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逐渐变成了蜂蜜色,透着一股诡异的粘稠感。
“你想说什么?不妨明着说罢。”
尹喜并没有被他这些话轻易问倒,相反,他还朝前走了一小步,挑衅似的昂起脑袋,主动缩短了和林赛之间的距离。直到此刻,他的脸上仍没有多少怒容,平静得一如往常。
也未见尹喜手中有何动作,他那件黑金色的道袍却是无风飘动起来……绣在道袍正面的些许飞鸟图案开始散发出金色光泽,轻轻颤动着,将整件道袍吹拂得像一张猎猎作响的幡旗。不出片刻,这些小小的飞鸢竟是一齐从尹喜的道袍上挣脱出来,化平面为立体,伴着阵阵尖啸般的鸟鸣声!无数飞鸢窸窸窣窣地从他的道袍中窜出,腾空而起,“咻咻”之声不绝于耳,在林赛和尹喜二人的正上空来回飞行着,编制出一张金灿灿的大网。
光是这一件“仙缕衣”,击溃一支正儿八经的太空舰队问题都不大。
……
金光攒动,二人的面容在光影变化中被点亮,又熄灭……像极了佛堂前的蜡烛。
“先生,稍安勿躁,我若是真的对您心怀不轨……直接将您的跃迁路径公布出去就是。又何苦要上演这么一出呢?”林赛却未被尹喜身上涌出来的杀气吓退,仍旧笑眯眯地说道,“说实话,我一直渴望这样一个机会。我们之间的误会实在太深了,以至于我不知道这是从何开始的……但这都不重要,矛盾从何时开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在哪里结束。
先生……就让我们的矛盾,在今天结束吧。”
“你想让我当你的狗。”
“哈哈……我哪有这个胆子。”林赛不甚在意地笑笑,至于他语气中的不善和敌意,却像是一点儿也没听出来,“陶仙帝在被混沌选中之前就是地球人,算一算年份,她和先生出生在同一个时代、同一个国家,可以说呼吸过同一片空气。换种说法……先生若是因为过去的什么原因认识她,那也实属正常,而且这个概率非常高不是吗?”
“……你这情报,又是从哪里来的?”
“先生莫要小瞧了我……艾洛卡人总有办法。”林赛微笑着,将左手伸向法袍内侧,掏出来一个小玩意儿。
它像是一枚小小的陀螺,立体的,半透明,表面上用非常精细的手法铭刻了许多文字,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此刻,这枚小小的器具正躺在林赛手上,一闪一闪地放着光芒,宛如一只小小的萤火虫。
“……”尹喜默默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先生,这个小家伙名叫‘锦囊’,是艾洛卡人生产出来的信息储存道具,一次性能储存的信息量,相当于……你们地球上量子计算机的五倍左右。”为了便于尹喜理解,林赛才举了量子计算机作为例子,但他也没料到尹喜根本听不懂什么叫量子计算机……“先生一定知道,舰队集体空间跃迁时会在宇宙表面留下‘刷子’形的痕迹,非常容易捕捉到。可先生是单个人在做跃迁运动,体积相对小很多,捕捉起来就比较困难了……若对空间的学问没有了解,是不可能做到的
我可以保证,除了我之外,宇联目前还没有人知道先生拜访过陶仙帝的疆域。”
“而这所有的证据……都藏在这枚小小的锦囊中。”
林赛仍然笑着,但在尹喜的角度看去,他的笑像极了一条老奸巨猾的毒蛇在对你吐信子,“先生,我们来个君子之约如何?”
“我身上没有任何录音的设备,如果先生不放心,
可以亲自来搜身……”林赛大张开双臂,一幅任君宰割的模样,但他脸上从容不迫的笑容却将主客地位分的很清楚,“我只想请先生回答我一个问题。就一个。回答完了之后,这枚锦囊就交给先生处置了……这份能让先生陷入不利的证据,就此销毁。”
“至于备份的问题……您大可放心。即便我手头上有备份又如何呢?能够证明先生进行空间航迹的证据,无外乎就是‘轨迹’,而洞穿轨迹是可以被宇宙自行修复的。先生的体积较飞船来说更小,修复的速度自然更快,等航迹被修复完成……这份证据就没用了,它证明不了什么。届时,就算我把它公布出去,大家也只会觉得我是想嫁祸先生才编造出一份如此不堪的谎言。”
他将锦囊握在左手中,高高举起,像是捧着一束火苗。
“先生,您和陶仙帝……之前究竟是什么关系?我指的是——在你还没有成仙,她也还没有被混沌选中的那段时间里。”
……
“……我不自量力地试图去爱她。”
尹喜平静地说出了一个不该由神仙说出的答案。
“嗖!”“嗖!”
两发金色的飞鸢从天而降,如啄木鸟的喙一般轻巧明快地刺过来,将林赛手中的那枚锦囊撞成一堆碎末。
但林赛没有生气,他嘴角的微笑越来越猖獗,越来越狰狞。捧着一堆元件碎屑,林赛似乎得到了他满意的答案,看向尹喜的眼神也变得不一样了,“很好,先生,很好……您今天给我上了一课。”
“即便神仙,也是有爱的。”
————
大雄本就不是什么拖泥带水的人,在后山上稍微回忆了一下童年,差不多到太阳要往西边天空沉下去、下方的城市被斜阳拉长影子的时候,他就准备下山了。
经历过这一切之后,他的心性再一次发生了变化,思考问题的角度也和过往有所不同。先前,他为了保护自己的同伴免受伤害,特意没有向任何人透露主神空间的事,全都是自己一个人在扛。他本以为靠着哆啦A梦留下的那些道具,还有自己那点儿小聪明就足够把事情全都扛过去,一直扛到胜利的那一天,他和哆啦A梦再一次相见,牵起彼此的手……到那时,他再把这一切和朋友们公开,向他们道歉——“这些年冷落了你们真是对不起,因为我在做别的事情”像这样好好地说明。到那一天,朋友们肯定也老了、和自己疏远了,听到这种解释之后,说不定他们会露出释然的微笑,松动的牙床困难地合上,对他说一声“没有关系的,大雄君,没有关系的”……
在他的构想中,本该是这样才对。
可现在,大雄突然意识到自己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在星空深处,野比大雄这个名字已经上了一份“危险”的名单,被一群大佬反复研究着……这种形势下,单独一个人扛不住太多东西,他必须要组建起自己的团队、自己的势力。至少,当危机真正来临的那一天,大雄不能让地球处于一个毫无防备的状态中,任人宰割。他只能想办法拉拢一批人来跟着自己干,这些人必须要足够勇敢、足够忠诚,当面对种种艰难险阻、蜜糖陷阱时,他们都能保持初心,绝不会沉醉于过分强大的力量。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
“啊,我的手机……”大雄想用手机给几位好友发line信息,摸了半天都没摸到,这才想起手机似乎在“红雨衣事件”中被自己捏碎了……而且当时由于静香失踪,自
己急火攻心,连碎片都没收集回来。这下子可好,以家里那种拮据的生活方式,再像让他们买一台新的是不太可能了……
“燕,只好拜托你了。”时隔两个大章,大雄再次想起雨飞燕的种种好处,吩咐道,“请给刚田武、骨川小夫、源静香和出木衫英才四个人发一条心电感应通讯,心灵加密等级三。”
“是,主人。请问内容是?”
“……就说,今天晚上六点钟,大雄邀请他们来一趟空地。届时,我会把所有的一切都说清楚、说明白。如果他们对此感兴趣的话,请务必前来,呼……”大雄叹了口气,有些落寞地说道,“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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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地铁和电车载着一批又一批的人从新宿区回来了,原本有些死气沉沉的小镇再度变得热闹起来。只是人们大多无心享乐或是玩闹,承受了一天高压的生活后,大多数人,尤其是年轻的男人,都累得说不出话。一想到明天仍然在夜晚后面等着自己,他们就断掉了玩闹的心情,回到家洗澡、吃饭、睡觉,如同一个个上了发条的玩偶。
学生们倒还不至于变成这样……当他们从城里的中学回来时,总还保有那么些许体力,够他们去做别的事。
晚上五点半,那四个收到心灵感应的人都到齐了。童年时期的空地现在显得有些狭促,这三根水泥管倒是像定海神针一样牢牢地震在中间。四个人神色都很凝重,一言不发,眉关高耸,仿佛下一刻就要上战场去打仗一样。过路的人偶尔回头,看见这四个小孩一脸严肃的站在那儿,难免也好奇他们到底在干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急性子开始耐不住了。
“出木衫君,这些日子,大雄基本都只和你单线联系,按理说,你对他的行动应该是最熟悉的。”经过十年的发酵,胖虎的声音变得像磨刀石一样粗糙而又浑厚,似乎将其张狂的性格直接复刻到了声线上,“真的……什么都不能告诉我们吗?”
“不是我不告诉你们啊,刚田同学,完全就是你误会了。”出木衫和胖虎接触得并不多,印象中,在小时候他们一起拍过一次电影,仅此而已了……此刻他也只能赔笑,一边做老好人状,一边无奈地劝道,“其实,虽然大雄和我说话说得比较多,但大多都是闲聊,无关痛痒的那种,野比君只是想找一个人来和他说话而已。那些真正关键的东西他不会和我说的。我知道的……未必就比你们多。”
“嘛,嘛,胖虎,稍安勿躁啦……”成为学生会的主席之后,小夫对扮演这种调和剂般的角色愈发得心应手了,此刻他更是插到胖虎跟出木衫两个人中间,一边用两方不得罪的语气说道,“那小子肯定也有自己的难处……现在他愿意把我们叫过来,就说明他脑子开窍了嘛,这是好事!剩下那些,比如他一直都在做什么之类的话题……听他自己来说就好了,对吧?”
“……哼!”
胖虎像是和谁生闷气一样,抱着膀子,一屁股坐在钢管上面,不再说话了。
静香背靠着钢管,暗自神伤地凝视着逐渐暗下来的天空,眸子里像是蒙上了一层水汽——在西边的天空,月亮的影子若隐若现,深蓝色的天幕即将入夜,呈现出一种深海般的宁静。
“大雄……”她在心中轻轻呼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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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钟到了。
大雄就如一个飘忽不定的鬼魅,用瞬间移动直接出现在众人面前,一分一毫都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