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花园里的桑海
盘古开天地,海中通日月。
我不喜欢与世人接触,去看他们丑恶的嘴脸,也包括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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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四日,星期三。
傍晚,四剑客又一次没有聚在一起:蒋奥偷摸摸地消失不知去做什么勾当了;龙小川从昨日暴露之后就越发猖狂,甚至于直接说这几天没我事了我去陪黄雅涵;洪格则是约好了人一起去打篮球;尚心也和几个女生出去吃饭了。薛望不用说肯定有安排,二十三班想和她一起吃顿饭的人多的去了。所以无论是谁和薛望走近点都会被一堆凶狠的目光注视着,除了开学没几天就霸气外露的张梓以及高调的龙小川。陈思雅还在教室里坐着,今天带了家里人做的便当。
张梓左瞅瞅右瞅瞅,晃晃脑袋,心想下课没几分钟自己就成了‘孤家寡人’,看陈思雅在干嘛?吃饭呢!走过去说了几句话蹭了几个寿司吃。三四十分钟一直待在教室是不可能的,闲聊一会儿,少年郎耐不住寂寞找个借口就出门了。他想了想去球场还是哪里——肚子空荡荡但没吃饭的必要,运动的激情昨晚就被释放,可是人活着就是要动起来啊!静时若处子,动则若脱兔。男生浪漫的事情其一是万剑朝宗,其二便是挥洒激情了。
哦!那就先去花园逛逛吧,逛完了再去小树林的亭子里坐坐,坐完了再躺一躺,躺完了就坐起来···
“能躺着就不要坐着,能坐着就不要站着,能站着就不要好好站着···”张梓轻声哼着,摇摇晃晃地走向了学校的花园。
入秋的花园里五颜六色百花齐放,让秋天变成了春天。
远远地,便有了芬芳。
少年笑笑,漫步在秋高气爽中,其人耳朵动了动,脸上的笑意,也更加灿烂了几分。
花园里,一个穿着花里胡哨的短裤的男子,正静静地给身前的百花浇水。其人身旁池子里的水仙叶片上,也有了宛若露水的痕迹···他就那么悠闲地站着,给人一种和花园浑然一体的感觉——他也像是一朵花,或者说,像是花朵们的爹。可你要拿这句话来说他,他会摇摇头,说道,“不!我桑某人是花朵的园丁呢!”
少年郎走过去,脚步轻轻,常人是听不见了,但他相信桑海会注意到他——果不其然,大花裤感觉花园来了个人不经意瞅了瞅,见是张梓,便笑道。
“你来了啊!”
“是啊,我来了。”张梓走近了点,神色上没有寻常学生面对校长的毕恭毕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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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些水仙,都是你养的?”两人同时问道,相视一笑,由张梓先答,桑海后答。
“我来这里玩玩——花园人少,幽静地很,我想享受闲适时光的时候,就来此处了。当然不仅仅是我,洪格蒋奥狗小川他们也经常来这——诺,那处的竹林里有个亭子,我们就常常坐在亭子里,坐的久了,就躺了下去,享受夕阳西下的昏暗。”张梓先回答道,说的时候,指了指花园东南角的竹林。
“水仙,是我养的,花园里一半的花朵,都跟我有关吧!”桑海待张梓说完,便回答了他的问题,“我觉得花坛的小池子很是神奇,水仙海棠睡莲,都能在这里生根发芽并且活下去。与此相似的还有绿萝,你看那!”
桑海指了指张梓身后的土地,张梓便看了过去:土地中的浑浊小水沟里,有一株扦插的绿萝:它长得翠绿,似乎还有了点新芽;它有点摇晃,似乎是无根之木,仅仅是插在了浑水中,便坚强地生长着。
也许某一天浑水干涸了,它便倒了下去,日晒风吹变得干枯。
等着哪一天下了雨,水沟重生,它又顽强地活了下去。
又一次,变得青绿。
生命永不停息,只要它还想活下去,它就会尽可能地活下去。
“一周前,我从办公室的盆栽中剪了几片叶子,想着做书签吧似乎大了点,配点花朵倒也并无不可···我漫步走到这里,看见了水滩,水滩?绿萝是水培植物!我突发奇想,便把几片绿萝叶子种了下去,轻轻地,并没有用多少力···叶片本有点干枯,却在短短的几天里变得饱满了,甚至于长出了新芽。我惊讶于植物的生机虽然我常年都感受着···它们的顽强,正是我喜欢它们的原因。“
“大自然的生命,是真正顽强的,只要有一丝可能,石头缝里,都能长出青草来。”桑海想了想,做了一个总结。
“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是猴子吧。”张梓心想着,却是没说出来而换了话语,“敢问阁下就是花园里辛勤的园丁?”
大花裤闻言,摇了摇头,片刻后缓慢而悠长地说道。
“不,我桑某人是它们的爹!”
——
花园里,处变不惊的少年郎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两秒的惊讶。两秒后,他的神色回归了平常,如是过往,云烟皆已消散。
“原来你是一株植物啊!”又过了三秒后,少年郎终是笑道。
“我弔!”桑海神色精彩,片刻后摇了摇头,又问道,“你来这里,享受什么?”
张梓意外地看看桑海想着他是不是问了一个重复的问题,可细想两个问题确实不同,便道,“我来这里,是因为厌倦了世俗的喧嚣,是因为厌烦了凡尘的喧闹。和寻常友人的交流都让我颇感无趣,作为一个人,我想着生而为人的人性;作为一个人,我思索着生来便有的俗性;作为一个人,我追寻着需要痛苦需要失去才能获得的神性···作为一个人,善待自己的方式就是寻找一片僻静的地方静静地思索人生,思索神与人,得与失,生与死。”
“
盘古开天地,海中通日月。
我不喜欢与世人接触,去看他们丑恶的嘴脸,也包括我自己。
”
桑海看了看他心有所感,却见少年郎还有说的,便不打断,做了合格的聆听者。
···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这几日,我的欲望仿佛回来了——极少的求胜欲、丰足的表现欲。它们将我包裹,将我围困,让我做一些事的时候会抬起头看看四周,看看有没有人关注着我,看看有没有艳羡与灵动的目光。”
“我像是沦陷了,沦陷得很浅,也不久。我寻找着方法让我脱困,若是找不着,便钻钻牛角尖吧!以木辛的功夫一个牛角尖还钻不破?”张梓揶揄一句又继续说道,“那一天,我确实没有钻破,因为那一天的夜晚我做了一个梦,梦醒后,我看透了不少,依然沦陷着,却已变得不重要。”
少年郎回忆了几日之前,慢慢的,说出了少年的梦。
“梦里的我,工作了,如我以往所梦,我二十好几,经历丰富,”他说着,身上的气质也变得深沉了些,“我经历了很多,失去了很多。追逐浮生幻光注定了痛苦,可每一次痛苦后的彻悟,比玉露琼浆更加沁人心脾——我沉醉于每一次的彻悟之中,凡人有太多的七情六欲,而我很多时候,无情无欲。”
“时间沉淀出了神性,也便让我逐渐失去庸俗的情与欲。”
“···梦中的我工作了,从起初的点点紧张变成了自然,我只是一个人,不寻找朋友,也不需要朋友。我喜欢一个人,喜欢一个人的幽静···我遇见了一个人,看着她,我感受到了愉悦,我知道她很优雅,但我也更知道她仅仅是一个俗人——她和我的圈子不一样,她活在现实里,而我活在真实的幻想中。”
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想?
庸俗的现实能给人多少认可?真实的幻想是不是另一座温柔乡?
答案,在每个人的心中。
“我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点共鸣,所以,我不拒绝和她交流。她人很好,眼眸之中有着我喜欢的灵动,但却不够,基于这一个缘由我便不可能为她跌入红尘···直到梦里的那天——那一天,我比赛着,她看着。那天的她穿的很美,黑色的短裙,灰色的浅薄棉衣,像是杏色的口红···她很可爱,很端庄,很优雅,我很喜欢她的穿衣风格···她给我加油鼓气,与我一起拍了照,还有一点点催促着,呼唤了我的名字。那呼声,甜柔甜柔的···我们一起逛了街,走着走着,‘我’像是年轻了许多——被我丢弃的欲望将我笼罩着,似是要产生灰暗的阴霾。我疑惑了,不知选什么,该做什么。”
“我循着我的心,没去思索,给她买了奶茶;循着我的潜意识,没去疑惑,送了她我喜欢的···正当我要做更多的时候,我的身体产生了拒绝:我在做着和以往一模一样的事?我,是在做着和以往一模一样的事!我在回归凡尘,我在,捡起过去我所丢弃!”
“是坚持,还是放弃?”
“是主动,还是随心地给予?”
“没有答案。”
“因为它们,一一地,消忘于心河。”
少年郎身上的气质又变得厚重了些,让身旁的中年人,微微惊讶。
“忘了吧,最美的失去是忘记,最美的获得也是忘记。记忆将去往远方,也随时都能被唤醒。”
···
“我享受这一段时光,我知道,我依然是一届凡人。我的神性依在,只是因为新的经历选择了沉默,但当我思悟之后,它便出来了。这时我的凡性停止了活跃,沉淀入了灵魂的深处。”
···
“对她,我还是会做些事情;她若让我做什么,我也会一百个答应···她是几年来第一个影响梦中我的人,她很好,所以我会享受有她一起的时光;她很美,所以我也会想着多看看···她是又一个让我梦里梦外的我都有收获的人:俗性,和我近乎绝缘了,我不再轻松地步入庸俗,除非我是为了追寻,遥远的浮生。”
“她,是那个人么?”
“人间烟火飘渺,终为她,跌入红尘。”
梦,散了。
花园里的少年和中年没有言语,沉默着,几分钟后,响起了一句。
无声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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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着,便难以真正的自由。”少年郎转移了话题,“我不仅仅靠着梦来使我变得成熟,也凭借着遇见更多的人——兼职的时候我看了各式各样的人的嘴脸,总有虚伪,总有丑陋。如今的我太过年轻,做不得真正的工作,也便入不了真正的社会。我想我几年后便会有所收获,可我还是想提前知道知道···花裤男,你经历不少,便给我说说你的吧!”
闻言,桑海点了点头。
“无数的尝试,才能制造出人生的起起落落,”中年人说道,“相比于非同寻常的你,我做的工作就多的多了——我做过服务员,做过保安,做过行政,还当过一段时间的官···研究生的时光以及毕业后的两年我做了不下十二份工作,觉得不喜欢,便都辞职了。辞职的原因倒不是遇见了什么什么人,仅仅是不喜欢——工作的意义还是有的,但于我而言却没有挑战性:我是一个极其强大的人,我所做的工作,也应该具有一定的挑战性。”
少年郎听得模糊,见状,中年人便简述了这些工作:服务员的工作是在达州的康达大酒店,月薪四千,酒店老板不错,还看见了同样会些功夫的人;保安是在南陌的家乐福当的,月薪也有三千,领队是老实人,说话直接地离谱;当官么也就是个小官,不想同流合污就没做下去了···来陌上桑前做的是律师,现在,四季园的家里还存留了律师证。
少年点点头,表示听懂了,如是,中年人便说了下去。
“一成不变的生活只会让人感觉到枯燥无味和生命流逝的无情,只有变,必须有了变,生活才可能多姿多彩——所以有的时候我会去冒冒险,所以,工作,我也想找一个有新意的:我找了很久,最后,来到了陌上桑,当了一名教师。”
“在陌上桑任教是挺享受的,不一样的老师,不一样的学生,这让我感到了愉悦···我对应试没有兴趣,在我的心中,成才之前必须成人···”
“当教师大概当了三四年吧,我的高中老师也就是老校长桑禹城找到了我,说让我继任校长。我一听,被吓着了,我年纪轻轻当什么校长?不行不行,我连忙拒绝···”
中年人说着,语速也渐渐提了起来,在花园里似乎出现了荧幕——老校长找到了大花裤,不顾后者的反对,给他进行了校长考核。在校董会的见证下桑海优异地过了关,成了校长的唯一提名人选···成为校长后,桑海兢兢业业让陌上桑变得更好,可没做几年他就觉得怪异,于是偷偷地,查了校董会的底子。
一查,才发现这些人原来都是混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作圣贤诗。他们像是当了甩手掌柜,当然,用他们的话说,这是对桑海的信任。
之后,桑海进行了一些改革,尝试有好有坏,好者居多,这也让老领导们啧啧称奇。
时至今日,陌上桑的校长闻名南陌,不过因为桑海的‘出神入化’。很多人知道他,却是没记住他的长相。倒是今年桑海喜欢穿花颜色花纹的裤子,也便让一些人记住了,也便有了少年郎给他起的大花裤的绰号。
···
“人的目光就是要放的远,永远看着当前,就无法知道前方是彩虹还是泥潭。”听了长篇大述,少年见中年人停顿,便是赞叹了一句。
“凡人对于我们而言就如同蝼蚁,天上神龙,怎会俯瞰地上的蚂蚱?”桑海点点头,说道,“可是人比起天地,连那朝生暮死的蜉蝣都算不上!作为这样的人若还把目光局限于眼前,岂不是一种悲哀?所以很早很早我就宏观地看待我的人生,我希望我的人生能让我真正地满足,我希望我能创造出属于我的人生意义···时至今日,我已经走上了我所创造的道路。”
“遇见俗人也会有收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风,便是俗人的嫉妒的针对!但无论他们怎么针对我,无论他们采用何种恶心的方式,我是我,仅仅是我——我不会因为俗人的堕落而堕落,我有我自己的风格,我有我自己的原则:遇见俗人其实也是一件好事,可以印证本心,看看够不够格!哈哈,想想我们都是苍天大树,想吹动这古木的一根树枝,都至少得十二级台风!”
张梓正想吐槽‘我们都是苍天大树’的时候,想起几日前桑海
偶然间提起的很早的工作经历,便说道,“管他十二级还是二十四级,大花裤,几日前你给我提过早些年的工作,今日有缘在花园里遇见,那么,你便给我说说吧!”
“就是那个凑巧耍耍的?”桑海回忆了几秒,问道。
“对。”张梓径直地点点头,也没去想桑海说的那几个是不是他所想,缘来不拒,听什么工作经历,都是好的。
“行。”
慢慢的,花园里,流淌出了中年男人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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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研究生的时候时间很多,也便找了兼职——在南陌随意地找了一家教育机构,没多想就进去了···我与这家教育机构的校长聊了聊并做了测试,便有了签合同的打算。合同约定了暑假是全天的朝八晚五周内轮流休息,等着学子们开学了,周内就只需要晚上上班:我心想暑假有空,研究生开学后晚上也有时间,再听了他的待遇,感觉还行,也便签了下去。”
“嚯!这么草率的啊!”张梓没忍住,吐槽了一句。
“草率个屁!”桑海笑骂一声,伸出手指,“我虽然不是法学院的但也懂法好吧,我清楚地看了合同知道这个合同本身就有问题,再看了看那位校长是代签的!代签!你懂不,我想你应该不懂吧!合同的代签需要授权委托书,没有授权委托书这便是一个无效合同。同时合同里面的免责条款是无效的,工资的发放与扣除、周末的双休严格意义上需按照劳动法来设置。同时这个兼职合同还有一个问题:时长过长!暑假里的朝八晚五意味着一周的上班时间超过了四十小时,而兼职类合同要求一周平均工作时长不得超过二十四小时···我签的是一个瑕疵合同,又有什么草率不草率呢?”
少年郎被嘲讽之后想想自己的学识,暗自摇摇头,只能道,“算你厉害行了吧!你继续说,我尽量不打断你了。”
“这才是长弓木辛嘛!”桑海点点头,继续往下说了。
“我入职的那几天,教育机构前前后后签了五个人——校长那厮给每个人都画了饼:暑假好好干,月工资六七八千不成问题,就算是学生来得不多,也还有一千二的底薪嘛!画饼充饥,是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没文化老板们的通俗手段。才毕业的学子不懂社会人心险恶,很容易便着了道,比如他们,也比如我。不过我还好点,我懂法,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处于劣势。”
“暑假,随着我们的入职正式开始了,不过招收学员并没有开始——没有学生的我们夜以继日地研究教学,还做了合同外的打杂工作。没学生,打打杂似乎也是应该的,但那厮还让我们招生就有点过分了!对了,这个教育机构只有俩人,一个咨询师,一个校长。你先别吐槽它是多么寒酸,是的,它是我见过的最寒酸的教育机构了,教育机构本就算不上学校,更别说总共只有两人的情况下还有一个校长了!看看我,或者看看南陌一二三四五中,哪个学校的学生不上万的?两人的教育机构就设立了校长一职,呵,真是笑话!”桑海说完人数便看见张梓有吐槽的趋势,便先行自动吐槽了。
少年闻言,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示意中年人继续往下说。
“入职八天左右吧,终于有了第一个学生,他学数学和英语,这也让许美女和陈美女激动了些——她们入职后的第一个学生来了,不仅可以有课时费,也可以传道受业解惑了。我们彼此祝贺,她们也对我说放心吧慢慢地学生会多起来的···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我们也以为一切会顺风顺水,可是没成想,从大约入职的第十五天开始,我们就注定了享受不了这份工作。”
“那一天,我记得是周三,每周都会有测试但时间并不一定固定,因为测试与否是他们说了算——那天下午,我们被叫了过去,收了手机,分开地坐在了空荡荡的教室里。我和杨少年做的物理,许美女做的英语,陈蕊做的数学。测试是突入其来的,但我支持这份突如其来因为我们要对学生负责——但有一点我绝不支持:我和杨少年签合同签的初中物理教师,而试题却是高一物理。题目不算难,我对了八九成,一直研究初中物理的杨少年对了七成,我看了他的试卷,分数应当是有七成。哦,在那厮的乱改下杨少年没有及格,我也只得了八成的分数。”
“测试结束,我们每个人都被约谈了: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也知道那厮在说我有什么缺点应该怎么做。我没去听也没在意,因为经历丰富的我远比他成熟,呵!地上蝼蚁也敢指导天上神龙?巨婴一样的孩子,也敢对战士指手画脚?不过我是为了看清俗人所以我并没有反驳,神游物外地渡过了俗人的批评。陈蕊出来了,许美女出来了,她们的脸色都算不得好,最后一个进去的是杨少年,待得久了些,我们在办公室议论着那厮怎么这么能哔哔的时候,他,又出来了——他挤出了些笑容,与我们道了别。”
“道别?我们听见他的道别十分地惊讶,短时间的惊讶之后我们知道他是被劝退了——我们要去找那厮理论不过杨少年阻止了我们,他说,他本来就是来南陌玩玩,玩了这么多天,也是时候回去了,即便现在不走过一段时间也是要走的所以不要有什么可惜。人生相逢一场便是缘分,离别匆匆也很正常,分开常常不会给人准备的时间···我们聊了一会儿,互赠了礼物,便真正地告别了。事后的某一天我们在群里抱怨的时候问了他,他说:他是被辞退的,辞退其实很简单但矮冬瓜哔哔了很久还打了感情牌,辞退的时候也没礼物,更别说半个月的工资了。”
“矮冬瓜,就是那校长,记不住俗人的名字便用绰号来代替吧!另一个的咨询师戴了眼镜,就叫四眼臭蛋吧!”桑海想了想,给两人安排了称呼。
“一开始,有了第一个学生,我们以为这是美好的开始,一切都会变得顺利。没成想杨少年的离开才是一切的开始,后面恶心人的事,接踵而来,纷至沓来。”
“杨少年离开的第二周,也是周三吧!这一周里又招了一个老师所以还是五人,五人不少,矮冬瓜说为了方便管理便让我们其中一人当教导主任。教育机构的教导主任就是比老师高一个级别的,你想想,校长都能有,教导主任有什么不能有的?”桑海继续说道,“看似是合理地安排工作可事实却不是如此——陈蕊当了教导主任,出去了,被矮冬瓜‘指导’了一番。回来后她就给我们说这是在分化我们——矮冬瓜让她管理我们,或者应该说是找我们的碴!矮冬瓜,是让陈蕊记下我们任何可以扣工资的情况并上报给他!”
“这还没完,很快的,我们其他四个人都被叫了出去——回到办公室的我们说了彼此的谈话内容,嗯,一样的:矮冬瓜让我们说其他人的缺点,然后在和每个人聊天的时候都说‘谁谁谁觉得你哪里做的不好’。事实上,我们并没有说彼此的缺点,对他人的宽恕是对自己的自律,人不害我我不害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经历杨少年事情之后的我们更加团结,更是不可能对彼此恶语相向了,所以谁在说谎?自然只能是矮冬瓜了。”
“短时间内,分化了我们两次,可我们不是小孩子,不会被只言片语所迷惑。”
···
“入职二十多天吧,来了一个片区经理,他在我们这待了几天——来的第一天他给我们开了长会,长篇大论地说他自己的经历,说他多么多么热爱教育机构热爱工作,一天不工作似乎就活不下去了,说他感谢总公司的领导给了他机会···一时间我还以为我进了传销组织,但细细想更大可能是开会这人被洗脑了。我依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以为他仅仅是来走个过场,甚至以为他人会好一点,没成想,他来的这两天,把我恶心了一遍。”
“应该,就是他来的第二天,卫生间的墙壁漏水了,没有工具,没人能修,修管道的师傅也在匆匆赶来。而且当时我们五人都在办公室里研究学问,不知外面的事情——唯有我听见了水声,出去了,主动帮了片区经理——我看见他在扫水就过去帮他,听水声看水色当时的我觉得是墙壁漏水,便问了他现在卫生间能倒水么?他没回我,像是被这一次漏水给击溃了神志···我扫了很多水,最后也确定是墙壁的问题,我叫了同事出来让她们都做点,这样便不会落下把柄,我也等着修水管的师傅来了才回家吃了中午饭···没成想,当天下午,我便被约谈了。”
“约谈我的是矮冬瓜,一开口,就是老阴阳人了——他说我有很多缺点,同事觉得我很差劲,他觉得我很高傲,重复了好几次找不着新词语他就开始批评我这次的扫水——‘片区经理说你问他卫生间的问题’、‘你看见他在扫水怎么不第一时间帮他?’、‘公司是一个大家庭你怎么中午就直接走了,不应该等着扫水结束么?’。就像这样的问题,我没听得仔细,但大概就是如此。”
“我去!这人真是巨他妈恶心,你问问卫生间有什么个错法?你问了他不回复你才算错!大错特错,这是不尊敬!还什么第一时间帮他?我想扫水可不是合同里的工作,帮助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你既然都帮了就应该感谢你,居然还弄出个第一时间的理由,荒谬!公司是一个大家庭他们难不成是宝宝需要抱在怀里?修管道的师傅都来了还不让回家吃中午饭的,就应该和他们待着一起看着师傅把墙壁修好?然后中午的吃饭时间没了,想要吃饭,就被安上翘班的罪名?”张梓终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大篇。
闻言,桑海一点也不错愕,而是肯定地点了点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想要恶心你,就有成千上万个理由。他们只会觉得他们是对的,其他人做什么,只要他们觉得不好,他们便总能找到错的理由。
“这,便是庸俗的世人。”
“这,便是虚伪的小人。”
一少年一中年对视一眼,皆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风,起了,吹了花园里的落叶。风还没停的时候中年人又继续说了下去,风静了,中年人又是说了很多,说到了中途。
——
“八月十五号,发工资了,毕业后的第一桶金原应该让我们每个人欢喜,结果却让我们大跌眼镜。七月没有课时的我拿了八百,七月上了七百课时费的许美女工资不到八百,陈蕊也不过一千多。我倒没什么就是来经历的,几百块钱,对于我连零头都算不上,大学时候当一天教练就能赚一千,出去冒险一次购物就得花几千,所以又怎可能在意八百呢?我是可以在意但因个人原因没在意,我的同事自然就在意了——画饼的六七八千变成了泡影,一千二的底薪变成了四百,七百的课时费被除以了二···这一次我们和矮冬瓜产生了争吵,碍于压力,他给有课时的人加了几百的工资,虽还是少,但也算缓和了下来。”
“接下来的事,就越发地离谱了。”
“大约八月二十三日的时候吧,嗯,应该是这天···”
“之后片区经理又来了一次,这一次他又给我们开了一个会,会里他说让我们每个人提提意见,哪里可以改善啊哪里需要补足啊!比如说卫生间可以再干净点,办公室里,可以放个书柜嘛,每个人带几本书来···我们腹诽这是在说屁呢但后来的大兄弟个性有点直,便说卫生间确实脏了点,说办公室要是有个书柜就可以多放几本书了,还可以买点盆栽···于是,这个大兄弟当天就被约谈了,没过几日,他凑巧找到了另一份工作便辞职了。”
“这两个月里,本是初中数学英语物理老师的我们,额外地当了高中数学老师、高中物理老师,还当了小学语文数学老师···”
“九月份,是我做的最后的一个月,也没有做完便告辞了。上旬的中秋节没有假期没有额外工资算不得什么,中旬的大概十七十八十九号连续发生了两件恶心人的事,让我没忍住,结束了这一份辣鸡的工作。”桑海不知从何处拿了蓝色的玻璃杯喝了水,又慢慢地说道。
“十七号,也是周三。暑假没有招收到几个学生的矮冬瓜开始作妖了,想方设法克扣我们的工资,或许不仅仅是他而是整个教育机构——这一周的考试卷子不仅仅是高考卷了,而且是经过汇编之后的高考卷,我看了看,其难度在历年的高考数学之中都能排上名号!这是干嘛,不就是想把分数拉低好克扣底薪呗!我觉得有趣,还是做了,研究生学历的我即便四五年没做高考题但方法还是记得住,做完之后我估摸得个120绝对没问题。然而,分数下来之后,我惊讶了——我只得了九十。”
“我去对了答案,发现一道选择题的答案出了错,一道填空题印错了,以我的答案是对的。除此之外,还有二十分钟的乱扣——选择填空固定答案他们做不了手脚,于是只能教小学生的矮冬瓜和大专文凭的四眼臭蛋开始在大题上做手脚:与标准答案的步骤有些出入,就能扣个几分;一道四分的小问,坐标轴点共六个,四眼臭蛋在我一个坐标点下划了一道红线便是扣了四分!而且我的坐标还设置对了的!即便错了,一个坐标点扣四分,六个岂不是二十四分?比单道大题的总分高了一倍!写了步骤不给分我勉强理解吧,可连我完全对的小问分都不给全!120分是我往低了算,没成想,这一次改卷,拉低了我想象的下限!”
“我去找了四眼臭蛋,他说我的步骤和标准步骤不一样,我解释道就没有和标准步骤一样才能得分的改法,他不听。于是我又去找矮冬瓜,给他说改卷有问题题目也出了错,他说他没权利,说改卷就是这样的题目出了错对大家还不是一样公平。我说让他向上面反映,我要求重新修改试卷要求按正常的打分机制来打分,他听了就是不做,还一直说改卷没问题一直说这是公平的说我有问题。我心想他改不了,得了,不听他多哔哔,回办公室了。”
“研究生学历的你被一个大专生和小学生如此对待,确实是够恶心人的。”张梓饶有感触道,“换做我,我当场就发火了。”
“也算是发火了吧,毕竟矮冬瓜还在那长篇大论,我就直接回办公室了,”桑海笑道,“以我们的神性自然不会被这种小事影响了情绪,按理说应该如此——看清俗人,印证本心,不带有半点情感,遑论抱怨或是暴怒!”
“可是,第二天发生的事情,彻底把我激怒了。”桑海说道,声音也变得略微严肃了。
少年闻言,认真了些,听了起来。
“开学了,上班时间也就发生了变化,周内,算是兼职了:每天工作俩小时,由他们安排,而因为刚开学几乎没招到学生所以我们都是下午三点到五点上班,而十八号的学生临时下午五点到七点要来,那一天的工作时间也应是变成五点到七点。当天中午通知的,被安排了工作,我本来十七号就对改卷不满,心想周内每天只上两小时所以下午三点到五点就没去了,何况,合同里面明确写了周内以课表为准!十八号,我五点到七点去的,上完课我收拾东西就走了,让我意外的是,第二天也就是十九号,我被四眼臭蛋约谈了。”
“他一见我来就把我叫了过去,说我十八号下午三点到五点旷工的事,我说你给我安排了五点到七点的工作那为什么还要来呢?他哑口无言却强词夺理说我这就是旷工!我懒得和他争论,便问他怎么看待做题需要和标准步骤一样才能得分的改卷方法,我问他他这样能得多
少分,我问他他参加过高考没高考多少分,我问他参加过多少次月考期中期末。他又一次被我逼的哑口无言然后满嘴喷他自己!我挥挥手,径直回了办公室,潇洒得很。”
“没过多久,他又来找我,我第二次给他面子没成想他说的一样的问题� �我没当复读机只是简单重复了我的看法,他哑口无言,继续强词夺理,于是,我就又回办公室了。”
“第三次,他又来了,我没理他了,做着自己的事,等着下班了我就准备回家了——这个时候,他把我拦着,声音很大!他很大声地说改卷没有问题,说我怎么怎么滴···还有些话我记不清了,大概,他在骂人吧!具有神性的我淡淡地回过了头,大概说道,‘我,毕业于陌上桑中学,就读南陌大学,如今是南陌大学研一研究生,高考数学我考了一百四十多···’,我问他是我学习好还是他学习好,问他谁有资格来评分,问他教育机构里有学历比我还高的么,问他出题人有没有我会做题!他很惊讶,第N次哑口无言了——俗人只会用辣鸡的方式发泄自己的不满,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桑海说了一大通后,看着少年,笑着问道。
“不就是把你拦着么?”少年摊摊手,道,“难不成还敢打你?以大花裤你的实力,他若动手,你得上明日头条吧!”
“真不愧是长弓木辛,”桑海赞叹一声,也不藏着掖着了,“他把我拦了下来,说这件事不解决不准我走,我无语了,让他好好解决他不解决直说是我的问题,这能解决?不能吧,既然不能解决我就不可能浪费我的时间,所以,我依然往外走去——他也依然拦着我,如此三番五次之后我动了真火,我的眼神变得冷了,看着他,我知道他想动手了但我也想动手——这个时候的我散发出了恐怖的气场,也带有了淡淡的杀意,他若敢拦着,我便让他做那溜溜球!我看着他,如同俯瞰地上的尘埃,我走过去,他不敢阻拦,我便回家了。”
“当天晚上,矮冬瓜给我发了消息,说我被解雇了,第二日,我去解除合同,倒是有些有趣。”桑海说着,见少年微微出神,便停了下来等待后者出神结束。
听闻桑海所说,张梓有所感便将自己代入——他仿佛置身那般场景,身前,有一小人阻拦。阻拦多次让得他动了真火,他,准备动手了,身上的力量开始凝聚,但凡出拳便能···出手前的少年散发出恐怖的气场,这气场,便会让大多数人,胆战心惊。
若辣鸡不让,便废了辣鸡。
地上的蝼蚁,何以与神龙为敌,尔等若无知,便化作尘埃吧!
几秒后,少年回过神来,冲着桑海笑了笑,摊摊手后又将手抱在了身后,好像在说现在我又是听众了。
少年的脸上,仿佛多了一株,悠闲的蒿草。
——
“十九号,我去解除合同,这一日,矮冬瓜和四眼臭蛋都在——三个臭皮蛋顶个诸葛亮吧,他们一人一个半加起来就是三个,所以也有恃无恐了。一去,又开始说我有什么什么问题···我没让他们说下去,直接告诉他们今天来解除合同,搞快点别墨迹合同拿出来。嘿,那矮冬瓜一听就笑了,说合同在南陌总部现在拿不出来。对了,这里得先说说——我们入职的时候这个教育机构还没有办学许可证,签的第一份合同自始无效所以签了第二份南陌总公司的合同,第二份签的合同被找了借口收上去了,所以当时我的手上是没有第二份合同的,倒是有第一份合同。”
铺垫了背景,桑海便开始秀操作了,只见他的神色上多了骄傲,话语也更加洋洋洒洒。
“合同拿不出来,没问题,我笑笑说合同一式两份,甲方乙方各一份是必须的。现在合同都在你们手上本就是违法的事,合同拿不出来好啊,这样的情况有人巴不得看见——我只需要打个电话,局里相关人员一来查证,查证属实就要追究你们的缔约责任···我还没说完他们就怕了:矮冬瓜去了他的办公室,从办公室里找出了传说中应该在南陌总部的合同。”
“合同找出来了,又开始说钱的问题了,矮冬瓜没发话,四眼臭蛋倒是说了:说这个月我旷工一天扣了多少,算来算去总共给我发400。400?寒酸人?我问了几次他们居然都是点了点头,感情他们看不出我的不屑和反问?我没被气着,又开始了给他们普法——南陌的最低工资标准是一个月1650,在这里做了七月八月九月的一半以上,算下来应该总共发5000至少,七月发的少八月发了两千,所以九月发个两千也便够了。他们闻言便摇摇头,说我是狮子大开口,不仅打断了我,还又开始说我有什么问题。”
“打断别人说话我可是祖宗好吧——我被打断了便打断了回去,继续了普法——我说先不谈合同,七八月份,平均一天工作时间在七小时以上,一周四十小时以上便是全日制的工作。全日制工作算的是时薪而时薪最低是17元,一个月打200小时,七八月份的工资加起来总共便是七千,九月份就算一千吧三个月总共应该发八千至少。除此之外还有节假日以及加班的问题,根据劳动法···我普着法,他们懵比了,还打开电脑去查,却找不到半点反驳的理由。”
“说着说着,四眼臭蛋像是要说什么,我便又发话了——我感觉他是想说我怎么证明的问题,于是我给他说这样的情况就算举证责任不倒置,也可以申请对教育机构的监控进行调查,只要有证据证明我在这里工作多少时间,那么工资就应该发多少···我一环接一环,让他们接不了嘴,不过俗人确实是我难以想象的,他们说不过,就开始了喷人。”
“我笑笑,直接拨打了一个电话,开了免提——我问电话里的人,如果一个教育机构没有办学许可证就招生教学会受到什么处罚,电话那头想了想,给我说现在教育领域是个香饽饽谁都想分块蛋糕,若是被同行知道了没有办相关手续即便事后补办了也会被狠狠地砍一刀···我又问如果这样的情况还签了合同呢?电话里的人又对我说,没办手续说不好听的连机构都不存在,这样的合同自始无效还可以追究违约责任···我打电话的人是我的朋友,事后还问我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反正打了这个电话后他们俩彻底懵了,从一开始的暴躁变成了色厉内荏又变成了担惊受怕,问我想要怎么解决。我说,就三千吧!他们摇摇头说没这么多钱,我一听,知道他们是在浪费时间了,撂下一句劳动局教育局见,就直接出去了——我当时还邀请了友人一起,友人长得孔武有力,他们也没敢阻拦只是让我留下来商量商量,反正我是没留下来的,有这个时间,我和友人去浪去了。”
“当天傍晚,我的手机便有了数十个未接来电···”
“吓了他们几次,我倒也没真的举报他们因为我的同事还在,最终的的解决还是三千的方案,自此之后两清了,但两清可没有记录下来,也就是说我随时可以找他们的麻烦。”桑海说了很多,又拿起了杯子喝了水,大概说完了,也便长舒了一口气。
——
“后来呢?”张梓等桑海喝完水,问道。
“后来?还什么后来?后来我就和这个教育机构绝缘了啊,难不成,我还去关注这种垃圾教育机构不成?”桑海略带疑惑,回复道。
“我是问你当时的同事后来怎么样了还在那里做了多久,而你结束了这个工作之后,又去做了什么?”张梓想了想,补充了自个儿的问题。
“后来,嗯,”桑海回忆了一会儿,说道,“记得没错的话,许美女是在十月末就走了,她倒是想早点走不过当时带了一个小学生,时长两个月,要等着教完了走;陈蕊是等着公招,十一月底吧,也辞职了···话说我走的时候也正好来了一个女生,准备签全职合同的,但在发生我这件事后她就签的兼职,兼职了一段时间,就没做了。”
“那感情你还做了好事咯?”少年笑道。
“当然,”桑海点点头,“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十七十八十九号那个女生都在,我还帮了她不少,她也看了我的试卷与我聊了天,或多或少知道我的优秀吧!想想啊,陌上桑的天才南陌大学的高材生都被如此对待,这教育机构是得有多么辣鸡!所以她从矮冬瓜的画饼中跳脱出来了吧!看清了俗人的本质,找个借口做了兼职,再找个借口就走了——毕竟兼职的合同几乎没有违约的可能性,工资结算快,想走的时候也就可以离开。”
“有点道理,你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张梓说道,“所以,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去和朋友浪去了啊,工作三个月还读研确实有点累,所以我和朋友寻了有空的时间去仗剑天涯,爬了很多山渡了很多水,看了许多花虫草,摘了几千牵牛枝···我们都是寄情山水的人啊,一有空,就喜欢去少人的山里走走,就喜欢去无人的野外逛逛,去寻寻山间的谪仙,去访访世外的神灵···待到寒假,我与友人去了达州···说起来达州的康达大酒店很不错,不仅菜不错人也很不错,所以之后我去达州游玩的时候在那当了服务员,我给你说啊···”
“这个教育机构怎么样了?”张梓听着桑海的长篇大论暗道不好,后者若是说了‘我给你说啊’便铁定停不下来,所以适时地打断了他,“倒闭了么?”
“倒闭不倒闭还真不清楚,”桑海摸摸头笑笑,收住了长篇大论的趋势,“毕竟,如你我之人不可能关注俗人的,自然也不会关注俗人所在的辣鸡教育机构了。”
“至少,”桑海想了想,“我在南陌可没听说普尼玛的众教育了。”
“作为陌上桑的校长没听说的话,那大概率它在南陌绝版了吧!”张梓说道。
“嗯?”桑海不置可否,神色上却是有些夸张的笑意。
夸张?少年想想,回味了自己的问题,又说道,“不是大概率,而是一定?百分之一千,十分之一万?”
虽是疑问句,却是比肯定句肯定肯定。
“嗯!”
“张木辛,年少有为者也!”
“大花裤,与我同神人也!”两人相视一眼,皆是笑了起来。
————
风,又起了,伴随着笑声。
笑声渐渐消失,风,还在轻拂。
“这就,讲完了?”少年郎看了看中年人,试探地问了一句。
“对啊,虽说个中事情很多,但我已说了我能回忆起得了,此间其余,都消失在了时间长河之中,沉淀入了海底···”桑海拿出水杯喝了一口水,一直都是他在说偶尔少年吐槽吐槽,说了这么多也是累了,两人谈话,又怎么可能一人为主?
“我说了我的,也是时候听听你的了,这是交换,是礼尚往来,是来而不往非礼也,就如那千里送鹅毛,也得有鹅毛啊!”桑海继续说道,说着说着就笑了,因为他看见少年有些无奈地摸摸头,像是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我的工作经历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张梓开口之时就摸了摸后脑勺,想了想,又组织了话语,“虽说和你一样也是遇见了恶心的人吧,但比起你来算好的了,最差的也不过是不发工资——我一告,工资也就发了,没你那么曲曲折折···”
“稍微有意思的就是当教练陪练还有家教了——教练陪练不用我解释吧!”张梓与桑海都是习武之人,便不浪费口舌,“当家教的那段时间我觉得很棒——学生很聪明,比我小点,智商足够就是容易犯糊涂。我呢,天才得很,看一遍书什么都懂了···我就像是一个小老师,把我的思路给他们说了,还一起讨论做题方法···年龄相仿的我们不仅仅在学习上交流地好:小男孩们想要和我一起玩,初一初二的少女还打听我在哪读书···我收费收的低,尤其是熟悉之后就没怎么收费了,不过家长该给的给,说我比起那些大学生还上的好···”
“哟!看起来你当家教的时间不短啊,高一生!”桑海揶揄一句,在高一生三字上加重了语气。
“那是!”张梓自是知道桑海在揶揄什么,略带自豪地说道,“以我的实力、我的气质、我的心性,装作成熟一点实在是简单。就算没有这些,我不还认识一会化妆的女生么?让她帮我化化妆,小学时候的我都能被当成大学生。”
“陈思雅?”桑海猜测道。
“对头。”张梓点点头,不置可否,想了想剩余的,便又说了下去。
“当家教的经历是断断续续的,装作高中生装着装着也便露馅了——我没藏着掖着承认了我是南陌中学的初中生,不知道不要紧,知道了,家长们表示惊讶说遇见宝了,学生们则是说要转学或者认识我这个学长。嗯,我的学生里有南陌中学的,还有一中五中的···我初三毕业的时候,两个初二的少女还嚷嚷着说也要读陌上桑呢!以她们年级前五的成绩,读陌上桑铁定没问题。还有几个少年说他们会努力保持年级前三十,争取进前十···过一年,我就能多了两个熟悉的学妹。过两年,又多三四个熟悉的学弟···”
“那你很棒棒咯!”桑海待张梓说完,笑了笑。
“当然!”张梓肯定道,“当家教的经历到此便告一段落了,如今我诸事缠身,做不得长时间的家教。过去的经历我已有足够的收获,说与不说,想与不想,都差之不多——它们虽美好,却也像是琐事,不会被我放在心上;未来的经历更加丰富多彩,我很期待。我的工作经历相比于你实在是没什么说的,年纪轻轻的我还有着大把的时光可以任性——我做什么兼职只要感觉不爽了,都可以随时甩甩手走人,因为我并不在意,做事我只要对得起自己,那便绝对地胜过了公平。”
“也对。”
···
两人聊着,继续在花园里走。学校的后花园本来就少人,时至傍晚人更少了——两人在花园里待着的时候只有几个少年郎过来瞅了瞅,见两人洽谈,便悄悄地离开了。
走着走着,清脆的铃声响了起来。
走着走着,听见了他们的声音,听见了她们的笑语。
走着走着,到了花园与主干道中间的路上,张梓忽然瞅着一处,捡起了什么。
————
“这一路,你送了我一个故事,如你所说的礼尚往来,我也送你一个礼物。”张梓直起了身子,看着桑海轻笑道。
风里,响起了少年的话语。
“一花一须弥,一叶一菩提。花叶若一体,予你一世界。”
“送你了。”
叶子,从树枝上飘落,沉淀了安好时光。世人都说芥子纳须弥啊,一朵花,是一个世界。一片叶,也是一个世界。世界中的生灵在世界中生活着,纵使朝生暮死,也度过,它们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