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秋时腰身骤紧, 敏锐地察觉对劲,心头咯噔:“你在我识海里看到了什么!”
顾末泽言。
他看到了许许多多奇怪的东西,像另个世界,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里面陌生的景象让他安, 尤其是还是个小朋友的师叔, 在那里生活得如鱼得水, 一切都那般美好。
“我看到,”顾末泽顿了顿, 垂眸掩下复杂色, “师叔吃葡萄, 都是旁人伺候剥好皮的。”
闻秋时摇摇头,斩钉截铁:“可能, 我没这般娇气!”
话落,他想到受伤的手, 楚柏阳端来剥好的葡萄, 恍然大悟,闻秋时松口气, 只要是看到他原来的世界,一切好说。
两人谈话间,景无涯到门前吃了个闭门羹,灰溜溜回来:“你们闭嘴,莫要打扰师父清幽,该走了。”
出了结界, 闻秋时回身敲了敲,将今早所见所闻告知景无涯。
装喜鹊的千纸鹤于蹊跷,数十年如一日,施法之人在峰内的可能性不大, 倘若在峰外,能让人法术穿:“师兄,你这结界到底能阻拦了什么?还是说,这千纸鹤是你所为?”
景无涯脸色大变:“我哪有会叠什么纸鹤!究竟是谁?”
被发现的是纸鹤,暗地里没被发现的呢,若是这些年有人能穿他的结界进入浣花峰,盛泽灵眼盲,对方若隐藏气息,哪怕立在身旁,盛泽灵也察觉到!
景无涯毛骨悚然,拂袖赶回结界内。
他要见到盛泽灵安然无恙,将整个峰清扫一遍,守在峰外,直到抓到如此胆大妄为之人。
半句话的交代都没有,景无涯急匆匆离开,闻秋时回头,眼帘沉沉:“找个容身之处,我有些乏了,想倒地就睡。”
原主虽为长老,但在后山禁足多年,归属山峰早已另做他用,唯一名正言顺的居住地只有个后山。顾末泽也曾在后山待很长一段时间,若非荒凉寒冷,倒是个错的去处,可惜。
闻秋时打算另寻他处。
两人身影出现在宗内,一路所见皆是身着天云服的天宗弟子。
他们不认得闻秋时,却认得顾末泽,看到人的刹那,脸色一变,带着畏惧惊慌之色,毫不犹豫扭身就跑,仿佛看到什么洪水猛兽。
闻秋时蹙眉,心底微叹。
顾末泽小时候曾打伤一名长老,活生生敲碎了对方膝盖骨,而且在景无涯前来制止时,小小年纪爆发出的灵力,险些让景无涯都敌,故而宗内众弟子都将他当作小怪物,只要顾末泽出现的地方,所有人都会营造出恐怖的气氛,拼命排斥他。
顾末泽禁足后山的惩罚结束后便离宗历练,很回宗,这是难得出现在宗内的时候。
一时间,原本清静安宁的天宗,气氛变得紧张起。
闻秋时目光所致,皆是令人不适的异样眼光,宛如惊弓之鸟逃窜的弟子,他侧过脸,顾末泽习以为常,低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察觉他的窥探,下意识往旁侧走去。
闻秋时拉住他:“去哪?”
顾末泽环顾周,这些人反应他从小看到大,习惯了,但他愿闻秋时一起遭受这些嫌恶。
“我去给师叔摘些葡萄回来。”
转角口,一弟子正低头思忖着什么,听到动静抬头,吓得脸色全白。
顾末泽?!
他吓得僵在原地,这时,顾末泽旁侧容貌姣好的青年,忽地朝他做了个鬼脸,吐了吐红舌,瞪大眼:“略~吃了你。”
那弟子退一软,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别、别吃我!”
闻秋时哈哈大笑,拉着顾末泽跑了:“胆子太小了,这样会错稀世珍宝的。”
远处,一身青衣的苏白长老被簇拥着,他为人和善,争抢,总是温和笑着,天宗弟子们都很爱戴他。
发现顾末泽回来后,一群弟子立即赶到他身旁告知:“苏长老,当年打伤你的那家伙回来了,身旁还有个人!”
苏白右腿有伤,慢吞吞走在路上,细看有些瘸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他叫顾末泽,叫那家伙,事情已过了多年,他受邪祟蛊惑,并非本意,你们莫要再怪罪他了。对了,那人是谁?”
“知,”一弟子回忆,“有双秋水似的眼眸,倒是好看。”
有人道:“正是,是我见最好看的眼睛。”
“那是你见得了,若见仙君的眼眸,当说不出这话来,”
苏白笑着摇摇头,望向路口转角处,视线落在老老实实被青年拉走的顾末泽身上,顿了顿,唇角笑意深了些。
“很喜欢他啊——”
后山草木繁盛,虫鸣白昼不息,一片荒凉之景。
山峰白雪皑皑,冷意自上而下溢出,唯一好处便是清幽,外面那些弟子敢擅入。
闻秋时带着顾末泽在后山住下,修养了两日,牧清元等人从揽月城赶回来了。
贾棠在天宗处闲逛:“还没太鸿仙境一隅大。”
天地阁起源于太鸿仙境,曾与赫赫有名的千古仙境相邻,千古境毁于一炬后,太鸿仙境崛起,天地阁遍布大陆各地。
贾棠一路嘀嘀咕咕,愈发觉得天宗落寞了,待看到后山荒凉景象,眼前一黑,掷出储物戒找能工巧匠连夜打造出一座金碧辉煌的府邸。
有个好住处,闻秋时一天有一半的时间窝在卧室睡觉,其余时候都在指导贾棠练符,他教贾棠画符时,顾末泽跟在左右,拿着记载法术的卷轴,昼夜歇地修行。
午后阳光猛烈,闻秋时手伤好些了,捻起串葡萄,走到衣袍沾满水墨的贾棠身前,指尖在桌面一敲。
昏昏欲睡的贾棠惊醒,赶忙拿起案上苦瓜,狠狠咬了口,苦得浑身一惊灵,继续临摹闻秋时交给他的灵符。
闻秋时低头拿起一张他画好的灵符,看到歪歪扭扭毫无韵的线条,表情比贾棠还痛苦。
他纠结半晌,违心夸了句:“还错,继续画。”
贾棠瞬间振奋起来,笔下停。
符主夸他符画得好,他果然天赋异禀,来日必成大器!
闻秋时揉揉不堪重负的眼睛,扭头看修习法术的顾末泽,心中微痒,再药浴两次,若能成功重塑灵脉,他便能修习法术了。
贾棠心潮澎湃画着符,忽然想起一事,停笔道:“师父,莫莫姐可说何时来天宗。”
闻秋时打了个哈欠:“今夜。”
他将果盘放置一旁,头枕手臂,准备伏在书案小憩,顾末泽出声叫住他。
一块冰放入闻秋时手中,冷得他清醒几分:“师叔刚醒了两个时辰,莫睡了。”
闻秋时眯着眼,带些鼻音含混道:“可是我困了。”
他把玩着冰块,没几秒,眼皮沉沉垂下,在顾末泽再次开口之际,下颌小鸡啄米似地点了点,倾身脑袋搭在顾末泽肩膀。
“就睡一会......”
顾末泽扶着他,唤了两声没唤醒人后,心沉了下去。
贾棠也琢磨出不对,在顾末泽将人抱起后,掏出玉简:“天宗有灵药师可以先给师父医治,我问莫莫姐何时到!”
天宗灵药长老捏着白胡子,诊脉后:“除了体弱,没有其他症状,闻长老就是在睡觉罢了,等他睡足了自然能醒来。”
贾棠气得够呛,只觉这人尽说无用之话,将人送出洞府后,站在后山入口等北莫莫赶来。
傍晚时候,两道身影出现在山门口。
北莫莫摘下斗笠,姣好容貌沐浴在落日余晖里,她上前一步,朝前方男子俯身行礼:“师父既已到此,徒儿恳请师父出手相救!”
贾棠看到这幕,匆匆相迎的脚步停在原地。
药灵谷谷主白无商竟然来了,若他肯出手,再好不的事了。
此人性情怪异,很难请得动他,爱徒北莫莫相劝,或许有一线生机。
白无商手负身后,眉目沉俊,腰间没有悬挂任何玉佩装饰,仅别着一朵七瓣紫花,在落日照耀下,迎风摇曳,散出妖异瑰丽的色彩。
“莫儿,你告诉我的是,天宗仙君请我相助,你竟然骗我。”
北莫莫扑通跪到地上:“徒儿不敢欺瞒,天宗主确实向师父求助救仙君,而我也想求师父,为天宗长老闻秋时诊脉!”
白无商回头:“我又未责怪你,诊脉便诊脉,起来吧。”
北莫莫露出欣喜表情,她听到贾棠在玉简里的描述心惊胆战,上次诊脉发觉嗜睡这点,但难以判断病根,没想到几日后变本加厉了,唯有白无商出手,她才能心安。
贾棠色紧张地在前端引路。
几人推门入室,白无商嗅到空气中淡淡的熏香:“莫儿,你连回魂香都送了?”
北莫莫点头:“魂香是好东西。”
白无商开怀大笑,朝屏风后走去:“我倒要看看,究竟这闻长老何许人也,把莫儿迷得魂颠倒。”
北莫莫愣了下,涨红脸:“是师父想的那样!他其实是......”
未等女孩话说完,白无商大步向前,看到屏风后坐在床边守候的身影,年轻男子侧过头,一双漆黑眼眸投来视线。
白无商脸上笑意消失,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捏紧。
他低头望了眼腰间的紫花,眼神变得冰冷:“莫儿,我给夙家人看病。”
白无商拂袖而去,北莫莫从未见他脸色冷成这样,但此时顾了那么多,急忙拦住:“师父,是他,是床上的闻郁哥哥!”
白无商眉头一皱,一看到那张与夙家脱不了干系的脸,怒火中烧,按捺不住心中的杀意,甚至没察觉到床上还躺着一人。
“你唤他闻郁。”白无商回到床边,眸光落在青年苍白面容,明白了何意。
北莫莫:“请师父诊脉!”
白无商冷眸斜瞥,抬手指向顾末泽,无比嫌恶道:“你先滚出去!莫要碍我的眼!”
顾末泽未曾见白无商,知与其有何恩怨,如今被指着鼻子恶语相向,思及是迟迟未醒的闻秋时,默了瞬:“既然如此,晚辈在门外等候。”
贾棠悬着的心放下,生怕顾末泽与其起争执。
待他离去,贾棠跟着出了门,安抚两句:“顾兄,这位曾经是千古仙境的境主,后来一把火烧了仙境的狠人!他是毒紫修的师兄,又是举世无双的医,就是圣尊再世,也会给予尊重。这种祖父级别的人物,咱们做晚辈的,多让让老人家。”
顾末泽颔首:“我无事,你在里面守着师叔。”
贾棠:“当然!”
他转身合门,最后望了眼安静朝院子角落走去的顾末泽,心底叹口气。
按辈分,惹神医的应当是顾末泽祖父级别的了,如今医火气发在后辈顾末泽身上,祖上积德,子孙就惨了。
睡了一下午,闻秋时精抖擞地醒来,没瞧见熟悉的身影,有些习惯,左右望了望,弄清现在是何情况。
他好奇地瞅了眼白无商配在腰前的鲜活紫花:“晚辈闻秋时见医。”
白无商收回搭脉的手,咸不淡地应了声,接过北莫莫抵来的丝帕:“可有心愿?”
北莫莫玉手一抖,脸色煞白:“师父!”
白无商抬手制止她说话,又问了遍:“可有心愿?”
闻秋时琢磨了下,能让医帮忙的:“重塑灵脉。”
白无商摇摇头:“没必要了,换一个吧。”
闻秋时:“为何?”
白无商:“因为你快死了。”
医白无商,世人又称他白阎王,白阎王叫人三更死,谁能留命到五更。
一旦他说没救了,就是真没救了,再好的灵丹妙药都无用。
白无商话落,室内静到落针可闻。
外界天空已完全暗了,冷月照在庭院一角,顾末泽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身影立在原地。
夜风拂,他低着头,额前碎发荡起弧度,捧着卷轴修习法术。
顾末泽被赶出来,没办法知晓闻秋时到底如何,只能按捺下安跳着的心,钻研法术。
他仅要学盛泽灵的法术,还打算寻找各类秘术修习,心道总有一样,能触碰到在师叔识海中看到的景象。
一想到闻秋时可能会某个时候消失在这世界,再也找不到,顾末泽便浑身发冷。
这几日,他没让闻秋时消失在视线半刻,即便如此,心中仍是浓浓安,闻秋时嗜睡不醒,白无商到来,加重了他的安。
隐隐约约间,顾末泽感到有东西脱离他的掌控。
一种无能为力感浮上心头。
房门开了。
烛光洒在走廊地板上。
顾末泽心头一跳,险些闪身出现在门口,察觉到白无商的视线,硬生生忍住了,先行了一礼:“多谢前辈诊脉。”
顾末泽从未这般谨小慎微,生怕因他哪里做的好,惹对方不悦,给闻秋时医治了。
贾棠眼眶通红,惦记着闻秋时嘱咐,忍着哭意轻咳了声,立在走廊远远道:“没什么大事,师父让你进去。”
顾末泽拧紧的眉头闻声舒展,大松口气,英俊面容露出欣喜之色。
他身形一闪,直接出现在门口,目光直勾勾望向室内,朝贾棠道了声谢后,迫不及待进屋。
这时,一只手按住顾末泽肩膀。
顾末泽愣了下,停下脚步:“白前辈。”
白无商望着给足他敬意的年轻弟子,想起他恨不得千刀万剐的人,笑了笑,脸上露出俊朗笑容,随后在顾末泽耳边,满怀恶意道:“恭喜你,你师叔——要死了!”
顾末泽瞳孔一缩,身体本能快意识,猛然扼住白无商的脖子。
手背冷白肤下,青筋暴凸。
“你做什么?松开!快松开!”
贾棠吓了大跳。
师父嘱咐暂且要告诉顾末泽,没想到神医这般不厚道,直接告知。贾棠尚未腹诽完,抬眸看到顾末泽掐住白无商的脖子,他毫不怀疑,顾末泽想断了对方生机。
“莫要冲动!“
顾末泽漆黑眼眸变得猩红,眉间透出阴戾。
白无商被捏住脖子,浑在意,饶有趣味的笑着:“我期待你给他收尸时的表情,很快......”
顾末泽手指像嵌入他喉咙,白无商说完这句,再也说不出话来。
白无商感到窒息,眸光微扫,下意识落向腰间紫花,这时,一只手伸去:“恭喜医,这花——要枯了。”
白无商嗤笑,心道无知。
但下一刻,他看到顾末泽腕骨浮现出血色魂印,眼神一变,扣住顾末泽肩膀,制止他动作的同时,手掌拍了三下。
顾末泽用力到筋骨凸显的手,这才缓缓松开。
灯火落在盘膝榻间的青年,他披散着乌发,支起下颌,一片幽静中轻叹了声。
闻秋时挠了挠发丝。
知道这世界死了,是不是真的就死了。
他还能回家么......
白无商方才说原主的身体行了,早该在一月前的鬼哭涯便断了生机,从灵身变为死尸,只不机缘巧合被他进入,回光返照,强撑了一个月。
越发浓重的倦意,便是这具灵身在走向衰败。
等他再也醒来的时候,这身体会完全变成死尸,他的魂随之消散。
闻秋时被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有些懵,脑子乱糟糟的,冷静后,得考虑最坏的结果。
如果他回去,就这么明不白死在这个世界了——
家里老爷子肯定是最伤心的人,,他老早用老爷子的生辰八字请道观师父们算,福命,能安享晚年。
算给了他一点慰藉。
其余人虽然也会伤心难过,但至于没了他活不......
闻秋时忽然不放心起来。
他要是没了,整日粘着他的顾末泽怎么办,又要恢复以往孤零零一个人了。
或许更糟。
闻秋时不由悬起心,决定先瞒着,用剩余时间带顾末泽多结识些朋友,能让顾末泽眼里只有他。
否则他在的时候,顾末泽该看向谁呢。
还有一事。
闻秋时从储物戒里摸出木鱼。
房门开了。
披着冷月光辉的身影出现在室内。
顾末泽一手合门,朝床榻走去,灯火勾勒着他侧脸轮廓,他眼睫低垂,脸上看出任何情绪。
床间着了件单衣的青年,没醒多久,眉间涌起倦意。
他一手斜支脑袋,一手拿着木鱼,忍着睡意,听到动静抬起头,露出烛火中苍白面容。
闻秋时担心等会睡着了,直接握住顾末泽的手:“贾棠都与你说了吧,没有大碍,吃两天药便好了,你脱了鞋袜坐上来。”
顾末泽轻应了声,没问为何,直接道:“好。”
待他盘膝坐稳,闻秋时摆正木鱼,凝对着他敲了三下。
片刻,青年眉开眼笑。
真好——
闻秋时用道法窥探,发现顾末泽全身上下没有半点象征罪孽的污黑枷锁,仅如此,周身还有一点点象征功德的金芒。
原著里,顾末泽在结局时覆灭整座大陆,背负永生永世洗净的罪孽。
天理循环,迟早会遭到报应。
但此时顾末泽身上干净得很,接下来只要取出伏魂珠,没了魔珠蛊惑,他就不会走书中的老路,也会有数不清的业障加身。
“上次答应我的事还记得吗?”闻秋时收起木鱼,期待地伸出手,“伏魂珠,你说回宗就拿出来。”
顾末泽默了瞬,握住他的手:“抱歉师叔。”
青年脸上笑意渐没。
浣花峰。
景无涯守在门外,大半夜,堂堂宗主宛如一个凶神恶煞的门神,一动不动立着。
临近子时,杯盏里的茶水见底。
盛泽灵:“我灵力已压住这毒了,这些年多谢白前辈费尽心血寻解毒之法。”
白无商垂眸看腰间坠花,手指温柔抚着柔嫩花瓣,带着几分骄傲笑道:“他确实绝顶聪明,作师兄的自愧不如,我这些年想解毒,是为了仙君,只是为了让紫修少些罪孽。”
“他害了太多人,满身业障。”
“可他害怕下地狱,做师兄的,只能在人间帮他减轻罪孽了。”
夜空乌云遮月,风在林间拉扯得呼呼作响。
三更时候,白无商告辞离开浣花峰,没走几步,一道修长身影出现在他前方。
“你有办法是吗,什么条件。”
之前走廊间,白无商按住顾末泽肩膀拍了三下,便是要他此时来寻。
白无商看着他,随后笑了起来,仿佛突然就想起一个好玩的笑话。
“你知道夙夜吗?很多年前,可一世的魔君像你一样深夜来寻我,来药灵谷求我救人。我看着他那张与他爹夙罗相似的脸,将他踹翻在地,让他滚!可他像一只癞皮狗,任我怎么辱骂踢打,都对着我摇尾乞怜。最后他像一只卑微的虫子,爬了来,匍匐在我脚下,求我赏他一个救人之法。”
白无商张狂笑着,带着癫狂得意,没有半点曾经仙境之主的正派模样。
他指着顾末泽:“无独有偶,十年前又有个姓夙的来寻我,你应当认识,如今的森罗殿主,向问我聚拢神魂的方法,我以为他是最后一个,没想到,十年后你又出现了。”
白无商走近,笑着道:“你比他们都幸运,你能达成我的夙愿。与我交换,我救你想救的人。”
顾末泽漆黑的眼眸看着他:“交换什么?”
白无商将腰间的紫花摘了下来,小心捧在手中。
“你师叔的身体油尽灯枯,魂会随之消散,我可以施法,用这花承载你师叔的魂,段时间,若能找到合适的灵身,他甚至能达到所有人艳羡的境界——死不灭。”
顾末泽盯着紫花,没有半分犹豫:“你说,我换。”
“这花是我最厌恶的东西,可是,也是紫修最后留在世间的东西,”
白无商低头,近乎落吻般嗅了嗅花瓣:“我师弟紫修做错了许多事,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是我这个做师兄的没保护好他,如今,我只想洗清他一身罪孽。”
“可他犯的错太大了,即便我开创药灵谷,行医济世,为他积攒功德,比起他身上沾染的鲜血,背负的冤魂怨念,依旧是杯水车薪,千百年都化解不了。”
白无商嗓音沙哑,散在夜风中。
“他小时候说怕下地狱,连被人剥皮下锅的兔子都要费尽心力救活,承担了这么多业障的他,在地狱里一定很害怕,很难熬,所以我需要一个人,”
白无商看向顾末泽,他那张管在说什么,始终笑着的嘴巴张了张,像个吃人的恶鬼。
“你乖乖让我把紫修的万千罪孽转移到你身上,救他出无间地狱,如何?”
“好。”顾末泽仍是没有半分犹豫。
白无商:“此法瞒天过海之法,你若有一丝愿,便无法成功,你当真做得到?须知即便你命格虽强,能承担得起这些常人无法承受的业障,但天理循环,终究有为这些罪孽付出代价的一天。彼时不得善终,只是个开始而已,你会替紫修坠入无间地狱,受他应该承担的天罚,你当真会有一丝愿?”
顾末泽眼眸漆黑,像无边夜色般沉寂幽邃。
“只要救得了,我便无半点不愿。”
白无商终于正色望了眼他:“既然如此,你我对天道立血誓,生死天定,与人无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