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晏少有成, 自诩胆包天,然而碰上这等天地间第一等的远古凶物不免发憷,他拽起蔡昭就要跑, 谁知蔡昭却撑在原地, 满脸焦急, “千雪深会的!”
“他本就想同归于尽, 求仁得仁而已。”慕清晏觉得题。
“难道看着他去!”
慕清晏打算把女孩敲晕了,“我赶紧离开, 就看不见他怎么的了。”
“你先走吧, 我到山下再找你。”蔡昭不愿再解释, 一把甩开慕清晏的手就往前奔去。
慕清晏手上一空, 无语,“……你这话自己信么。”
裂开的冰窟洞口深不可测, 蔡昭站在洞口边缘往下看去, 全是黑漆漆一片。正中有一根凸起的巨冰柱,巨蟒就盘在这根冰柱之上。它被打搅了睡眠显然甚是愤怒, 碧绿的瞳仁竖直起, 散发着令人惊惧的幽光。
段九修三人与千雪深都挂在不同度的冰壁上,其中段九修见机最快修为最深,是以他悬挂的冰壁离地面最近。
巨蟒长盘踞在黑暗的冰层之下,显然视力不佳, 它缓缓的转动巨的蛇头, 似乎在寻找打扰自己休憩的活物,蔡昭趴在洞口一动不敢动。
在众人的屏息中,蛇头转动了半圈,最后竟在段九修面前停下了。
蔡昭一转念就白了,刚才段九修斩下周致钦头颅时定有活血飞溅到他身上, 留下的血腥气引得巨蟒注。她心中一乐,颇觉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随着蛇头缓缓逼近,一股森冷寒袭,段九修额头冒汗,心中不住咒骂周致钦与蔡昭,角一晃,瞥见千雪深就挂在自己下方两丈不到处,满都是复仇成的喜悦之色。
段九修心中恨,右臂运气,袖中半截牛筋索激飞而去,一下卷起千雪深掷到蛇头面前,而此时巨蟒正缓缓张开深渊巨口,两枚尖利的獠牙有树干那么粗。
看千雪深给巨蟒当磨牙心了,蔡昭只好飞身跃下,左腕上的银链飞出千雪深从蛇口前拽了,同时全力一刀挥出,径直劈中巨蟒侧颈。
趁这当口,段九修犹如壁虎般贴壁上窜,看晃晃的天际就在前,忽从上面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声线清冷,“烦请段长老滚一滚。”
段九修被重重一脚被踹在门面上,半边身子都麻了,直直坠落深渊,得亏右手尚能使力,便曲指为爪扣入冰壁,减缓了下坠之势。
蔡昭左手提着千雪深的后领,右手反握刀柄插入冰壁,同样滑落下方。慕清晏踹完段九修后,恰恰看见女孩下坠时扬起的一片衣角。
慕清晏一声叹息,他觉得自己何止像个名门正派,简直慈悲活菩萨救苦救难神仙,该当放到香案上每天供一个猪头才对——叹完气,他飞身跃下,下行时瞥见绮浓与胡天围正努力的攀着冰壁往上爬,于是长袖一挥,顺手的这二人撸了下去。
巨蟒本是上古凶物,遍身覆盖的鳞片坚逾铁甲,寻常利器根本无法伤及分毫,然而艳阳刀是天下罕见的神器,据说锻造时淬入了烈火骄阳,恰好克制这畏热的冰晶巨蟒。
刀伤入肉,巨蟒吃痛之下疯狂扭动,粗壮的长尾翻江倒海般四面抽打起,每一下抽打都夹带雷霆万钧之势,坚硬的冰壁被抽打撞击的纷纷碎裂,巨的冰块雨般坠落下去,打的刚刚落地的六个人无法直身。
在剧烈震动的冰窟中,绮浓胡天围千雪深滚在地上,慕清晏扯住蔡昭勉强站立,只有段九修用牛筋索自己悬在冰壁上一个突出处。
这座冰窟犹如一口洪荒巨渊,足有两百多丈深,众人仿佛径直坠入了山腹底部一般,适才他们落下的洞口仰望起只剩个巴掌的亮。但是很奇怪的,冰窟内却并不黑暗,四壁犹如水光流动般透着莹莹亮光。
见此形,段九修心中叫苦不迭,深入蛇穴还有巨蟒环伺,叫他如何逃脱。
“啊啊啊……”绮浓忽然凄厉叫起,胡天围的喉头发出咯咯之声,二人脸上均是难以言喻的惊恐之状。
借着四壁亮光,众人发现这里不仅是巨蟒巢穴,还是一座令人惊骇无比的骸骨坑洞。
凹凸不平的巨圆坑内,堆积着层层叠叠的兽骨人骸,从残存的骨骼形状判断,上至飞鸟雪雕,下至野兔野獐雪豹狍子,均成了巨蟒的餐。最令人恐惧的则是夹杂其中的人类残骨,那些代久远已化作白骨的尚好些,可怖的是那些巨蟒啃干净的人体,因为冰雪洞窟极为寒冷,生生他们残余的身体完好的保存下。
绮浓坠落之处,正是一具被巨蟒吃掉了半个身子的尸首,须发皆张的半张脸恰在她面前,饶她心狠手辣,被吓破了胆;胡天围则滚入一堆被巨蟒嗦烂了皮肉的骨架中,糊了一头一脸的血肉冰屑,差吐出。
蔡昭好到哪里去,扶着冰壁反胃欲呕;千雪深虽然脸色惨白,但复仇的心火支使他异常兴奋;只有慕清晏神色如常,还自以为体贴的安慰女孩,“这里比神教的祭仙崖好多了,好歹冷得厉害,肉身都有腐坏。若是落在祭仙崖底,一抬脚就能踩到滑溜溜的珠子,再不然是更为滑腻的腐烂脑浆,你站都站不稳。”
蔡昭脸都绿了,“求求你别说了!”
六人尽量贴壁而站,直至巨蟒癫狂渐歇,头顶不再落下巨冰块,他们才敢探头。
冰块雨是停了,但是愤怒的巨蟒张着血盆口呼啸而至,众人连忙严阵以待,谁知就在这时,千雪深忽一个小小瓷瓶掷到绮浓与胡天围脚下。
瓷瓶碎裂在坚硬的冰面上,溅起碎瓷带着浅黄色的粘稠液体,绮浓与胡天围的都分别溅到数滴。起初他们以为是什么毒|药,谁知既无痛觉无烧灼。不等他们质,巨蟒的血红信子已经扫了过。
最初几轮漫无目的的扑杀过后,巨蟒似乎认准了绮浓与胡天围,巨的蛇头只追着他二人,饶是绮浓与胡天围修为不低有数差被红信卷入蛇口。幸亏当巨蟒追逐他们时,慕清晏与段九修不住的从侧面发掌击打蛇腹,否则他俩早被冰息喷中变成冰尸了。
然而蛇身巨绵长,在地上足足盘了七八圈,此刻伸展开后直逼的众人无处可躲。
蔡昭用力拖住一个劲想往前扑的千雪深,“你先上去,我和他待会儿跟上的!”
千雪深挣扎着嘲讽,“放下你那侠义做派吧,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好救的?!”
“你不是坏人,你不该。”蔡昭绷着脸。
千雪深几乎笑出泪,“我不是坏人?我居然还不算是坏人?哈哈哈…你瞎了么?!”
“我有瞎,”蔡昭满固执,“我你,为什么我们在雪山上的第一夜就你放出白毛犼?为什么你要费尽心思,甚至冒着让仇人逃脱的风险,雪鳞龙兽的涎液放到我面前?我现在都想通了!”
设身处地,如她是千雪深,仇人一行自然是越深入雪山,对她越有利。
他们进入雪山的第一夜时,离山下还很近,倘若白毛犼把人胆小的陈复光金保辉吓破了胆,他们不顾一切的逃下山去,千雪深岂非功亏一篑?
至于那冰尸手中的涎液玉瓶,更是千雪深处心积虑安排的。
两头白毛犼故去袭击蓝田玉与东方晓,胡天围师徒急着逃出生天,自然会蓝田玉牢牢握住,周致钦肯定要照顾受伤的东方晓。如此一,金保辉在无人可依之下,不自觉的会靠到慕蔡二人身边去。
等第二次冰窟震动,众人纷纷躲入冰洞时,金保辉必然与慕蔡二人一路。
至于那冰封尸,更是专门冲着金保辉去的。
别人经过那个路口可能毫无察觉,只有对雪鳞龙兽的涎液知之甚深的金保辉,涎液洒落的气息立刻会令他警觉,从而让慕蔡二人获得涎液。
“你安排我们得到那瓶涎液,不是为了让我们和段九修他们自相残杀,而是为了让我们得偿愿后尽快下山,离开你布置的陷阱!”蔡昭顶着周围巨响喊出。
千雪深脸上宛如被冰冻住了一半,什么表都有。
慕清晏靠,背贴冰壁时还不忘戏谑,“昭昭是不是想多了,这小子能有这么好心?”
“那你说他为何第一夜就把白毛犼放出?除了吓我们以一吓根本有任何用处,还让我们对白毛犼起了戒心,若是在前一个冰窟里才放白毛犼出,说不定能多咬几个人呢!”——巨的蛇尾扫过,蔡昭扯着千雪深奋力闪避。
慕清晏一个闪身,一块头颅小的坚冰拍到巨蟒身上:“因为他手低办事不力啊,你以为人人都能谋定计划后一击即中么?”
“你说的对!”千雪深用尽全力甩开蔡昭,然后一头向段九修冲去,堪堪接近他身前五六步时摔了一个小瓷瓶在坚硬的冰面上,里面同样飞溅出黄色粘液。
然而段九修武功远于绮浓与胡天围,与巨蟒激斗之际依旧能够顺利闪开,非但有溅到一滴粘液,还反手一掌千雪深拍飞到墙上。
“这是什么东西!”段九修看了看地上的黄色粘液,再看向被巨蟒纠缠不休的绮浓与胡天围,识到了什么。
千雪深躺在地上口吐鲜血,哈哈笑:“是我从一千条母蛇体内提炼出,公蛇一闻就发疯,哈哈哈……”
蔡昭转头:“我觉得他还是很有想法的。”——不就是牲口发时散发的□□气息嘛。
“你看。”慕清晏正凝目注视前方,抬手一指,“这蛇的脖颈处,似乎梗着什么东西。”
蔡昭顺势看去。
巨蟒虽然粗壮非常,但全身甚是柔软,可随弯曲对折身体,只有头部以下那一段六七尺的长度似乎有些硬硬的,始终无法完全弯曲。
慕蔡二人互看一,心相通,立刻一左一右包抄巨蟒。
蔡昭闪至巨蟒头颅后跃至半空,双手握住刀柄奋力一劈而下,金红色光芒破开一串纯白蛇鳞,巨蟒吃痛头,她立刻飞出银链从巨慢身下穿过。与此同时,慕清晏已从冰壁上一跃而下,冲着巨蟒头部下方全力拍出两记劈空掌。
巨蟒身上发出沉沉击打声,巨无比的蛇头竟被生生打偏了。剧痛之下,它疯狂甩动蛇头与蛇尾,胡天围一个闪避不及竟被蛇尾扫中,被打的口喷鲜血。绮浓吓的肝胆俱裂,急急冲向段九修,“师尊,救我,快救救我……”
段九修已知他二人染上了母蛇气息,巨蟒既是公的,定然追逐至不不休,他如何肯让绮浓近身。他厉声呵斥,“滚开!”反手就是一掌拍向绮浓。
绮浓毫无防备,被打了个正着,从半空中直直坠落,口鼻双耳均淌出深红细线。
这时巨蟒忽然发出奇怪的咕咚之声,在冰壁上奋力扭动几下后,血口张突出一个黏糊糊的东西。众人低头看去,那竟是一个全身湿透的人!
这人四肢脊梁都十分绵软,皮肉白胀发泡,满身都是黏糊糊的巨蟒口涎,然而竟还能微微扭动,发出啊啊人声。
众人均恶心不已,只有艺人胆的慕清晏凝目细看那人肿胀的面部,冷静道,“是陈复光。”
地上冰面低不平,绮浓从半空中坠落后,自然而然滚到地势低处,陈复光被巨蟒吐出后,同样滚了过去,恰在绮浓身旁停住。
他缓缓抬头,露出脸上和脖颈尽是被巨蟒胃液烧灼腐蚀的皮肉,绮浓疯狂尖叫起,然后陈复光奋力一扭,张开嘴巴咬住绮浓咽喉处——
牙齿,是全身骨骼尽断的他仅剩的武器了。
绮浓喉头发出格格之声,全身痉挛般抖动,鲜血汩汩流出。
陈复光直到绮浓断气才松开嘴,发出癫狂尖利的一串笑声后,力竭而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