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雄一脸懵逼地看着重获自由的双手,反复确认自己没有在做梦,眼前这一幕也不是过度渴求自由而看到的幻境。继虚无皇帝、阿一、尹喜和林赛之后,似乎又有人想在自己身上赌一把什么。要是搁在以前,大雄对这种拿自己当赌注的行为必然是不屑一顾的,然而现在命都要没了,他自然是别人怎么说就怎么做,半点怨言都没有。
“你等会儿,先别这么激动,我看你这表情马上就要猝死那感觉……”伊斯塔眯着眼睛,没好气地吐槽道,“都说你们宇联人是不怕死的,军衔越高的人越是如此,怎么你看着这么没骨气呢?是不是只要能活下去,让你做什么都行?”
大雄一听这话,点头如捣葱,满脸谄媚的笑容,简直是把“软骨头”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唔~~啊~~,要不是我今天亲眼见到,还真是难以想象呢……这样一个家伙竟然会是宇联新生代中‘最危险的人’。和情报上说的完全不一样啊。”她扶着脑袋,不住摇头,一幅幻想破灭的遗憾表情。
似乎是不忍看到自己心目中的“野比大雄”继续这样堕落下去,伊斯塔叹了口气,缓缓转身,向用膳的那张大长方桌走去,只将毫不设防的后背留给大雄。这个姑娘的手非常灵巧,只见她游刃有余地接连打开几个白金罐子——那些罐子表面没有什么标识,外表也是完全一样的,只可能是她硬记住了这些罐子里面分别有什么。她将罐子里的不明液体略微颠出来几滴,混合着粉末、叶片已经一种蓝紫色的花,然后注入滚烫的热水,再全都倒进一个小摇壶里,盖上盖子,拿在两手之间摇动。
“哗啦哗啦……”
伊斯塔的动作像是在摇晃一罐珍珠奶茶。
遥望向少女单薄的背脊和宛若轻纱般的羽翼,大雄先是怔了半晌,紧接着,一股莫名的杀心涌上心头。就现在,此时此刻,伊斯塔背对着自己,毫无防备。她是布莱克的女儿,理论上来说,也会用那种名叫“爆环”的古老魔法。一旦她用出爆环,自己就没有半点胜算了……唯一的胜利法则就是悄悄摸过去,最好是用什么能够使其窒息的武器,猛地一下发力……
武器,武器……
他低下头,很自然地看到这幅已经解开的手铐,幽暗的烛光从它身上反射出来,显得一片冰冷。
对,手铐和手铐之间有铁链。自己和布鲁斯学过忍者的潜行之道,这座树屋是用原木而非木板做的,走上去不太容易发出声响。自己就用那一小串铁链绕住她的脖子,勒死她,然后把树屋搜刮一遍,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魔法道具,然后再伺机逃走……
……
清冷的烛光下,伊斯塔口吐白沫、呼吸困难的样子出现在大雄的脑海里。他的手背一痒,仿佛感觉到即将窒息的少女正无力地抓着自己的双手,她的力气越来越小,两腿痉挛,口吐白沫,红宝石一样漂亮的眼珠向上翻。
想着想着,大雄的呼吸不自觉地变重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有些恍惚。
他的眼睛也有些充血,恶狠狠地凝视着不远处伊斯塔那娇俏可人的背影,牙齿重重紧咬着,双手青筋爆出,像是要把什么东西给直接撕碎一样。这样难耐的沉默中,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大雄心中的一个声音在提醒他你行动的机会所剩无几,再不动手,主动权就会永远从手上溜走。有好几次他几乎要忍不住了,前倾的身体里充满了进攻性,双手紧紧捏住了一串铁链——那是他手中唯一的武器。
但……他最后还是没有动手。
每次大脑发出攻击信号时
,自己的身体就被某种更加强大的力量强行摁住了,一动也不能动,只好红着眼坐在地上干着急。如果非要让他来总结,这股力量的名字叫做“道德”,也可以称之为“良心”。
甭管伊斯塔到底在谋划什么,或许是想利用自己来达成什么目的,但不管怎么说……她本来是可以杀掉自己的。她是混沌阵营的人,是血族,血族和生命神教有着不可明说的仇怨,而生命神教现任的教宗……名叫树·野比·斯图坦因,恰好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大概就是一个月前,她的父亲布莱克·红环来到地球,被自己一顿胖揍,差点没死在冰堆里头……毫不夸张地说,这么多仇恨叠加在一起,伊斯塔完全有理由憎恨自己,她把自己千刀万剐都是正常的。
然而她没有,到目前为止,她对待自己的态度十分和善。这里的环境并不是恶劣至极的收容所,而是一间少女的闺房,甚至大雄还能在房间里嗅到伊斯塔身上那股独特的甜葡萄香味。
更重要的是……在几秒钟前,她给自己解开了手铐。
现在自己反而要用手铐的铁链勒死她吗?
————
“呀,你怎么还坐在地上呢,多冷啊?我听说地球上的人类是恒温动物,你感觉不到冷吗?”就在大雄分神的时候,伊斯塔已经不声不响地沏好了一杯热茶,一转身就看到他这幅咬牙切齿的表情,不由好笑,“别这么拘束,茫茫宇宙,我们两个人能见面也算有缘分,找个地方坐吧。”
“啊……谢谢。”眼看着时机已过,大雄心中反而莫名松了口气,他有些吃力地扶住椅子腿,缓缓起身,坐下的一瞬间那表情更是无比狰狞。
放松下来他才想起来之前在丛林中还发生过一场密集的追捕战,自己身上早已经被长矛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血都快要流干了。方才精神高度紧张,没能意识到,现在一放松,浑身上下都疼得不行,肌肉和软组织挫伤所带来的痛苦远比明面上的伤口要致命。
看他这幅熊样,伊斯塔开心地笑出了声,这种无与伦比的快乐让大雄完全无法理解。
“这,这就是宇联最有希望的下一代……哈哈哈哈哈……自从我父亲折在你手里之后,有多多少少的混沌阵营势力把你当成神仙一样看待,怕你怕的要死。真应该给你拍一张快照,让他们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哈哈……”
……
大概这就是杀人诛心吧。
大雄耸耸肩,又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现在是虎落平阳,落到人家手里头了,只好躺平任嘲,苦笑着点头道,“对对对,宇联最有希望的一届新人都像我这样怂,都像我这样没用……你们完全不用担心了。”
伊斯塔像是花了很大劲儿才把笑声憋回去,清清嗓子,重新变出那幅端庄淑仪的大小姐模样,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道,“不管怎么样,谢谢你。”
“不是,你……谢我干什么?”这次就轮到大雄无法理解了,他还从未听说过谁会对阶下囚道谢的,“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少女轻轻摇头,唇齿微张,吐出一串让大雄颇有些后怕的话语。
“刚才我也说过了,血族对生物的呼吸、体温变化非常敏感,这种能力的强弱和血族血统纯度有关。你和我的父亲对阵过,一定知道……我们‘红环’家族是血族之王,因此我们的血统最为纯粹。拿我来说吧……我可以轻易监控到你的心率变动、呼吸变动以及体内各种激素的分泌情况,从而逆推出你的大致情绪。我可以分辨出你的攻击情绪和稳定情绪,还有一些更加细致
的东西……”伊斯塔缓步走上前,在大雄身前站定,微笑着说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谢谢你让我确定了……我们之间还是有可能合作的。”
这一脸和煦如春风的微笑并没有让大雄觉得轻松,恰好相反,他只觉得后背发凉、不寒而栗。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好比一把大刀擦着头皮飞过来,割掉了几根头发,再往下几寸就能把天灵盖掀开。
她有意无意地将背部暴露给自己,其实是一种试探吗?如果刚才自己选择冲上去勒她的脖子,那么现在……
他不敢再往下想。
自己刚才一定是疯了……这里是敌人的大本营,既然伊斯塔是岛主,那么这间树屋就是大本营正中心。就算自己真的勒死伊斯塔又如何呢?在这片到处都是敌人的区域,一定会有人定期巡逻,比如捉拿自己的那支黑袍小队……更何况伊斯塔是岛主!是这片区域内的最高级别负责人。这样一个人物要是突然间不在,又能隐瞒多久?她们一推开门,看到伊斯塔横躺在地上的尸体,下一步就是在全岛范围内搜索自己。而自己根本找不到方法从这里逃出去!
退一万步说,自己真就能顺利杀死伊斯塔吗?
……
“呼……”大雄吐出一口气,晃了晃有些紊乱的脑子,顺手接过伊斯塔递过来的东西。
那是一杯非常好闻的热茶。
尽管出生自一个茶文化非常浓郁的国家,大雄依旧对这种泡在热水里的树叶片儿没什么兴趣……他的日常生活就已经很提神了,没必要再靠这玩意儿来醒脑。但此时此刻,一杯从伊斯塔手中递过来的热茶水似乎又有了别的意义,弄得他百感交集,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只能用颤巍巍的手接过这杯升腾着百草香味的热茶水,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茶水呈现出星河一般的绛紫色,宛如融化了群星。
反正现在也没有其他选择了,为表信任,大雄干脆一仰脖子,把这杯茶水喝了个干干净净,也不再考虑里面有毒无毒的问题。想想也是,如果伊斯塔有心要自己的命,完全没必要用这种多余的方式,自己早就死了一万次有余。
“咕嘟咕嘟……”
“……”伊斯塔看着他一口气喝掉了热茶,点点头,露出满意的微笑,“这个东西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话音刚落,一股暖流从大雄的四肢百骸中升腾而起,肌肉的酸楚、伤口的钝痛都被抹的一干二净。方才受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原本刚刚黏合的伤口瞬间结痂、褪疤,新生的皮肤比周围明显要白一些。除此之外,他的额头上还出了很多汗——似乎是多余的能量又重新逸散出来了。
“说起来,魔药学之类的东西还是人类巫师发明的呢。”见他喝完了茶还在原地傻坐着,伊斯塔只好俯下身,从他手中轻轻拿走了茶杯,端到一旁的洗手台上去洗掉。在“哗哗”的水声中,她的声音显得愈发飘忽不定,像一串迷失在丛林中的风铃,“大多数血族对这个不屑一顾,因为我们的身体里带着自我修复这一项……实在是有够肤浅的。”
她将茶杯洗干净,重新放回原来的地方,转身对大雄笑道,“好了,大雄君……长夜漫漫,我们来做些有趣的事情吧。你应该已经知道了,玲珑岛内是没有男性的,以你现在的样子根本无法上街。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是必要的,还请你不要抵抗,很快就会结束的。”
大雄注意到,她的手上多了一盒粉底、一罐奇异的面膜,一把梳子以及一支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