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好大一盘棋 十之**
在大明时候,郑州虽然没有今日的中原腹心的地位,可也是水陆要冲之一,大明朝廷在那里也是屯驻重兵。
当然,没人指望这些守军能守住郑州多久,只是希望郑州的守军能多坚持一会,这样也可以给后面的大队官兵和开封城争取一些时间和空间。
不过、李、罗联军距离这郑州城还有半天路程的时候,守城的那位都司领着兵将把城池洗掠了一遍,然后弃城而逃,压根没有一点的战斗发生,城内积存等待转运的粮草给养都还没有来得及焚烧,全部落在了流民大军的手中。
攻下郑州之后,李、罗联军折向西,得到了消息的中牟守军同样是不战而逃。
松懈了好久的朱仙镇官兵总算是有了些紧张的气氛,开封城除却面朝黄河方向的城门之外,其余的城门都是紧闭,这次河南巡抚李仙风和总兵陈永福总算是得了经验,早早的就开始在城内动员民壮。
以上这些,对南直隶的官兵和流民军队来说,不过是证明李、罗的百万之众不会来南直隶,最起码在一年两年之内不会来南直隶了。
在判明李自成和罗汝才的动向之前,张献忠和革左五营已经是尝试着向正阳镇发动了几次进攻。
进攻的规模有大有小,却都是在有如刺猬一般的正阳镇面前撞得头破血流,开始的艾能奇、冯双礼率领的流民炮灰,革左五营的老回回、革里眼、扫平王率领的各营兵马,到最后甚至是动用了各家的老底子。
开始那几次就算了,最后动用老底子的时候,才冲了第一次,孙可望就立刻撤回了冲锋地兵马。既然是打不下来,犯不上把自己的本钱赔进去。
但淮扬军陈六部对正阳镇的占据,已经是绝了张献忠和革左五营继续前进的可能……
这实在是让张献忠和革左五营的诸位大将气的吐血,好不容易经营出来了这样的局面,谁想到还是无功而返。
张献忠和革左五营都不是第一次来南直隶了,但每次都是被挡住差不多的位置上,无法深入到达大明最富庶地那块地方。
流民如何想不用管他,占据了正阳镇的淮扬军参将陈六。有修建的好像是刺猬一般的工事防御,还有水路上源源不断的给养补充,又有万余精强的步卒,在正阳镇这个位置上几乎无人能撼动。
这还罢了,在寿州的南京镇守太监卢九德赫然发现,前段时间自己的调整防御,为河南地百万流民军队进入南直隶。
但到了现在,却突然发现。驻扎在寿州附近的南直隶兵马,西面有淮扬军的一万多兵马,在洪泽湖周家桥那边,却有了两万多山东调进来的青州兵马驻扎。
在河南百万大军动向未明,南直隶一带的流言传播地沸沸扬扬。卢九德心里面自然是愿意南直隶聚在这里的兵马越多越好。
再说山东后续进入南直隶的兵马,谁也不能挑什么毛病,镇东将军李孟身上毕竟还有个援剿两淮军务的职衔。
眼下淮安府和扬州府地淮扬军一边在徐州,一边在正阳镇。两淮之地完全的空虚,补充兵马进入倒也是应有之义,在程序上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此时的态势,南京镇守太监卢九德却觉得背后冷气直冒,北面徐州有淮扬军兵马,东边有青州军,西面还是有淮扬军。
每一股兵马所在的位置,都有自己的理由。而且是堂堂正正的官方理由,这陈六和驻扎在洪泽湖周家桥一带的青州军,追溯起来,还是他镇守太监下的调兵文书。
这么看,自己岂不是被包围了,按说,这些隶属于镇东将军李孟地兵马,这番的驻扎行动。完全是符合常理。任谁也挑不出毛病,可卢九德心中有数。镇东将军李孟的所作所为根本不是寻常的武将手段。
值此乱世,许多事不可以常理推度,从李孟以往的行为推断,如今的部署,将来要做什么,让人不寒而栗。
南京镇守太监刘福来再也不理会河南那边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重新布置,自己率领南京禁军据守寿州城,刘良佐和黄得功的兵马则是到寿州城外东西扎营,而其余的南直隶来支援地兵马层层叠叠地把寿州包裹起来。
即便是在对面的张献忠和革左五营气焰最嚣张地时候,卢九德也不曾摆出这幅死守严加戒备的架势。
另一方面,南京镇守太监则是一边上奏京师朝廷,一边是发问质问山东总兵李孟,这般布置到底是意欲何为。
看到正阳镇陈六所率兵马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卢九德不奢望自己的部队会有什么胜算,但正阳镇陈六这边毕竟是孤军在外,粮草补给都要通过水路运来,在水路上设卡,也可以动手掐掐脖子。
六月初的时候,水路上的运输的确是被断了一两次,但南京镇守太监卢九德却发现,正阳镇那边的淮扬军可以通过其他的路途得到给养。
两淮的豪商们,在凤阳府和庐州府的也有大批的庄园,胶州营的军需采办在扬州和他们谈定了生意,直接派信使去往庄园调拨。
这个事情气得南京镇守太监卢九德跳脚,在寿州的官署大骂:这真真不是大明的土地了,这真真是外藩的法度。
“让你到济宁来,是要看天下的局势,好确定你担负哪一个方面。”
在济宁州外面的兖州军军营之中,李孟很是悠然的和马罡说道,按照骑着快马的信使传递过来的消息,李、罗联军已经是越过郑州,直扑中牟,势头已经是到这种地步,眼见着大战在即。
来到济宁之后。马罡就一直是跟随李孟每日处理军报,却始终没有差事做,自己手下的两万兵马沿着海岸边缘进入南直隶,而他这统兵的主将却还在济宁悠闲,实在是怪异之极。
六月初,济宁州地天气已经是略显炎热,接到河南的消息之后,一直是不紧不慢的李孟立刻是召见马罡。
“李、罗联军在朱仙镇与官兵交战。一方是百万大军,一方是号称四十万,流贼胜这没什么悬念,但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和时间。若是朱仙镇胜,依李、罗联军的野心,必然心向北直隶,意图京师。”
在李孟的帅帐之中,对着一副大明官方的地图。李孟侃侃而谈,这里只有带着铁面具孙传庭和马罡在场。
“胜朱仙镇官兵,虽然士气高昂,但必然是有疲惫之态,我老营兵、登州兵足以迎头痛击。马罡。河南战事一有结果,李闯、曹操若是向东,你立刻统领青州军和淮扬军将聚集在凤阳府的官兵击溃歼灭,若是张献忠和革左五营仍旧心存侥幸。盘踞在凤阳庐州之间,一并灭了就是。”
听到这里,马罡抬头看了李孟一眼,点点头神色未变,今天地事情也在这些核心大将的预料之中,所区别的,无非是什么时候明说出来罢了。
李孟没有什么停顿,继续开口说道:
“南直隶事定。兖州军分一半兵马入南省协助治安,兖州和两淮的田庄的庄丁也参与协助。”
孙传庭在边上安静的听着李孟的计划,马罡脸上却渐渐的显出兴奋地神色,以胶州营训练多年的强军,自家大帅所说的计划虽然庞大,却不是做不到,若是这个计划完成,前景实在是炫目之极。
“马罡你领兵马从山东出河南。抄截李闯和曹操的后路。到时候两面夹击,彻底的歼灭此贼!”
这次地计划之中。有两个前后夹击,前期是南直隶马罡率领青州军和陈六的淮扬军的合击,高科的五千兵在徐州随时策应。
带河南李、罗联军和朱仙镇地官兵分出胜负,若取天下,必然是朝着北直隶攻打京师,李孟领占据地利,领老营兵和登州军,必然是赶到他前面去阻截,既然在涡水能够阻挡住,在北直隶也能。
南直隶将近四万山东兵马对南直隶六万官兵,无论是谁都会认为这是必胜的战斗,然后马罡领兵出河南,等于是倾山东兵马全力攻击流民大军,这胜负也是分明。
这一仗打完之后,流民大军烟消云散,朱仙镇四十万大军,南直隶的六万大军,全部都是不复存在,天下间就是任山东兵马纵横,接下来……
马罡的兴奋已经是抑制不住,这次的大战几乎是撼动天下,或者更准确的说,这一个战役过后,也就将改变天下。
这一战的主角自然是李孟,可自己是第一配角,看李孟这一站对他的任命,山东大帅李孟之下,他就是首席地武将。
“末将必不负大帅的信任,请大帅静候南直隶的捷报……”
一直是没有出声的孙传庭在身边沉声的说道:
“马将军猛将无双,大帅这边把重任托付给您,他自然是放心的,马将军出发前,某提醒一句,大帅来济宁,就是为了这消息的流转判断,马将军在南直隶的发动,一定要等大帅地信使通知。”
以马罡和李孟地关系亲密,王海、赵能等武将还要超过他,他们都对突然出现了一位神神秘秘的“公孙先生”都是有些看法,但李孟这么对待,他们这些人自然不能多说什么别地,也值得是尊敬对待。
本来方才听的是心血沸腾,大好的局面就在眼前,可这带着铁面的公孙先生却来了这么一句,真是颇为扫兴。
可看着李孟的神色不变,马罡也只得是侧侧身,做出一副倾听的姿态,也不能失却了礼数,听着铁面下清朗却稍有些发闷的声音。
“此事的关键不在我山东,而在流贼和朱仙镇的官兵,若是贼胜之后,却不向北直隶而动,那山东兵马万万不能动。若是贼不动我动,师出无名,必然成为天下之敌,凭借我山东一地之力,自保尚可,再图大计,却要花费很多的力气,那就不美了。”
马罡听了这些话。稍加思索,觉得的确是至理名言,李孟微微地点头,这个计划并没有什么纰漏,不过需要有人在其中给约束其中的分寸,才不至于做过了头,孙传庭之所以留在胶州营之中,并且担任这个首辅的职务。
国家衰颓。大厦将倾覆,像是他这个层次的人感觉自己有必要做些什么,有一种拯救者华夏天下的使命感,所以加入了不同寻常的胶州营之中。
此外,胶州营每个人都是自然大方。虽然各有脾气,但从无刚愎自用,听不得别人意见的事情。
只要你说的是对地,自然就会有人听取意见。而不是固执己见,这种风气让人才让人感觉到说的有价值。
等孙传庭说完,李孟点点头,开口朗声说道:
“公孙先生说的都是至理名言,南直隶已经布置完毕,老营和登州军入北直隶也是简单,在发动之前,本帅就在济宁州。若无我亲口确定的消息,不可乱动,在这天下间,能等得起的不多,山东就是其中一个。”
李孟说的郑重,马罡也是郑重其事的跪了下来,磕头行完大礼,出门自去南直隶。
对于李、罗联军在河南的行动。还有官兵屯驻四十万在朱仙镇。准备决战地动向。李孟的应对无非是等待他们两败俱伤,自己趁乱捡便宜。
不过小袁营的袁时中有心被招安。这个消息却给了李孟一个启发,恰好此时南直隶也是打的沸反盈天,陈六已经多次派人来请示,说是趁此乱局,淮扬军或许可以做些什么,趁乱扩大地盘势力。
这时候,李孟发现自己可以趁这个机会下一盘很大的棋,涡水之战之后,流民大军对山东兵马一直是有心理阴影,只要是做出一定动作地态势,就可以对他们有很大的牵制。
小袁营的突然溃散,归德府和开封府边境上突然出现的山东兵马,种种布置,让李、罗联军疑神疑鬼,以李闯势大之后,步步求稳地心理,必然可以迟滞他的行动。
百万大军的行动,每一步都会给周围的官兵、流民军队的动向造成影响,如果再配合上一点流言,就会有很好的效果。
果然,整个江南地区都是大震,明明不太相干,可卢九德还是把自己的力量都是调整针对可能从河南那边过来的闯营大军,这就给山东兵马地布置带来了时间,也带来了合情合理进入预设地点的理由。
李孟没想到,这个好机会,居然这么容易就到来,如果完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自己奢望了很久的大局,马上就可以确定。
这整个的布置和策划,都是李孟一人筹备而定,调配兵马,到暗地里的秘密派遣,私下联络,可以说是事事关心。
这几乎是搅动半个天下的棋局,还真是在李孟的分配下,一步步达到了他地预想,这地确是个了不起的成就。
如果成功,流民大军、官兵都会被遭到削弱,而山东兵马则是以逸待劳,在后面摘桃子,接下来当真是万事大吉。
如果就这么发展下去,距离万事大吉地时刻越来越近了。
胶州营除却内账房的几个人之外,在一开始,其他人并不知道李孟有这样庞大的计划,他们只是作为计划的一部分被派遣调拨,执行一个个他们或者是理解或者是迷糊的命令,一块块拼图,一个个棋子的不断移动拼合,直到最后拼成一个庞大的,李孟心目中的大棋局。
作为首席的幕僚,李孟的谋主,孙传庭在一开始就有全盘的了解,他对李孟这个计划的意见时这样:
“天下事依大势而动,而不是依谋划而动,朝廷的气数未尽,这开封府和凤阳府南北两处的兵马,还是朝廷自己的调拨命令聚集而成,江南各地,西南各省还算是平定。尚有力量。这漕运厘金之事,天下纷纷扬扬,说明人心仍然有向背,除却山东一地,无人在我一方,此事无论成败,平定南方以及西北地,还有收复天下人心。都要花费不少的力气,大帅,大计所在,不在弄险,而要求稳,取堂堂正正之道才是。“
孙传庭对这个计划提出了异议,提出不同的意见,这也是他份内的工作之一。但这个意见只是在私下里提出,公务上还是尽最大可能地协助,把各方面的事务理清。
的确,眼前这个机会委实是大好,由不得人不动心。李孟独自的筹划如此巨大的布置,已经是显露了他的大局观和大才,这种才能的显露,对胶州营体系中那些还心中不安定的人来说。似乎意义更大。
山东地中枢是流动的,只要是山东总兵李孟在那里,这个中枢就会跟着到那里,不过在兖州府济宁州这边驻扎,似乎处理事情更加的便捷一些。
在登州府、莱州府、青州府和东昌府,还有济南府的大部分地区,都是在胶州营的完全控制之下,一切都是井井有条。
而兖州府和济南府和兖州府交界的那部分区域。则一直是大事小事不断,闹事的人倒也没有什么别人,无非是孔府和鲁王府两个地方而已。
兖州府的盐政局面要是放在其他地地方,非得被认为是混乱无比,因为在一个府之中,盐价居然有十几个价格。
但这混乱不过是外人看来罢了,这每一个价格分别对的是一户人家,外地人在崇祯十四年末之后来兖州府。会听到什么“王家盐”“张家盐”“孔家盐”之类的。不明白的还以为这齐鲁之地历史悠久,连吃盐都有这么多的讲究。
不过在分驻胶州盐政巡检司地账目里面。每一个名目的盐货,就代表着一户人家,兖州的大地主吃的都是价格高昂地“私盐”,越是不服胶州营管束的,这盐货的价格就越高,在五月间,有的大户人家的盐价已经是登莱之地的三倍以上。
这十几户大族,有几户人家已经在本地传承了百年以上,在当地是名副其实的土皇帝,说话一言九鼎,当地的地方官要想做好这一任,不是在他如何地清廉,而是要和这大户人家搞好关系。
唐赛儿、弥勒教、白衣神兵,这一**的闹过去,这些大户人家都是巍然不动的,但这些套路在这里却行不通了。
每个大户人家老老实实买盐的还好,稍微有些毛躁刺头的,或者是想去南直隶贩卖点私盐的人家,家里周围都是驻扎着一个武装盐丁的中队或者大队,就近监视着,让你们只能是买这武装盐丁队输入的盐。
常有人说,在某某山区缺盐之极,拿着少量地盐上山,就连牛马都可以换到,可这兖州府四通八达地,这些大户人家吃的盐可不比那山区用盐便宜多少,真是叫苦连天。
平日里这些人家在地方上,欺男霸女那是常态,如果不做这些恶行,而只是横行霸道地,那就是家风严谨,门户忠厚了。
但现在家家都是战战兢兢,连最小的恶事也不敢做,只要是犯了错,当地官府不管,武装盐丁也会过来帮着管一管,人抓进官府里,小错也要从严的判处,掉一层皮那是轻的,山东谁最大,自然是山东总兵李孟最大,孰轻孰重,官府分的很清楚,如果稍微有些人情面子之类的限制着。
看看驻扎在兖州府内的兖州军,相信脑子都是会清醒许多。
一家家的豪门在灰头土脸之下,都是彻底的按照李孟的要求变为胶州营在山东的附庸,他们之所以敢于做出个不服统属的姿态,无非是觉得对他们这样的大势力,李孟只能是招揽,若是严厉的处置,恐怕今后会丧失人心。
最起码李孟那边也要做个姿态出来,不过这些大户都是错误的估计了自己,李孟的确是需要向着山东,还有向着天下人作这样的姿态,但早已经在东昌府做出过这个姿态,千金马骨,那是买的第一套骨头,后面的可就不值钱了。
这些下面的纷纷臣服投靠,但山东境内两个最大的地主,孔府和鲁王府,却没有什么动静。
他们一个是朝廷钦封的衍圣公,另一个是富贵之极的藩王,这都是和朝廷血肉相连的利益共同体,他们要靠向李孟一方,那现在的荣华富贵就烟消云散,但若是和李孟处处作对,就是眼前的下场。
孔府和鲁王府买的盐是整个山东价格最高的盐,每年靠着土地盘剥聚敛来的财富,就被这高价的盐货一分分的抽了出去。
“大帅,孔府的两艘盐船在宁阳县那边被截住了,船上一共四十三人,两名孔府的子弟,盐船已经是被扣下,这是第一次抓到孔府的人贩运私盐,那边的人不敢擅自处置,特地来请示大帅。”
镇东将军幕府的主簿袁文宏说话很是得体,替曲阜那边的盐丁大队遮掩了几句,他心中也是埋怨那边盐丁大队长糊涂,大帅既然是下了死命令,还有什么可以犹豫的。
千年孔府的传承,圣人的体面和神圣,在平民百姓心中还是不可触碰的存在,民间成分稍微大于军营成分的盐丁队会有迟疑,倒也是可以理解。
“还有什么请示的,那两个姓孔的抽五十鞭子,不要抽死,其余的一律砍了脑袋,盐扣下,活人、脑袋都给孔府送过去!”
预料之中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