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你也无妨
郭业瞥了眼满脸好奇的柴令文,说道:长孙皇后派人送给我家夫人,也就是令妹秀秀一句话,便是,一饮一啄由天定,若非当年命运多舛流落民间,又岂得觅得良缘,择得佳偶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若无昔日之祸焉有今日之福,此乃宿命。痴儿痴儿,放下心中仇恨,退一步再看,已是海阔天空。
柴令文听着郭业侃侃道来,挠耳抓腮了一番,心中啐道,他妈哪里是一句话,这都好几句话了。
不过他虽不喜读书,但是长孙皇后这几句话的真正含义他倒是能领悟透彻。
长孙皇后素来信佛,平日亦是每日早中晚的礼佛敬佛,所以这番话中无不透着因果循环的佛家至理。
觅得良缘,择得佳偶,无非就是说秀秀当年若没有被遗弃在蜀中,流落在民间,便不会遇见有情郎,与郭业成就了这段令人艳羡姻缘。
用佛家因果之说来解释倒是挺契合,柴令文也颇为赞同长孙皇后的这个说法,但是用来消弭父亲遗弃秀秀小妹的这段刻骨铭心的仇恨,就未免有些牵强了。
随即,他有些不甘地问道:妹夫,就就这么简单
柴令文的言下之意,郭业岂能听不懂
他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奚落柴令文道:不这么简单,还要有多复杂难不成柴大公子打心眼里是有多么不希望她们父女相认,一家团聚
我靠,好大的一顶帽子,这是污蔑啊
柴令文立马急眼了,连连摆手否认道:别别别,你可别胡诌,我哪里是这么想的只是吧,我觉得父亲亏欠小妹太多太多了,小妹能够因为长孙皇后的这几句话而放弃心中的仇恨,委实有些诧异罢了。
唉,谁说不是呢
突然,郭业喟然一叹,深有同感地说道:说句心里话,身为丈夫,我是不希望秀秀主动上门进你们柴家大门的,换我来处理这件事,哼,非让你那个心肠狠辣的父亲主动来我益州侯府低头认错,方能消解心头之恨。唉,谁让我家秀秀耳根子软不说,还识大体顾大局呢。她竟然反过来劝我,说天底下无不是之父母,说她身上流着柴家的血液,这桩家丑已经闹得朝堂皆知,若是再传扬开来闹得满城皆知的话,最终丢人的不仅是柴绍这个霍国公,还有她自己。因为她骨子里始终姓着柴,这点永远无法改变。
其实郭业还有后面一段秀秀的原话没讲,那便是秀秀也替郭业考虑过,虽然柴绍这个当爹的有错在先,但是如果当女儿的和当女婿的真的不依不饶,真要父亲卑躬屈膝主动上门低头认错的话,必定会有流言蜚语袭来。
古人讲究的是天地君亲师,百善孝为先。
所以,这个时代只有无不是的父母,而没有无不是的子女。
一旦流言蜚语袭来,必定会说秀秀刚刚被皇帝封了平阳郡主,便恃宠而骄,欺凌老父。而身为平阳郡主丈夫的益州侯郭业,自然免不得有家教不严,纵妻辱父的嫌疑。
无论对郭业也好,对吴秀秀也罢,始终不是好事。
所以,吴秀秀权衡考虑了一番之后,最终决定放弃仇恨主动上门,与柴绍相认。
柴令文听完郭业的一番阐述之后,颇为感慨道:唉小妹虽然流落民间,却如此地深明大义,令人汗颜,令人汗颜啊。话说回来,我真想见上一见小妹的养父,我很好奇,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乡间财主,能够养育出小妹这等识大体顾大局的大家闺秀来。
郭业闻言怔了一下,脑中浮现起秀秀他爹,自己的便宜岳父吴茂才那张猥琐市侩的大肥脸,忍不住笑道: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女,这话有时候也不一定准,哈哈。
柴令文不解道:这话怎么说来着妹夫,你说话能不能别老是云里雾里的。
哈哈,没什么,郭业摆了摆手,笑道,以后你见到我那老岳父,你就知道了。对哦,你是开钱庄的,我那位老岳父与你肯定有很多共同语言,不过你悠着点,别让他给你搬空了家底才是,哈哈哈
柴令文被郭业莫名其妙的话弄懵了,嘟囔了一句:奇奇怪怪,神神叨叨。
夫君
突然,秀秀的声音传入厅堂来,将郭业的目光吸引了过去,柴令文亦是循声望去。
只见,
秀秀和柴绍一同并肩从后堂方向走入厅堂,特别令人注意的是,秀秀是搀扶着柴绍的手臂,举止甚是亲昵地缓缓走出来。
秀秀脸上有些许泪痕,应该是哭过。
而柴绍呢则是满脸舔犊之情,一副老怀安慰的样子,再也不复之前那番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模样。
柴令文见状,暗道,看来小妹拜祭母亲的灵位时,哭过,看样子小妹和父亲终于和好如初了。
郭业一直都不咋待见柴绍,现在看着柴绍那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心里很是不屑,当年你不是很牛逼吗这么乖巧的女儿说扔就扔,现在倒惜若珍宝起来,切。
见着秀秀与柴绍父慈女孝的亲密样子,郭业微微泛起妒意,唉,真是便宜了柴绍这个鹰爹了,看来以后秀秀彻底改姓柴了。
父女二人走入厅堂,柴秀秀来到郭业身边,抓住郭业的衣袂衣角,用近乎央求的口吻说道:夫君,我想求你个事儿,还望夫君能够应准。
郭业微微错愕,问道:你我夫妻还有什么求不求的你说得这般兴师动众,为的什么事啊秀秀。
柴秀秀扭头看了眼父亲柴绍,然后眨巴着一双滴溜乌黑的眼睛看着郭业,轻声说道:我自小不在父亲身上,今日是妾身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回娘家,所以我想暂住柴府一段时日,好好陪陪父亲。而且,父亲也说,想多吃几次我做的阳春面。
说罢,柴秀秀报以羞赧地低下了头。
这时,郭业发现柴绍也睁着眼睛巴巴儿地看着自己,眼神中透着殷切和期盼之色。
而一旁的柴令文也看出了父亲的心意,连忙说起好话道:妹夫,你就让小妹在家里多住些时日吧,反正益州侯府与咱们霍国公府离得也近。你放心,我们不会委屈了小妹的。
郭业知道这事儿是你情我愿之事,而且父女亲情也是人之常情,怎能拒绝
旋即,他轻轻摸了下柴秀秀的额头,笑道:傻瓜,这种事情用得着求吗柴府是你娘家,你想住多久都随你心意,我有什么好阻拦的
柴秀秀惊喜道:谢谢夫君,我就住个三五天,替父亲做几顿阳春面,我就会回侯府的。
郭业看着吴秀秀的雀跃劲儿,再瞟了眼神情激动的柴绍,暗暗摇头道,秀秀啊,我又不是没吃过你做的面条,你真以为你做的阳春面就那么好吃罢了,终归柴绍已经有了悔意,想要补偿你这十来年缺失的亲情,我便成全他又有何妨
随即,他嗯了一声,低声交代了秀秀几句,然后冲柴令文点头致意了一下,便抬步走向厅堂外,准备离开霍国公府。
郭贤婿,请留步
突然,柴绍伸出右手,张口唤住了郭业,道:贤贤婿,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要麻烦你一二。
贤婿二字叫的生硬,但柴绍始终还是叫了出口。
郭业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不过没有开口叫岳父,而是抱拳问道:霍国公,您还有什么事儿
以霍国公来代称,显然,郭业对柴绍当年的荒唐事还是心存芥蒂,但是他也没有拒绝柴绍的请求,而是直言不讳道:既然秀秀叫您一声爹,那凡我能办到之事,郭业定不会拒绝。
柴绍多少还是遗憾没有听到郭业的一声岳父,不过他知道自己当年之错委实糊涂和荒唐,郭业心存芥蒂也是理所当然。
这一点,只能靠时间来慢慢修补和改变了。
旋即,他冲郭业道:我想见上秀秀的养父一面,以感谢他多年来对秀秀的养育之恩。但是我如今不便离开长安前往蜀中陇西。我知道贤婿你在蜀中颇有人脉,所以想拜托你将秀秀的养父接来长安,我好当面感谢他一番。
将便宜岳父吴茂才接到长安来
郭业微微一愣,想到,是啊,吴茂才将秀秀养育大,那真是没得说,柴绍不感激他还真说不过去。
而且,趁此机会,不妨将老娘和贞娘芷茹她们一并接到长安吧这样一家人也免得分隔两地,忍受着相思之苦。
一家人嘛,团团圆圆才算是一家人。
一念至此,郭业很是痛快地点了点头,应道:受人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养育之恩,更应如此才是。这件事情我会托人办好,霍国公放心便是。告辞
说罢,又不忘冲柴秀秀嘱托了一句:秀秀,自己多保重些,想家了就回来,反正咱家离这儿也就半柱香的脚程。
嗯,妾身知道了,我不在家里,夫君也要多多照顾自己才是。
柴秀秀说完之后,与柴令文一道,将郭业送出了厅堂,送至霍国公府大门口外。
柴绍一人独呆在厅堂中,看着郭业远去的背影,脸上渐渐浮出一丝解脱畅快之色,兴致颇好地自顾说了一句:我这余生,也不求功名与利禄了,只管好好补偿秀秀这孩子便足矣。百年之后到了下面,再见着秀宁时,我也无愧无憾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