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站在南门城楼之上,极目眺望着远去的队伍,牵肠挂肚寻觅着长孙羽默的身影。
他站在上边儿好一阵子,直到队伍中最后一人都消逝在了自己的视线之中,方才悻悻下了城门楼子,钻进了马车中,疾驰回府而去。
长安城繁华喧嚣,人口多达百万众,南来北往的人群川流不息。郭业等人的离去就如一颗石子儿投掷进了茫茫大海之中,惊不起一丝的涟漪,并未给偌大一个长安城带来丁点不适。
顶多只能算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插曲罢了
郭业一行人出了南门后,一日之内踏遍长安数个郊县,在褚县驿站宿夜,翌日再行出发。
接下来的几天,一路穿州过府,直至渡过了黄河停驻在风陵渡内休整一日,这才彻底走出了黄河以北的区域。
无论是风陵渡,还是风陵渡百里之外的汝州城,都有着郭业许多无法磨灭的记忆,有人,也有事。
而且贞娘的姐姐慧娘,姐夫赵飞轩,都在汝州城中。
所以郭业特意在风陵渡停靠了一站,询问贞娘是否有探亲的心思,以便成全她一把。
贞娘闻言,自然是百般不同意,她就怕郭业趁着自己去探望姐姐和姐夫之时,将自己留在汝州城中不带她前往西川。
因此,贞娘很是坚决地摇摇头,再三表示大官人的正事为先,等着从西川回长安之时再进汝州城探望算了。
郭业自然不知道这小娘皮的心思,误以为贞娘是为了自己而强忍着过家门而不入,自然心里大肆感动。
草草在风陵渡过了一夜,众人再次踏上行程。
过了黄河离开了风陵渡之后,一行人亦是穿州过府,因为黄河以南的地势不像黄河以北那样的一马平川,官道通途,多山多水多崎岖,跋山涉水自然免不了,虽说没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那般严重,但是多少缓慢了赶路的速度。
千辛万苦,终于在十三天之后,郭业才率着众人进入了黄沙漫天的边塞地域。
眼瞅着天色已近黄昏,离西川小都护府的图瓦城至少还有将近一百多里地,加上风行烈,沙满天,尘土飞扬天黑不易赶路,郭业决定在一处废弃的烽火台内暂宿一夜,以待明日再行抵达图瓦城。
说来也巧,这处废弃的烽火台就是当初郭业随顺公公前往长安之时,露宿野外的那处烽火台。
将骡车马车等囤放在烽火台外头,又命那名校尉安排人手,分班轮流在外头看守戒备之后,郭业才领着贞娘长孙羽默等人进来里间。
很快,便有扈从生起篝火,贞娘更是将干粮和水囊都拿了除了,准备给郭业和长孙羽默两人草草解决一下晚餐。
干粮是在进边塞之前购买的胡饼,有些干巴但是容易存储。
长孙羽默从贞娘手中一接过胡饼,立马狼吞虎咽了起来,就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一边急急啃着胡饼,一边不断往口中灌着清水。
兴许是吃得有点急,或许是被清水给呛到了,长孙羽默突然脸色一阵通红,有些辛苦地干咳了起来:咳咳咳咳咳呕
好不容易,才稍稍缓和了过来。
贞娘见状,自然是掩嘴咯咯发笑,轻声说道:长孙公子,胡饼这种东西扛饿易充饥,但是也最难下咽。你怎能吃得这么快这么急呢
说着一边慢条斯理地将胡饼掰碎,一边示范地将一小块胡饼递到郭业的嘴边。
郭业张嘴接过来,轻嚼慢咽了几口,冲长孙羽默打趣道:哈哈,你小子就是犯倔,你说放着长安城的高床软枕不去睡,非跟着我跑这黄沙漫天的地方吃胡饼喝凉水,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长孙羽默本来就因为刚才饿死鬼投胎的吃相,而感到自行惭愧,神情窘得荒。
现在又被郭业这么打趣奚落,颇觉没有面子,顿时脸上挂不住,反击道:我就乐意出来遭罪,你管得着吗我可没你这么好命,吃喝拉撒都有侍候着,哼
言下之意,指贞娘常伴郭业身边侍候。
贞娘突闻抱以羞赧一笑,特别是听到吃喝拉撒四字,心里顿时有些臊得慌,赶忙将胡饼和水囊塞进了郭业的手中,嗔道:你自己来。奴家去给你们铺点干草,好让你们晚上能睡一觉。
郭业接过水囊和半拉胡饼一阵无语,恨恨地看了一眼长孙羽默,啐道:那能怪谁你爹不是给你安排了厨子和丫鬟侍候吗是你自己不要的,好不好这个时候倒是说上我了,切
一听郭业又提起自己父亲来,长孙羽默脸色顿时不悦地说道:提他干嘛你见过哪个人出来打仗杀敌又带厨子又带丫鬟的我是出来建功立业的,不是出来享福的。他如此看低我,我偏生要做一番功业让他瞧瞧,哼~
谁跟你说咱们是出来打仗杀敌的我说三公子,你可要拎清楚,咱们是替圣上宣抚西川众将士,不是来这边打仗惹事来的。
郭业再次纠正了长孙羽默这小子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
谁知这小子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如此,很是轻松地哼哼道:这都到了边塞之地了,怎么可能不打仗吐蕃国可就在西川旁边儿,到时候你不让我上阵杀上几个吐蕃人,姓郭的,那咱们真是白来西川一趟了。
郭业越听越糟,妈的,这小子来西川可别给老子捅娄子啊。
赶忙再次教训道:你来西川可别瞎惹事啊,长孙。我不是跟你闹着玩,千万不能轻开两国战端,至少现在吐蕃国与我大唐还相安无事,递交了国书。万一你私自犯境燃起战火,开启两国争端,我告诉你,别说你爹不轻饶了你,到时候就怕陛下龙颜震怒,牵连你们整个长孙世家。
长孙羽默听着郭业越来越危言耸听,不以为意地撇撇嘴,浑然当作了耳旁风。
郭业见状,还想着开导几句,警告几句,突然
烽火台的破木门被那名随行校尉给撞了开来。
房门一开,更是卷进一股嚎风,吹刮进来阵阵的蔽眼黄沙,整个烽火台中一阵乱糟糟。
校尉惊呼道:郭大人,大事不好,数百名沙匪将我们围了。
什么
郭业顾不得风沙奇大,霍然起身惊疑喊道。
而长孙羽默也随之站起,不过脸上竟是兴奋之色,哇哇叫道:不怕不怕,本公子就说来边塞肯定刺激。嘿嘿,吐蕃人以后再杀,待本公子去砍上几个沙匪的脑袋再说。
说着,从地上捡起一把从长安家中带出来的宝剑,握于手中,作势就要冲出去杀贼。
郭业见状,暗暗气道,真是个惹祸招灾的玩意。
说着一把将长孙羽默给扯了回来,喝道:刀剑无眼,不是闹着玩得,你先给我消停下来,由我出面解决此事。没我吩咐,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说话语气严厉,脸色更是难得的肃然,这是长孙羽默第一次见到郭业这番样子,心里有些忌惮稍稍静了下来。
郭业不再理会这厮,直接问道:葛校尉,对方一共来了多少人马有没有打出他们的字号
葛校尉说道:一共三百余人,虽没有打出字号,不过操得却是咱们中原一带的口音。大人,我方只有一百来人,如果西川那边不及时派兵过来,我们只能与这帮沙匪血战到底了。不如一会儿混战之时,大人带着女眷,还有长孙公子先逃离此地赶往西川,这里交给我们来应付。
说到这儿,葛校尉挺起胸脯保证道:大人且放心,我等就是舍了百条性命,也会拖延住对方,让大人一干人等安全逃离此地。
郭业闻言,颇受感动,冲葛校尉拍拍肩膀说道:不急,不要轻举妄动。西川方圆百里之内的沙匪,不可能会祸及抢掠汉人,这是本官之前坐镇西川小都护府时,就定下来的规矩。不可能有人轻易撕毁这份约定。
说到这儿,郭业又低声疑问一句:其中莫非有什么误会走,咱们先出去瞧瞧
说罢,撇下手握长剑的长孙羽默,自己与葛校尉一道出了烽火台。
此时天色近黄昏,尽管风沙奇大,但郭业走出烽火台后还是发现了四周围拢的沙匪。
突然,他发现正前方几十步之外有一人坐于马上,四周也是聚拢了十几个沙匪将其守护起来,俨然是这伙人中的首领。
趁着双方此时僵持不动,他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着那人,咦,这不是当日奉自己命令随赵九丑奔赴西川,准备投靠康宝的黄河帮四当家,刀疤刘吗
当即,郭业扯起嗓门喊道:喂,前面策马那人,可是刀疤刘
郭业
对方那边也是明显一阵迟疑,紧接着回应道:你是郭业郭御史哎呀我的妈,大水冲了龙王庙啊郭大人,我是刀疤刘啊,黄河帮的刀疤刘啊
一开始相貌神似,此时再加上刀疤刘那独有的说哈犹如喇叭声儿,郭业敢百分百肯定,对方就是刀疤刘。
可他实在搞不清楚,自己不是让赵九丑拿着自己的亲笔书信,领着刀疤刘去见康宝,让他们入西川军吗
怎么无端端地,刀疤刘这伙人就变成了劫道掠财的沙匪了呢
此时,刀疤刘已然下了马,紧赶慢赶地朝着郭业这边急急跑来,看着很是一阵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