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晴回去这天,芳汀苑里收到了两盆茶花,粉白的花瓣上夹杂着深红浅红的斑点、条纹。
云屏喜滋滋地摆弄着茶花,对姜蘅笑道:“听花房的婆婆说,这茶花的名字也颇好玩,名唤抓破美人脸,在京都少见。这不,偶然得了两盆,便送到了咱们这儿来。”
“小姐,她们在讨好你呢。”
姜蘅自然知道。
贾氏和姜蓉的气焰被她一再打压,如今在下人眼里,早已经不成气候。反而是她,这一桩桩一件件热闹事下来,颇有了那么一些扶摇直上的意味,眼看着与诚王府好事将近,下人当然觉得讨好她这个大小姐尤为紧要。
但是这份讨好里,却也少不了旁人的算计和推波助澜。
看着手里的字条,姜蘅翻了个白眼。
她真的越来越看不懂顾远洲是怎么想的了,或者换句话,他凭什么觉得,他稍稍示好,她就会上钩呢?
“你若是喜欢,就放你们屋子里吧。”她低头,将字条扔进炭盆里。顷刻间,还散发着墨香的字条便化作了一片灰烬。
“您不喜欢?”云屏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脸色。
姜蘅点了点头。
何止是不喜欢,她甚至觉得很无聊。
“把花搬过去,顺便帮我跑一趟丞相府,问问林小姐有没有时间,我想请她吃盏茶。”姜蘅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
云屏笑着应下,将花搬去和沾衣的屋子里之后,便出门去了丞相府。
林婉儿听说了她的来意,原本在暖闺香宅里惫懒度日的小姑娘,也起了出门的心思。算算时间,她也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姜蘅了。
这般想着,她道:“你去回禀你家小姐,就说我在揽翠楼等着她。”
两人收拾一番,从府中出门,到揽翠楼见面时,已经快到巳时。
林婉儿很有些惊喜:“你倒难得约我出来,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无怪她这样想,实在姜蘅性子太冷清,旁的姑娘在她这般年纪,无一不是交游甚广,胜友如云。但是姜蘅却从来是一个人,不过分疏离谁,也不过分亲近谁。
一开始想着和姜蘅交好的时候,林婉儿还为此惴惴不安了好长一段时间——一贯是旁人来琢磨她的心思,什么时候轮得到她去揣摩别人的想法?技巧生疏,难免有时会错意,她总疑心姜蘅是因为康雪茵的缘故才对她冷淡,但是后来接触时间长了,她才发现,原来和谁都没有关系,她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所以今日姜蘅主动邀约,也着实出乎林婉儿意外。
“倒没什么大事,”姜蘅以手托腮,“就是有些想不通。”
可是她在玉京里也没什么说得上话的人,翻来覆去也就只能想到林婉儿一个。
林婉儿眉眼低垂,喉咙里发出低低的一声“嗯。”
有点含混不清,又像在压抑着什么。
她很高兴。
她努力了这么久,姜蘅总算有一点把她当朋友了。否则也不会在遇到想不通的事情的时候跑来找她。
她那么厉害的人,就算真的有什么想不通,那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等日子一长,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她不需要向谁求助的。
可她偏偏在这时候想到了自己。
林婉儿抿着唇,心尖软成一片小小的嫩芽,在春风里欢喜地摇摆着叶尖儿。
但这个时候,她要是表现出自己的高兴,那就太不合时宜了。所以她只能压下来。将心里勃发的喜悦,和唇边的笑意都压下来。
“什么事想不通?”
姜蘅想了想,将顾远洲的事情掐头去尾地说给林婉儿听。
当然,隐瞒了顾远洲的身份。
所幸林婉儿对这个送花的人是谁也不太关心,反正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能和姜蘅扯上关系的,肯定不是什么无名小卒。所以能使计通过姜家的花房给芳汀苑送两盆花,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一点银钱和人脉就能打点的事,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实在很有些微不足道。
林婉儿关心的是,那张字条上面写了什么。
姜蘅拉着冷冷淡淡的一张脸,面无表情地将字条上的内容念出来:“粉红芙蓉面,霜白月上天。”
有些调笑的意味。
轻浮。
林婉儿皱了皱眉,觉得这人实在不行。她又看向姜蘅,带了些试探的意思问道:“你怎么想?你对这个人,有意?”
姜蘅仍然是那样,没什么表情,她姣美的眉眼间染上一丝不耐:“没有,我只是在想,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他明白,这种伎俩真的很无聊。”
林婉儿笑了笑:“那你就置之不理,就好了。他若下回再来找你,你也冷淡一些,他肯定就能知难而退了。”
但她不想让顾远洲知难而退啊。姜蘅抿着唇,觉得这件事很难办。她还要刷顾远洲的好感度。
林婉儿见她仍然没有缓和面色,脑海里闪过一丝模模糊糊的想法:“你不喜欢他,但又觉得这个人还不错,想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是这样么?”
姜蘅点了点头,觉得差不多可以这么说。虽然她也没有觉得顾远洲这个人很不错吧,但确实得留他一段时间。
林婉儿这下明白了:“我知道了,那你就吊着他嘛!”
“吊着他?”
“对,”林婉儿抿了口茶润嗓,接着又道,“你还年轻嘛,也不急着成亲,反正我看顾珩没什么好的,既然你觉得这个人还不错,那就先吊着呗。等以后遇到更好的了,你再把他踹了也不迟。”
“那我要是遇不到呢?”姜蘅反问。
“那,”林婉儿眯着眼睛笑道,“那你就把他们都收入囊中不就好了?没道理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就一定要遵守三从四德嘛。何况你这么好,依我看来也没几个人配得上你。你就该享齐人之福啊。”
林婉儿越看姜蘅越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
论相貌,论手段,论心性,姜蘅在这玉京里都是一等一的。那些公子哥儿们,就连让姜蘅挑拣,她都觉得不够格。
姜蘅值得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子。若是没有,那养一个男人和养好几个男人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