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大巴上, 鼾声此起彼伏。
山上天气骤变, 午饭还没吃完就下起了小雨。
等到了排队下山时, 雨势越来越大,山顶的高价雨衣很快被一抢而空, 没抢到雨衣的只能跟雨点赛跑, 人多道滑, 一路下来摔了无数次, 到山脚时,一个个身上满是泥水, 像一大群集体掉坑的狗子,狼狈不堪。
钟念摔了两次, 浑身淋得半湿,到最后几乎是江传雨抱着才能走到大巴旁。
一上车,江传雨就让司机开热风,把钟念安顿在出风口下, 又是擦头又是换衣服, 隔了好半天,冻傻了的钟念才渐渐回过神来,埋头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江传雨听得心惊肉跳, 暗叫糟糕。
果然,等钟念抬起头来,眼里漫着雾气,鼻头也红了。
钟念使劲揉了揉鼻子,狠狠一吸气, 委屈地看向江传雨,
“不能呼吸了……”
奶猫变病猫,感冒了。
江传雨摸着他额头试了试温度,还好没发烧,赶紧把人圈进怀里,温声询问,
“还有哪儿不舒服,嗓子疼不疼?”
爬山淋雨摔跤,这一整天把钟念折腾得实在够呛,小病猫已经彻底没力气了,软软地靠着江传雨,双目无神。
“想睡觉……”
“那就快睡。”
江传雨伸手抚了抚他的睫毛,轻声哄着,“我陪你,睡吧。”
钟念被他遮了视线,睡意顷刻袭来,脑袋一啄一啄地往下滑,在进入梦乡的前一刻,蓦地惊醒,带了点哭腔撒娇,
“抱着睡……”
江传雨忙给他调整姿势,让这块粘人的小年糕趴进自己肩窝,再搂住腰,轻拍他的后背,
“抱着了,睡吧。”
热乎乎的小年糕拱了两下,找到舒服的位置,不闹了。
江传雨这才松了口气,刚抬起眼皮,又被前排的曲桃吓了一跳。
发型尽毁,衣服湿润,一脸哀怨的曲桃盯着江传雨,眼神很是复杂。
曲桃:温软在怀,整挺好。
江传雨:人生的小确幸,你也会有的,别气馁,加油。
曲桃:我加个锤子!你俩卿卿我我就不顾别人死活了?他占我位置就算了,我毛巾还被他垫屁股下面了!
江传雨:没垫,就是不小心压着了。
曲桃:那你给我拿出来啊!
江传雨:他不是在睡觉嘛,不太好。
曲桃:?我这个要死不活的样子才不太好!
江传雨:你身体很好,吹吹热风马上就干了。
曲桃:……#^*&(~
曲桃撑起身子,作势要夺回自己的毛巾,这时候钟念动了动,梦中不安地哼哼,江传雨立刻把他抱得更紧了些,用脸颊蹭着他的头发进行安抚,同时朝曲桃射出冰冷无情的眼刀。
身上是冷冷的秋雨,眼前是硬塞的狗粮,气抖冷的曲桃愤然转过身子,把出风口调到了最大。
狗死的时候,没一对情侣是无辜的!
雨势加上周末回城高峰,等大巴开进市区时,天已经全黑,主干道堵得厉害,喇叭声四起,渐渐惊醒了车厢里昏睡的脑袋。
钟念闻着江传雨的味道睡了两三个小时,终于睁开了眼睛,脖子歪得难受,但身子软绵绵的不想动,看到窗外的景色,知道快要下车,就更舍不得,索性一动不动地装睡。
“醒了?”
江传雨的带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连着他的胸口也微微起伏。
钟念懊恼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你睫毛扇得我好痒。”
江传雨盯着他睡得红润的脸,“喝水吗?”
见钟念点头,江传雨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他,
“睡了好些没,鼻子还堵吗?”
钟念没完全睡醒,抱着水瓶慢吞吞地喝水,神情呆呆的。
孙茂不知什么时候跟曲桃换了座位,趴着前排座椅找钟念说话,
“念儿,我生日是下下周三,你说我是提前到下周末办,还是下下周末办?”
钟念无所谓地瞥了他一眼,“随你的大小便咯。”
孙茂犹豫不决地喃喃,
“下周办比较传统,但我定不到纯k的大包房,下下周能定到,但时间又过了……”
钟念懒得理他,把剩了一半的水瓶递还给江传雨,
“待会儿我姐好像要来接我,真麻烦。”
“已经发微信跟我确认过位置了。”
江传雨也喝了几口水,“她说市里雨下得有点大。”
两人小声聊着,权当前座趴着的是个背景音,孙茂自己逼逼了好一会儿,似乎有了决定,一抬头,正好看到江传雨对着瓶口喝水。
这瓶水,钟念才喝过吧?
孙茂张着嘴,啊啊了两声,指着江传雨,
“你……念哥,喝一瓶水?”
平时大家也会喝,但都是仰着脖子,不接触到瓶口,这样、这样不就是间接那啥了吗?
江传雨扫了他一眼,清淡发问,
“有问题?”
“没没没!”
孙茂赶紧摇头,眼神在钟念和江传雨身上转了好几个来回,转过身坐好非礼勿看了。
艹,这两人到底官宣了没?
怎么就这么老夫老妻了?
腻腻歪歪的像是一对ao恋!
钟念丝毫不关心茂狗的心理,问江传雨,
“你加了我姐的微信?为什么啊,她很啰嗦的!”
江传雨回头对他笑了笑,
“为了更好的照顾你,这是做你的alpha应尽的职责。”
你的alpha。
这称谓真让人脸红。
折腾了一整天,激素早就缩回腺体里等着回炉重造,钟念这会儿总算觉出羞来,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扭过头看向窗外。
激素上头真是什么都敢说,自己都觉得腻歪,江传雨是怎么受得了的?
见钟念没先前那么缠人,江传雨知道人已经恢复正常,很聪明地不再逗他,自己活动活动压麻了的手臂,要准备下车了。
两人的东西挺多,书包、零食,脱下来的衣物,上车那会儿手忙脚乱的,扔得到处都是,江传雨见不得乱,把零食归置好放进书包,毛巾外套都叠好放整齐,钟念的风衣拿在手边,等着下车以后给他披上。
他一个人生活多年,这些做得又快又好,等手里的活忙完停下来后,蓦地看见一只手,从身旁座位缓缓的、不带犹豫地伸过来,放到了自己的膝盖上。
而手的主人正拿后脑勺对着他,似乎对窗外纷乱的雨景格外感兴趣。
我有点害羞,但手还是可以牵一下。
江传雨扬起唇角,伸手牢牢握住。
走走停停的车厢,开了一路的暖气把所有味道都蒸腾出来,有雨天特有的霉味,和着众alpha漏出来的些微信息素,有些憋闷。
同学们都醒了,打着哈欠聊着天,话音透着疲乏和困顿。
车外堵得水泄不通,雨丝斜打在窗玻璃,喇叭声不时蹿起,司机间或骂上两句,抬头看,前方是望不到头的车尾红灯。
在这一团不算和谐的氛围里,两只手静静地握着对方,彼此再没有别的动作。
世界纷纷扰扰,吵吵闹闹,
我们在其中,在一起,就很好。
下车后,江传雨把钟念送上钟晴的车,自己没上去,转身往地铁站走。
钟晴有些意外,看了眼钟念,
“你不叫他上来?”
钟念盯着江传雨的背影看了一阵儿,移开眼神,
“他说太堵了,为了送他绕路花的时间太久,不如坐地铁。”
钟晴挑眉,“他说的是实话,这会儿开车送他,还没地铁快。”
钟念想的却不是这些,他扫了眼车厢,突然问,
“姐,你这车是新换的?”
“嗯?”
钟晴一愣,“换了有半年了,怎么了?”
钟念以前没注意,刚才在大巴上忽然看到钟晴这辆暗红的suv在路边打着双闪,车头嚣张的三叉戟logo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连同学里都有人吹口哨。
“那是辆莱凡特?真漂亮!”
“看大灯还是最新款的,小两百万吧?”
“哟,这不是钟念家的车吗?”
“念哥妥妥的富二代啊!”
“那可不,你看他平时穿的用的,都是这个档次。”
那时大巴已经在靠边了,好多人都起身准备下车,江传雨低着头整理东西,把钟念下车要穿的风衣搭在手臂上,衣领后的logo就这么露了出来,在车灯下很是显眼。
钟念的脸忽然有些发烧,他直接拿过风衣套上,装作没听到那些话。
现在自己坐豪车,男朋友却去坐地铁,钟念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他瞪了钟晴一眼,没好气道,
“家里不是还有辆大众吗,以后你开那辆来接我。”
钟晴没懂,“那车挺老了啊。”
“就要那个,不然别来了。”
钟念眼神闪了闪,“我坐地铁或者公车都可以,没那么矫情。”
钟晴莫名觉得这事应该跟江传雨有关,但又琢磨不透,耸了耸肩,方向盘一打,汇入车道。
遇到这么个奇怪的弟弟,当姐姐的能有什么办法,下次只能把辉腾开出来接他了。
回家后,钟念把自己的房间扫视了一圈,发现满屋都飘着金钱的味道,单是那衣柜里的衣服就能抵一辆车,加上电脑和鞋包,够一套房的首付了。
不行,这样会给雨神压力!
钟念想了想,去保姆房要了个买菜包拿来做书包,平时穿校服还好,鞋就穿普通款的运动鞋,手机换不了,他不习惯用安卓系统,那就……
给雨神买个手机?
钟念眼睛一亮,这主意不错!
心动不如行动,他兴致勃勃地打开手机,正要打开某东app,手指忽地一顿,想到了什么。
你的钱都是你姐给的,你这个酒囊饭袋的富二代米虫!
之前给雨神的那些补课费,没一分钱是出自自己的手,现在想给男朋友买礼物,还要继续花姐姐的钱?
这脸,钟念丢不起。
才信誓旦旦地说了自己会努力,可不是努力找老姐骗钱的!
以他自己的能力,手机大概得存半年的饭钱,还是想想别的吧。
雨神会缺点什么呢?
这个问题,直到钟念洗完澡出来,都没想明白,干脆直接问雨神。
念:雨神你想要什么礼物吗?
pluie:?不是孙茂生日吗,为什么问我。
念:不用管他,他的我早买好了,我就想问问你。
pluie:为什么会这么问?
念:想为你花钱不行啊!【超凶.jpg】
pluie:这是谁家的猫,怪可爱的。
江传雨发信息连emoji都不用,更别提表情包了,对钟念发的猫猫呲牙的照片还挺感兴趣。
钟念一开心,又发了好几张过去,都是他收集的动物表情包。
有带腮红的乖巧猫咪,要抱抱的可爱小狐狸,咸鱼瘫的狗狗,最后得意地邀功——
念:可爱吧,都是我收集的!
江传雨没回话,发了个裁剪后的截屏,
pluie:‘可爱吧,都是我’
pluie:嗯。
钟念被萌得心肝儿颤,抱着手机痴笑了大半天,最后黏黏糊糊地用语音道了晚安。
可惜第二天起床,前一晚的好心情一扫而光,钟念拖着走一步抽一下筋的小腿,只想骂娘。
谁他妈安排的周日爬山?
还想不想大家周一上学了?
腿疼成这样真没人管了吗!
从家到学校,每一步都是酷刑,每一下都是美人鱼在刀尖上起舞。
钟念千难万险地来到学校,再‘唉哟唉哟’地爬上三楼,扶着墙慢慢走进了教室。
离座位还有最后的几米,胜利在望!
钟念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扶着课桌往前挪,刚走到徐婉的桌前,有人从后门冲了进来,高声嚷嚷——
“卧槽,雨神被警察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