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片场, 任逸飞从小在片场大,他对这里异常熟悉,闭着眼嗅嗅味知道是这儿。
这里有很多人, 导演、副导演、摄影师、编辑、场务……但他们像是看不到这个角落。
“当我发现你也在这里,我一直期待这一天。”对面的天喜一抖衫,坐下来, “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吧, 任逸飞?”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笑容也讽刺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拍卖会, 你和萨曼一起来的。如果那时候我查一查, 也不会错。”
“‘任逸飞’?他怎么知道?”任逸飞才发现自己也是一身衫, 且他已经不是钟岚的样貌, 而是本来的任逸飞的样。
不他很快冷静下来,这个副本本来别,出现这种况也不奇怪。
“你没死?”
“死了,进了荒芜之角的那一天死了。这里是和荒芜之角一样的地方。”明明之前还恨不得弄死他,这会儿见到了, 天喜却是意外的心平气和。
了这话,任逸飞觉得奇怪:“你……不,你们,其实没有真死, 而是跳槽了?”
应该也不是真的跳槽, 没说大厂月入七千的员工跳小厂月入三千的,图什么呀?
虽然他一直觉得荒芜之角够糟心的,但是low中自有low中手,这个‘休闲小游戏’的下限已经突破了人类的底线。
所以任逸飞又自己驳回:“不, 应该是失败之后,作为战利品或俘虏留下了。”
天喜眉直跳:这人说话可真是无遮无拦,据说还是娱乐圈的影帝,他是怎么在那个需要高商的圈里混下来的。
“进入小游戏副本后,你所有的举动,我都看到了。如我一开始担心的,你果然是我的劲敌。”天喜回避了‘俘虏’这个题,转而说起其他的。
但是天喜不知道,任逸飞是个非常敏锐的人,一句话能分析出很多信息。
于是任逸飞笑了,眼睛看着天喜,:“我自认自己的表演没有大错,然而你却直接知道是我。所以,你们看到的是灵魂真的样?”
天喜一愣,脸上稍稍露了痕迹,可是不等他掩饰,那边任逸飞又开始分析了。
“能观察进入游戏的玩家,必然是这个游戏的授权。资本家们不做无意义的事,是不是你们还有一个指标,比如干掉一两个荒芜之角来的玩家?”
天喜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一秒后转回来,直视任逸飞,却是色厉内荏。
“之所以你选中我,是想要在我们最擅的领域击败我,对吧?”
任逸飞一边说一边分析天喜微妙的表变化。这双眼睛观察着,天喜感觉自己是毒蛇盯上的猎物,毒蛇久久不动是在想从哪一开始吃更好。
黑兔和萨曼果然是朋友,天喜自嘲似地想。
上一个看他几眼能扒掉他的面具的家伙是萨曼,那个人十足狡诈,他是把自己伪装成混混。萨曼骗了所有人,然后他搞出了虚拟游戏。
这两个喜欢观察和分析别人,让人毛骨悚然的家伙聚集在一块儿了。
“不,黑兔应该还不知道萨曼也在这里吧?而且负责萨曼的还是个豺狼一样的玩家,喜欢慢慢折磨死对手。”天喜忽然觉得,自己找到了让这个兔失冷静的点。
“我之前还在想,这里的‘鬼’算难找一点,也不至于来一波荒芜之角的玩家团灭一波。原来如此……”
任逸飞不知道天喜在想什么,他想起了论坛上的说法。
一开始‘小游戏’出来的时候还能活下几个,但是这段时间,基本来多少死多少。大家都在猜测是boss进化了,现在看看,明明是整个副本进化了。
这个‘小游戏’的副本,重点从来不是‘鬼’,而是玩家和‘鬼’代表的立场。荒芜之角和绝望列车以玩家为,在这个‘棋盘’上对弈。
而天喜这样的,一开始是‘棋’,死亡后沦为‘伥鬼’。他们这些人的存在大大增强了游戏的难度。因为他们是荒芜之角出来的,他们最了解曾经一个阵营的玩家们。
用荒芜之角的左手打荒芜之角的右手,这个游戏真是有创意。
“哈哈哈哈……”任逸飞笑得很开心,差点儿眼泪都笑出来。
给敌人送装备,荒芜之角原来做了那么久的‘运输队’。
“不要太得意了,黑兔。”天喜的表变得异常难看,任逸飞脸上的笑是那么的刺眼,让人恨不得将这张漂亮且自信的脸毁掉。
“抱歉,不是在笑你。这里的‘鬼’不知道这些事吧?也对,棋需要做,不需要知道太多。”
“那么,”任逸飞敛了笑,他不笑的时候,眼睛乌黑深邃,精致的五官带着淡淡邪气,“你准备怎么拿下我?”
天喜一直觉得,黑兔任逸飞是势很足的后起之秀,能威胁他,但还不能和他平起平坐。
然而这一天,真的直面这兔的时候,天喜却那气势压制着,冷汗湿透衣背。
“你是谁?”天喜感到迷茫。他自己是学戏的,很清楚的知道这种威慑力绝不是人吹捧几句,或靠着天赋演几场戏能拥有的。
这是无数次胜利叠加,甚至是百战不败而形成的‘老天下第一’的气场。
而他,一个戏剧世家的后人,戏场泡大的人,竟压得没有还手之力?
这人还这么轻,怎么可能?他是出生之后一演一叫得出名的戏,也十几二十,他的身上怎么能形成这种气势?
“你要击溃我,却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任逸飞摊摊手,“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不是要击败我吗?给你一个机会。”
这话可真是太气人了,什么叫‘给你一个机会’,是求他了吗?几句话后来人控制了话题向,天喜怒极反笑:“好,我倒想看看,你的实力是否也和你的嘴一样硬!”
一个剧本丢来,天喜手里也有一个:“这个剧本我之前也没有看,我们的起点一致。划红线的是要演的角色。”
任逸飞接住剧本,剧本上写着《夜歌》,翻开看了一页,似乎是民国时期的剧本。他抬起:“npc是裁判?”
“同一个角色同一个场景,我们各演一次,导演不说‘卡’,戏不能停。”天喜是真的想要和任逸飞决出高下,他不搞那些阴谋诡计了,想用演技,堂堂和任逸飞拼。
绝对的公平是没有的,因为角色有契合度的题,但是相对的公平,他可以做到。
“戏更的人胜出?”
“没错。”天喜一扬手中剧本,“半个小时准备时间,可以临场修改剧本内容,但是人物不能崩。”
任逸飞点点,这开始翻看剧本。
如果时间充裕,任逸飞会将剧本翻看数遍直到起毛边,但是现在时间不足,那能快读。
他带着一定目的性,准确地找剧本所要表达的信息。
这个目的性包括并不限于:时间、地点、人物、事件起因、事件程、事件转折、事件结果。
前是一种想要读懂读透的想法,后是纯粹的‘应试阅读’,不为别的,为拿高分。
任逸飞两都行,以前他多用前,拍戏之前差不多把整本剧本都给背下来。进了荒芜之角他多用后,快速找重点。
二十分钟不到,任逸飞已经将整个剧本翻看一遍,囫囵吞枣般。他也知道了这个故事大概是在讲什么。
他要演的呢,也不是主角,而是一个具体说起来没有什么辨识度的很普通的配角。唯一的不普通,可能是他也曾是权贵,幼纵享人世繁华,如今人到中,尝遍时间冷暖,也赶上了社会变迁。
任逸飞一眼看到了这个人物身上的闪光点——新旧矛盾。
旧社会的权贵少时期,和新社会的平民中时期,他身上集中了时代赋予的矛盾点。
虽然他本人已经放弃抵抗命运,连辫都已经剪了。但其实内心深处还有一些顽固的无法剔除的东,在倔强地烧着。
剩下的十分钟,他将这个人物重新了一遍,在脑里凿刻出一个大致的印象,戏开始了。
天喜说他先来,任逸飞也不抢,他还能多几分钟再看看剧本,这不是很好吗?
他自己搬个小马扎一边儿看剧本了,和以前一样。
天喜的戏他没看,这东怎么说呢,要看,多多少少肯定记下一些觉得可以的眼神、反应、应对等等。但是这些闪光点是别人的,非要拿来和自己的相结合,很容易水土不服。
所以他干脆不看了,担心影响到他,打乱他的安排。
然而也是十五分钟,那边喊了停。任逸飞抬起,看到天喜手里提着一尾活鱼,似乎也愣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喊停。
但是他没有多做停留,直接下,目光转向任逸飞。
任逸飞也放下手里的剧本,朝着目光聚集的中心点。天喜看到他顺手牵了一个空鸟笼,但他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
这一幕的戏很简单,初秋季节,角色揣着手出来溜达,路上遇到了几个人,最后买了一条鱼回家。
任逸飞来了,提着一个空鸟笼,蓝色的布垂下,挡着,仿佛里面还养着鸟。
“哟,三爷,您哪儿啊?”
任逸飞反射性掸袖,要打千儿,可是半道想起来,如今这是新社会了,得改规矩,硬生生又把手扭了,极为别扭地伸出一手摆摆:“我这,随便。”
“您那八哥今儿怎么不叫了?”来人有些奇怪。
剧本里这个人以前是养八哥的,最近给卖了,换点钱。这个点加得恰到好处,对面也接得很流畅。
任逸飞的脸上露出些许窘迫,他将鸟笼往背后挪了挪,既不想和人说自己卖了鸟的事,也不想继续鸟笼的话题。
所幸对方没有紧盯着这个话题不放,倒是说起了别的:“我记得以前咱们城有很多乌鸦在飞,还有别的麻雀、鸽,怎么都看不见了?”
任逸飞抬看着,似乎看着紫禁城的方向,苦笑着:“已经乌鸦抛弃了啊。”
“改了台词?!”台下的天喜攥紧了拳。
原台词是:乌鸦也飞别处了吧。但是改完之后的这一句,那种‘时代所抛弃’的悲哀更是透骨。
尤其是‘抛弃’两字,不是说这座城市,更是说这座城市的‘旧人’。
天喜紧盯着聚光灯下的任逸飞,他自己饰演的时候,是演一个内心还不肯离开旧社会,身体却不得不接受的失意中人。
他刻意弯着背,眼神也藏着怯,是偶尔怀念地看看周围的老物件。
然而这种肢体戏和眼神戏,老实说,大方向没有题,是点不够。
可是任逸飞呢,他那个打了一半的,不合时宜的千儿,还有缩到身后的没有鸟的鸟笼,以及最后一句‘乌鸦抛弃’,这个人物的形象立刻鲜明了。
剪了辫,却第一时间打千儿,这是个旧社会来的人。
提着鸟笼,里面没有鸟,曾经阔气,如今落魄了,是还不能忘记旧日时光。
看起来有些啼笑皆非,但是笑之后又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悲哀,小人物时代的马车拉扯着的感觉。
任逸飞的台词没有更多,动作也没有更出格,但是两边比对,天喜的演绎像是烧的烟一样苍白。
“原来这是任逸飞,”冷汗从天喜额角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