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是这样……”
“我觉得在你熟悉的环境中谈话会事半功倍。”虚无皇帝倒像是完全不介意到这么一个又小又窄的地方落座,他很是熟稔地跨进门槛,靠着壁橱,在原本专属于哆啦A梦的位置上坐下了,“在这儿,你可以放下对我的警戒,而我呢……也会视情况而定,告诉你一些你现在可以知道的事。”
“这一点我很感谢你,但是……”大雄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虚无皇帝的样子,这一张陌生的扑克脸怎么看怎么可疑,“能不能先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这会儿又突然良心发现了?我总觉得你给我挖下一个天大的坑等着我自己跳进去,听你说这些秘辛不会要我付出什么代价吧?比如说,听完一个小时,你就拿走我的灵魂之类……”
“不会,而且这也算不上秘辛。”虚无皇帝不知怎么低吟了几声,就用言灵变出一碟铜锣烧、一碟栗子馒头、一碟仙贝脆饼以及两杯蜜桃口味的饮料,一边开始毫不介怀地抓起铜锣烧大块咀嚼,“……你吃吗?”
“不了吧,我看到这玩意儿过敏……”大雄有些勉强地拒绝道,并本能般地将身体挪远了一些。
见状,伟大的皇帝陛下也不强求,只管自己一边吃一边说,“以前不和你说,是因为时机不到;现在和你说,是因为你的成长速度比我想象得要快一些,并且已经有足够的心理素质接受部分真相。”
“是你自己的时间不够了吧。”既然说好了是开诚布公的谈话,大雄也就不再客气,将一些原本不该说的东西通通倒了出来,“上一次传送,我分明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从天而降,还用不知名的力量一下子截断了彩虹桥……负责灵魂投射的应该是这座宫殿本身,换言之,当时她绝对是打到宫殿里面来了对吧!彩虹桥一断,我差点就掉到虚空里去了,可把我吓得够呛……”
“那个人到底是谁?”
“……”虚无皇帝略微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回答道,“她就是‘末日行者’,之前也跟你说过的,我和她是宿敌。”
大雄登时就惊了,“搞什么,我以为‘宿敌’这个说法是你为了搪塞我胡编的……混到你这个级别,竟然还能有宿敌?”
“很奇怪吗?多元宇宙本身无穷无尽,在无限的组合中,任何形式的强者都有可能从中诞生。即便是我们‘皇冠级能力者’,有时也会碰到难以战胜的对手,末日行者不过是其中之一……开创了宇联的五位新神看似无所不能,实际上不也有‘混沌十二帝’这帮死对头吗?在任何地方都是这样,你厉害也别觉得自己天下无敌,等着,总有比你更厉害的会蹦出来。”
谈笑风生之间,虚无皇帝已经就着一杯饮料,一鼓作气地消灭掉了碟子里面所有的铜锣烧。他拍了拍手,抖掉粘在手掌上的残渣碎屑,又用时间倒流的言灵将杯子里的饮料重新盛满,并开始将罪恶的手伸向另一碟仙贝脆饼。
像个八百年没吃过饱饭的饿死鬼……
大雄虚眯着眼,眉头紧皱,用一种看妖怪的眼神看着他,“我怎么感觉……你稍微有点变了?
”
“怎么说?”虚无皇帝一边吧唧嘴,一边问道。
“变得有人味了。”踌躇再三,大雄还是用了这个说法,“以前你给我的感觉就像一台冷冰冰的机器,输入什么问题,你就给出什么回答,连个语气词都不需要。现在好歹像个冷冰冰的人了。知道把墙壁凿下来拿去拍卖,知道给自己变一箩筐点心出来吃。”
“我本来就是碳基生物进化的,虽然现在不可能有太过强烈的情感波动,但一些碳基生物最基础的习性还是保留着。吃东西、睡觉、看书……这些事情对我来说可做可不做,有时候纯粹是为了解闷。”虚无皇帝冲他摆了摆手,“灵魂投射魔法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体系,坐上王座之后,我得尽全力去运转这个魔法,原本负责人格构成的那部分思维也被征用了,所以会显得像个机器人。”
大雄挤了挤眼睛,感慨道,“思想还能这么用……至今为止你都没人格分裂可真是太幸运了。”
不知不觉间,他也伸长了手,从仙贝脆饼里抽了一块出来嚼啊嚼。其实这种点心本身没有多好吃,咸咸的、脆脆的,上面裹着一层风干的海带,一口咬下去还贼干。稍一个不小心,点心渣弄得满地都是,为了不这样必须得小口小口地吃,格外麻烦……但他偏偏就是吃惯了这种粗制滥造的点心,可能这就是童年的力量加成吧。
“其实……你是被别人硬塞过来的。”虚无皇帝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播种者知道吗?”
“见过。”
“就是他。有一天……我也记不清具体什么时候了,反正他找上门来,说自己已经几万年没有动静了,如今火劫将至,宇宙中的混沌力量正一个一个地苏醒过来,神印锁不住他们太长时间。宇联迫切需要一个领袖,就像画在墙壁上的龙需要有眼睛一样。”他将杯中的饮料仰头喝干,以宣判一样的口吻说道,“而他选中的那个人就是你。野比大雄,地球人,出生在日本东京。他觉得你是个好材料,就像……那个词怎么说来着?一块璞玉。只需要稍加打磨,便能可堪大用。”
“我和他达成了一笔交易。他送了我一些很难得的宝贝,作为交换,我就要将你投入一个个轮回世界,培养你在各方面的见识和能力。我送你去的每一个世界都是精心挑选过的,或多或少都藏着一些机缘,等待你自己去发掘……有些世界里你发掘得相当成功,但在有些世界,你基本上光帮忙去了,啥也没捞着。不过这都得看命,强求不来。”
大雄仔细听取这些来之不易的情报,细细琢磨,一个字都不肯轻易放过。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亏:只不过听一个神神叨叨的家伙唠嗑一段,忽然就多了一个“领导宇联”的钦定责任,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想想吧,那可是宇联啊!绝对不会像当一个班的班长这样简单!宇联的疆域范围多大?管辖区域多大?政治结构多复杂?手下的人才更是星罗棋布,数都数不过来。远了也不说,举个最近的例子:艾洛卡的领袖林赛大人。让自己去管他?自己不被他玩儿死就算不错了!
明明只是匆匆见过一面,有个眼
缘,贵为五新神之一的播种者究竟看中了自己这个泥腿子哪点呢?
作为当事人,大雄自然是百思不得其解,他甚至怀疑播种者本人搞错了:那家伙本来要选的应该是出木衫英才那样的人,不知怎么一偏差,这份无比沉重的担子就转到自己身上了。
“那个……我能不能问一下。”他有气无力地说道,“事到如今,我能拒绝吗?”
“你说呢?”
“……我看着没戏。”
“那不就行了?以后这种愚蠢至极的问题别问,没有半点价值。”虚无皇帝像教训小朋友那样说了一句,“播种者好歹也是高位宇宙神,很多事情,他第一眼看就明白了。既然这家伙选了你,就说明他认定你在某个时间段会发挥出独一无二的价值……更何况那家伙也不像其余几个新神那样满天下注、开枝散叶——几千几万年来,他分出去的神血少之又少。目前为止,我这儿有记录的人只有两个。
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树·野比·斯图坦因。后者体内的神血浓度远远没有你高,因为他是通过‘白魔法’不断涤荡自身的生命能量才提纯出那么一缕神血,也算是触碰到了播种者的‘领域’……而你和他不同。你的神血,是播种者直接赐予的,属于‘源血’,就纯度来说要远高于他。”
“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大雄放下茶杯,正襟危坐着,细细体味这个命题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实在是太沉重、太沉重了。
……
“相信我,大雄。他向我举荐你时,我的疑惑并不比你要少。”虚无皇帝眯起眼睛,将杯中的饮料一口喝干,那姿态豪放得像是在喝酒,“我问他‘确定是他了吗?要不你再考虑考虑,不说把目光放到地球以外的地方……光是地球上就70多亿人呢,什么人找不到?行事果敢的霸者、心怀天下的仁者、生而知之的智者、万夫莫开的勇者,各种各样的人很多。为什么非要是他?这个人类除了善良之外……真的就一无是处了。’”
“然后,播种者说出的话,一直让我记到今天。”
大雄有些赧然地抬起头。
虚无皇帝竟然对他笑了一下,随即眼神又变得深沉起来,模仿播种者的语气说道,“你错了……这个年轻人,会为别人的幸福而雀跃,会为别人的不幸而落泪。身而为人,这是一种莫大的品德。所以必须是他,因为别人有的东西,他日后可以慢慢学;而他身上有的东西,别人怎么努力都无法学习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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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吧,我给你放一个月的长假。”
“这一个月你就不用再来了,好好想一想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虚无皇帝竟然站起身来,拍了拍大雄的肩膀,“混日子是别指望了,我劝你摆正心态,争取把下一步计划定出来……记住一件事。”
“做人不能忘本。地球永远都是你的第一根据地,想办法牢牢地在这上面扎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