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草地, 哗啦啦吹落一片晨露。对草根处穿行的人来说,这就是一片淅淅沥沥雨。
“小江哥,今天找到了什么?”
看着小江两手空空地往回走, 在草丛间穿行的人都在问他,但小江只是虚弱地摇摇头。
“我们一起找?”一个人影顺着长长的草叶子滑下来,带下一滴凝结的露珠。露珠直接浇在他身上, 全身都打湿了。这人打了个喷嚏, 又嘻嘻哈哈笑着,他的头顶上还有一朵花,像个帽子。
“我……咳咳。”‘江’才张嘴, 就咳嗽起来。
‘江’手里拄着一根草茎, 草茎上留着一片伞大的叶子用于挡雨。他白着脸, 时不时咳嗽, 在身边粗壮的绿草的衬托下越加渺小,看起来可怜极了。
“哎呀,你这个身体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好啊……”来人用同情的眼光看他,顺手递给他一个巴掌大的小虫子,“送你玩。”
巴掌大的肉虫子, 白白的没有毛,长着一对黑豆一样的眼睛,居然还有那么几分可爱。江摇摇手,拒绝了。
“那我走了, 今天的份还没找到呢。”
这人抓住一根光滑的草茎, 灵活爬上去,很快消失在叶顶。
‘江’继续往前走。
泥土是湿润的,留着很清晰的脚印,他扒开两根草, 顺着脚印寻找路途。
抬起头,天十分遥远,远只能看到蓝艳艳一片,那些往日被踩在脚下的小草也和树木一样高大。至于树木,更是和摩天大楼一样了。
第一次这么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这是一个没有现代科技痕迹的世界,甚至连封建社会都不是,没有屋子,没有修出来的路,没有规整的农田和驯服的家畜。
抬头四顾,都是些披着麻布衣服光着脚,披头散发的半野人,在草叶子上跳跃滑翔,追逐着类似蒲公英的种子,或者低头寻找着什么。
他们好像是拇指国的臣民,在核桃壳里长大,和田鼠做朋友。
相比其他人的邋遢,‘江’略好一,头发干干净净还绑起来,脚上还有一双布鞋,身上的麻布衣似乎也比别人干净。
“江看起来就像那些大人,高高的,皮肤也白,可惜他不是。”
他听到那些人交谈的声音,他们一边说话一边在一片带刺的草丛里寻找东西。
一会儿就听到谁叫:“我衣服给黏住了。”
“我的头发也黏住了。”
“别弄破了这叶子,黏上了汁液不好洗。”
原来是这种带刺的植物上流下的汁液,似乎具有很强的黏附性。
他继续往前走,双手推开一根又一根的草。这个世界充满了无人的荒凉,那种莽荒感比他的荒原更甚,人在其中异常渺小。
走到一片阴影处,他抬起头,看到视线尽头一个高耸入云的高塔,在一棵连接天地的巨树的底下。
那个高塔从外面看过去是圆滑的圆锥形,中间往上开始出现规律的通风口。
这造型有眼熟,像是那些蚁丘。
“群居性建筑?”他顺着之前留下的脚印继续往高塔走。
塔太远了,路太难走了,他走了快半个小时,期间被露珠和草叶子打中好几次,这才在黑色高塔下面找到一个很窄小的入口,上书“03”。
这却奇怪了,这边不是半原始社会么?怎么还有这种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文明才能产出的数字符号?
他隐约感觉到了不对,但还是走进去。
里面是一个地下巢穴,像是挖空的树干,四周围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一个个小洞穴。有闷,还有潮湿。
里面不是密封的,墙上有很多通风通光的小口,角落里还有一类似苔藓的发光物。他的眼睛在里面适应了一会儿,就看清楚了里头的环境。
无论地面还是洞穴,似乎都是用一种特别的黏土制作的,摸上去很粗糙,也很坚硬。
“蚁穴,咳咳咳。”他轻声念着这两个字,带起一阵低咳。
【玩家中有一人是杀人之鬼,找出它,或者活过七天。】
【身份:玩家。】
【角色:工民。】
【角色任务:覆灭。】
【关键词:蚁穴。】
【9】
九人游戏,第一个提示:蚁穴。
‘江’,也就是任逸飞,他抬头看着层层叠叠的洞穴,觉还的有形象。
角色任务是覆灭,不知道是阻止覆灭还是制造覆灭,又是覆灭什么。现在还没看到简历,任逸飞仍是一头雾水。
“嘶。”刚刚走了一路没感觉,这突然停下来,才觉脚底板烧得慌。凭以往的经验,搞不好都起水泡了。
且刚刚一路都擦着各种草木枝叶,露出来的皮肤多出不红色划痕,火辣辣的疼。
‘江’是这个时代的人,早就适应了这个环境,所以只能是任逸飞自己的锅。
触感升级可坑死他了,任逸飞从来没觉这么糟心过。他好不容易自己从细皮嫩肉打磨成如今的样子,这又倒回去了。
虽然,感觉确实更敏锐了一,如果有危险,他也能更快反应过来。
这巢穴一层层,都是小洞口,没有看到类似公共厨房、浴室厕所之类的设施。难不成是出门在野外解决这种生理问题?
摸出身上的木牌,上面有一串鬼画符。
他之前不知道这鬼画符是什么东西,也没有往阿拉伯数字上想,这会儿对比数字,清楚了:03319。
前面两个数字是门牌号,后三个就该是洞穴号码。
他很快找到了角色的洞穴,就在第三层,他从大斜梯上去,走第三层的走道,江的洞穴就在中间位置,门口用晒干的树皮和树叶遮挡着。
他掀开这层树皮帘子,看到了里面。还以为里面会很暗,没想到里头插着一束会发光的植物,因此虽然没有窗户,里面却并不幽暗。
洞穴里有一张床,地下放着两个箱子,边上有个桌子和凳子,另一边有一排架子,放着黏土动物,都是昆虫造型。
小小的山洞满满当当,几乎没有站人的地儿。
任逸飞走进去,关上门,坐在土床上。
他一睁开眼就在一片茂密的草丛里,小草比人都高,体表还长着尖锐的刺,边缘锯齿状,看着就是不能惹的样子。
然后四周围都是穿破破烂烂骨瘦如柴的人,在草根缝隙走来走去。他还以为自己是进了什么原始小人国。
江的私人物品不多,翻箱倒柜,才找到一件同款亚麻袍子,只是更破烂,另外还有一粗犷风的陶器和木器。
甚至他找到了一卷发黄的很脆的纸张,不是后天制作的‘纸张’,像是类似莎草之类的叶子制作,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
那是不断修正过的简体字,绝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时代的字体。
它的来历和门口的数字一样,十分神秘。
这个世界处处都不正常,但是无论如何,找到了居住地,不必露宿野外,生存危机瞬间减少一半。
缓了缓,任逸飞鞋子脱了,仔细一看果然磨出两个水泡。
他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了骨针。没办法消毒,只是擦了擦就刺破了水泡,让里面的脓水流出。
躺在这张泥土垒的床上,任逸飞准备理一理目前的情况。
首先,这里的人相对世界很小,可能和原来世界的昆虫差不多大小。
并且平民的生活水平应停留在原始社会或者半原始社会,但是他们已经开始掌握超越这个时代的智慧结晶——数字和文字。
其次,他在野外的时候,没有看到搜寻食物的人。包括搜寻植物果实和渔猎,都没有,甚至也没有农田。
偶尔看到有人喜气洋洋回来,手里也不是食物,而是一种黑色的东西。
所以,食物从哪里来?身上的衣服从哪里来?
第三,他们的居住地是一个类似蚁穴的建筑,高高的堆成锥子形。这也非常不合理。那么高的高塔,对建筑材料和建筑结构都有要求,不是随随便便建造起来的。
问题来了,这东西谁造的?为什么造成这个形状?
这里的一切都很不寻常,特别怪异。
找不出头绪,任逸飞打开了简历,在房间有朦胧的光线下一目十行。
何江,一出生就被判断为工民,三岁之后从育儿房出来,来到这里,最下面一层的巢穴,打上编号。
工民从三岁开始接受工作,幼小的孩子上午半天在学习,下午半天在打扫卫生。
为了更好地服务群体,他们需要学会最基础的文字和数字。
再大一点可以不用学习了,开始接受其他更难的工作。比如制作陶器、木器,修缮巢穴,基础教师,作为育儿房的保姆……
何江的成绩很好,他读书的天赋惊人。然而因为本身阶级,只能读完最基础的,就不被允许继续读下去。
在这里,知识和某东西一样,被上层垄断。
这样也就罢了,他已经学会了字,自己偷偷的,也能找到一书看。
想要看更多的书,学习更多知识,最好的办法是成为教导幼崽的教书匠助手,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成绩最优秀的他被派出去做最危险的工作——收集物资。
他每天要出去寻找一种特别的东西,立方体的形状,黑色的。外面那些四处游荡翻找的人都是一样的工作,寻找黑色立方体。
没有人知道立方体是哪儿来的,只知道过一段时间就会洒落很多,然后他们就要去搜寻。
这立方体被收上去后会进行统一处理。
只要每天都完成自己的工作,上面会统一发下衣服、生活用具等。如果收集到的立方体较多,他还能额外别的东西,比如药物和其他合用的工具。
这里施行的是分阶层统一管理制度,有点像当年的大锅饭时期。
巢穴里所有的工民的食物都是统一的,每个人都一样,不会更多,不会更少。但是,前提是,完成自己的工作。
任逸飞今天这种空手回来的情况,如果再发生几次,他会被判断为‘失去劳动能力’,会被赶出巢穴自生自灭。
外面很危险,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这个世界的社会制度是?”任逸飞再次感到疑惑。
无人能解答。
除此之外,其他特别的身份和经历,何江都没有,他是个看起来很‘普通’的病弱工民。最多因为经常帮助其他人得到了一尊重。
来时的路上,他经过一片水潭,看过自己如今的样子。
和之前的角色比起来,‘江’显得有病弱了,眼下带着点青,时不时还要咳嗽两声,是个高高瘦瘦的灯芯美人,吹吹就灭。
他本来可以成为教书的工民,最后却没有,这是‘江’人生中极数的意外了。
这个小小的意外改变了‘江’的人生。
他想要知道为什么,明明成绩最好,结果去做了最累的工种。后来打听出来,是上层的人发下的命令。
“不能让他再接触书籍,工民不需要懂那么多。”
‘江’很聪明,聪明过头,他不知道什么是垄断,但是他知道,这就是一种完全阻死了下面人的未来的事情。
他感觉到很闷,很痛苦,有什么东西在压迫他,一个在此时堪称大逆不道的想法在‘江’的心里萌芽。
看完简介,任逸飞总算明白角色任务是什么了,覆灭原有等级制度。
“副本又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