,不会上纲上线了。
“我有这么个儿子就好了!”陈安邦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