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汇聚如龙,以天像之锤的具像不断砸落,而张潇的拳看上去是那么渺小,二者不断冲撞中,无数冰晶雪片散落激射开来,但始终没有一点一滴能够接近到张潇的三丈之内。
在冰雪结晶的碎屑飞溅中,张潇‘看’到了雪花冰晶崩溃的每个细节,‘看’到了拳锋处细密的皮肤细胞组织的凋亡过程。一切不可思议的动态景象清晰的呈现在感知领域里。
阴神的力量丝丝缕缕发散开来,在一个固定范围内捕捉那些那些天像冰晶,并把它们驱赶出三丈之外,哪怕只是一星半点都不放过。身体里气血奔腾,仿佛每一个细胞的力量都在自己的掌控中。
这时心头忽然升起明悟:三丈之外是属于伏寒山的小天像世界,而三丈之内,却是属于我的武夫领域。
伏寒山虽然成功将张潇压制,但其实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轻松。
维系小天像结界要消耗大量魂力,从结界外不断抽取寒雾天像异力同样要消耗巨大魂力。而持续以雪晶天像之锤压制张潇的消耗还要更大。所以尽管六级异人的魂力磅礴如海,深不可测,但僵持的时间太长,伏寒山终于渐渐感到识海暗淡魂力池在迅速干涸。
与之相反的是张潇的状态,非但没有被削弱,反而在不断提升。
身体肯定是疲惫的,但是阴神却是高度亢奋,在寒煞结界中如鱼得水。
五脏六腑承受着巨大消耗,但阴神从外界攫取的寒煞却被转化为有益身心的至寒气机流转全身,淬炼筋骨皮的同时也将体内平日消耗不掉积累起的脂肪血肉炼精化气带到全身各部。
这难道就是道家所谓之真气?
张潇能清晰的‘看’到身体内部的脂肪在被一股气凝炼同化,那是一种流动着而看不见且有生命作用的精微物质;血产生气,气又推动血液的运行给与生命活力,气血相生,气就是生命能量即生机,有质而无形。
这种物质才是生命的本质,有了它们世间万物才会产生性灵。
这一刻,张潇意识到自己找到了武神体系的专属异力,更坚定了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将会走出一条通天大道的信念。
当真气附着在拳锋处时,那些雪花冰晶崩溃枯朽的速度更快了。因为张潇的拳不再只是攻击它们本身的物质基础,同时也在破坏它们的活性根基。
就像土壤失去了活力会化作尘埃,木叶失去活力会枯朽,这些冰晶被破坏了活性根基后也会失去光华变得暗淡。
有了这个明悟后,张潇忽然感到轻松了许多。
伏寒山做梦也想不到张潇能以一个凡人之躯跟他抗衡这么久,这时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想要用碾压的方式轻松取胜的思路是错误的。这个凡人很不简单。因为察觉不到魂力波动,他无法感知张潇的极限在哪里,而他自己却已开始感到魂力池有些难以为继。小天像结界正面临崩溃边缘。
如果小天像结界难以为继而崩溃,他的识海魂力池也会被寒煞反噬受损。虽然他还有丹田海中储存的本命异力,但只是精纯,若论磅礴威力其实远逊于小天像结界。而且那是他保命的底线,轻易不会动用。
算了吧。他心念一动,果断收起魂力,结束了小天像结界。
下一刻,云开雾散,伏寒山脚踏实地站在张潇三丈之外。
“怎么?”张潇身上压力骤减,诧异的看着对方:“阁下改主意了?”
“情报有误,杀你并不容易。”伏寒山竭力掩饰魂力池即将枯竭精神极度疲惫的真相,仍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说道:“你给了老夫一个惊喜,我忽然觉得就这么杀了你未免有些可惜。”这话显然是言不由衷。
“嘿嘿。”张潇看着他晦暗的识海灵光,道:“我收回之前说的那句话,你在我接触过的异人当中,最多能排进前五,尽管你的境界略高,但实际战力却不如许笑杰和白宗元。”
“你这人好不知好歹,老夫已经有意饶你一命,你却还在用言语撩拨老夫的火气。”
“你还有火气吗?”张潇往前一步试图将他纳入三丈范围内,但对方却迅速的后撤了一步。张潇顿住脚步,嘿嘿一乐:“夜暝王?好大的名头,原来大日坛宗的所谓三王就是个无胆鼠辈。”
“你就这么想激怒老夫杀了你?”伏寒山并不上当,心里头怂了,嘴巴还在装逼。
与次相府和大日坛宗之间早就没什么转圜余地,交手的时候就没想过留手,如果有机会把他留下来,张潇绝不会客气。
今日之战,双
方对彼此都缺乏明确认知,张潇其实是占了一点便宜的。主要是伏寒山有些托大,一上来就想速战速决,采取了消耗最大的碾压式战术,而张潇从一开始就憋着给对方一个惊喜,战术上比较猥琐。
在明悟到炼精化气,感悟到真气的妙用后,张潇已经有了几分当场击杀他的把握,只等对方魂力枯竭出现破绽的机会。可惜的是就在这时候,这位夜暝王忽然选择了鸣金收兵。
张潇知道他还留有余地,识海灵光虽然暗淡,但是还没彻底熄灭,只要一息尚存,三丈之外,凭他那个一飞冲天的魂技想逃走还是比较有把握的。所以只有耍嘴皮子把他的火气逗起来,才有机会将他留下。
阴神带着那股真气在体内流转,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经络筋骨都在经历着去芜存菁的过程,这应该就是真正的洗髓伐毛易筋锻骨了。张潇此刻的身体感觉呈现两个极端,一边是精神高度亢奋,另一边是身心极其疲惫,五脏六腑中饥火中烧,全身上下都是黏答答气味难闻的汗液。
张潇比上次收服阴雪亭时更迫切的渴望一顿饱餐,同时又无比希望能舒舒服服洗个澡。不过这种滋味虽然难以忍受,却并非绝对不能忍受,如果对方愿意打下去,张潇自然乐于奉陪。
“你不是来杀我的吗?现在我已经是强弩之末,错过今天你不会再有更好的机会了。”张潇张开双臂向他招手,道:“来啊,还等什么呢?怕了吗?如果怕了,就立刻给我滚得远远的。”又往前逼近了两步。
伏寒山继续果断后退,始终保持在三丈之外的距离,经过刚才的搏杀对抗,他已经注意到张潇周围的寒气都被挡在方圆三丈之外,凭着丰富经验积累的战斗直觉意识到,这个圈子必有古怪。
他没有急着离开,其实也是有些不甘心,他在观察和等待,观察张潇的状况,等待自己的魂力恢复一些,再决定是不是拼上丹田海中的老本儿来搏杀张潇。诚如张潇所说,伏寒山也认为这是杀张潇的最好时机。
因为在刚才的交手时,他已经察觉到张潇的前后变化。敏锐的意识到这个凡夫俗子在承受寒雪巨锤的压力过程中出现了突破进阶的现象,或者说是有了新的领悟。如果任凭张潇消化掉此战所得,下一次交手必定更加难以得手。
他想拖一拖,看一看,张潇的状态会不会越来越糟,而他自己的魂相状态肯定是越恢复越好。此消彼长,或许就有机会了。“张潇,你真是狂悖无知到了极处,事到如今,你已经是强弩之末,老夫要杀人如同探囊取物,不过今天算你走运,老夫动了惜才之念,念你年少无知才不与你计较,逃命去罢!”
“咱们还是好好说道说道吧。”张潇有点佩服这老怪的脸皮了,一面观察对方额头识海灵光变化,一面笑嘻嘻又往前凑。不出意外的,伏寒山继续后退,嘴里仍然劝说着,年轻人要讲武德好自为之之类的屁话。
正这时,云开月现。
车队中传来一声呼啸,下一刻,一道人影从天而降,直奔伏寒山头顶砸下来!
月华洒落,之前被冻的筋收骨紧动弹不得的敖鲲鹏瞬间满血复活,立即过来驰援。
伏寒山看着少年头顶心那道肉眼可辨的白色月华,不敢丝毫托大,连忙发动魂力,施展魂技凌空而走,一下子飞出十余丈外,喝道:“好一个倚多为胜,今天就便宜你们两个小畜生,改日再来领教!”一道流光冲天而走。
张潇无语的看着三弟,顿生猪八戒与沙和尚交手,却被孙猴子凌空一棒下来搅了局的心情。
“哎,我这眼瞅着就要把老家伙逮住了,你忽然跳过来,把他给吓跑啦!”
少年面皮泛红,以崇敬的眼神看着大哥,解释道:“哎呀小弟也是一时着急,先前看这老怪厉害,担心大哥你不是他的对手,怎料想兄长竟以凡人之躯逆抗六级异人,还能步步紧逼占据上风,这回真让我大开眼界了。”
“算了,算了。”张潇感知伏寒山飞纵逃走到了很远之外,才暗自松掉强提起的一口气,摆摆手,道:“过来扶我一把,后面的事交给你了,我要吃些食物,可能还要打坐静修一会儿,到奉阳之前都不要打扰我。”
......
夜,长安,冲霄楼雅间里,白宗元和许笑杰在对饮。
“你也收到信了?”白宗元先开口说道。
许笑杰点点头,夹了一口白焗鹿尾儿,赞不绝口道:“好吃,你快尝尝这道菜,冲霄楼一绝,在北国你可吃不到这么好吃的美味,专门给你点的,赶紧的趁热
乎吃几口。”
“你怎么看的?”白宗元不为所动,继续问道。
“有什么怎么看的?”许笑杰道:“又不是真的要打仗,我人在北国的时候都管不了他做什么决定,现在远在长安,难道还能飞过去阻止他的计划?”
“你毕竟是他结拜大哥,而我是他岳父,有些话你说比我说方便......”
“白老大,我日你祖宗,又他妈占我便宜。”许笑杰眼睛瞪溜圆,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有人布局想把北国和桑国一勺烩了,还有人想要你们家的书院,别人都投降了,你那宝贝女婿却不愿意,想出来这么个鬼点子,他这不只是要把北国拿捏在手里,还打算以北国为根基,为你在长安争取到更高的权力和地位呢。”
“你觉得他有可能成事吗?”白宗元剑眉紧缩,虎目中泛着忧色,道:“我宁愿他们两个什么都不做,就安安稳稳在奉阳过小日子,哎,这里头的事情本就不是他们能参与的。”
“瞧把你急的,当初在北国我给你那么大压力,也没见你这么唉声叹气。”
“他毕竟是我给霄儿选的女婿。”白宗元道:“任他这么无法无天的胡闹下去,其结果如何你我心里都有数。”
“你有数,我可没数。”许笑杰嘿嘿冷笑,语带讥讽道:“长安令大人,你该不是最近在显庆宫舔顺口了,真把自己当成人家裙下的肱骨重臣了?”
“放屁!”白宗元面色一沉,道:“我不是来跟你闲扯淡的,我是要知道你的打算!”
“我这么跟你说吧,他就算是想取代那位当皇帝,我都不拦着。”许笑杰不愧是义军卧底,给出了一个更耸人听闻大逆不道的回答,然后对着白宗元默默点头丢了个眼色过去,让他自己细琢磨去。
白宗元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他是真有这不臣之心?还是这句话只代表你个人对他的信心?”
“我倒是希望他有那个野心,可惜他才瞧不上那个位置呢。”许笑杰道:“或许在你白老大眼中,他这是在螳臂当车,但在我看来,北国必定是他囊中之物,我不管你怎么想,我肯定是全力支持的。”
“既然你做兄长的都这么说,我这个做父亲的就更没什么好犹豫的了。”白宗元一本正经的说道。
许笑杰手按宝刀,神态若怒目金刚,白老贼,老子要跟你决一死战!
白宗元只当做没看见,埋头专心对付桌上食物。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白宗元放下筷子,道:“许可证的事你怎么想的?”
“能怎么想,按照他说的尽力争取呗。”许笑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显庆宫那边归你,汉王陛下面前我去说,分成条件都写的明明白白,用不了几天,第一批原石就能入京,到时候汉王庭对西南的财政依赖势必会减轻许多,此事既可以解决妖神族的威胁,又能得到真实惠,汉王没道理会拒绝。”
“长七公主面前我倒是能说上话,但恐怕她未必能听,毕竟她名义上是谢璧的未婚妻,谢璧身陷西大陆这些年,她和谢家的关系一直不错,而财权一直是谢家的命脉之一。”
“这是你要操心的事,他传过来的消息说的很明白,我只负责以按察司的名义向汉王汇报此事,代表汉王收取提成。”许笑杰云淡风轻:“咱们各司其职,我不问他怎么把宁东风梳弄服帖的,也不关心你能用什么办法把叶凡舔舒坦了。”
“许疯子!”白宗元听到那个舔字终于忍无可忍,脸腾的红了,咬牙问道:“有没有兴趣出城比划一下?”
“刚才有兴趣,现在心气顺了,没了。”
许笑杰美滋滋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细嚼慢咽。起身又道:“哦,对了,这顿该你请客,上次为了帮你办差事,品菊楼那顿花酒我花了六颗原石,谢顺那王八蛋真不是个东西,吃喝玩乐找花魁一样没耽误,事后还拿了十坛子老酒走,也算在了我的账上,哥舒兰这几天看我跟仇人似的。”
“赶快滚吧!”白宗元懒得跟他计较,转脸看向窗外,忽然怔住了。
街角停着一辆乌篷马车,一个女人正从车里步出,车旁立着一匹通体乌黑唯有四蹄雪白的巨马,那身形伟岸的骑士正探手去拉女人的素手,二人四目相对,女人目光温柔如水,男人眼神炯炯霸气,威严中不失铁汉柔情。
女人那眼神,扎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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