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寒冷的冰洞甬道, 慕清晏一手拉着蔡昭,一手高擎着夜明珠向前。
珠光虽微,总算还能照亮前行之路。每到一个洞穴岔口, 他就以布条探测气息流动的向, 在岔口留下记号择路而。
蔡昭被拉的踉踉跄跄, 比一旁的金胖子还步履艰难。
千雪深的颅滚到她脚边, 脸上惊惧哀求的神情牢牢留在她脑海。
所以刚才她扒着冰壁吐了,眼泪一滴一滴落下, 扶着冰壁的手几乎抠下冰块来。
这她生, 第一次经历朋友的死亡。
不知何时起, 她就模模糊糊的察觉到, 自己和姑姑的差异。蔡平殊对未知的远永远充满着热情与好奇,从不畏惧——若眼前现一口深不见底的黑暗洞穴, 她会兴奋的举着火把进去;若航行时遭遇狂风暴雨, 她会迎着风浪以决绝之力一把击碎旋涡。
蔡平殊生来豁达乐观,在她精彩纷呈的冒险旅途也失去过挚友弟兄, 但她从未气馁或自怨自艾, 依旧昂扬的向着前而去。
三不知了多久,蔡昭觉得仿佛一辈子那么长,地势还越来越高。听到金保辉粗重的喘气声,蔡昭轻声问:“也不知咱们了多久。”
慕清晏居然冷静张口就答:“了一个半时辰, 可以稍稍歇会儿。”
金保辉刚要坐下就被慕清晏踢了一脚, 让他到前边离的远些,金保辉自知毫无依仗,只能举着火折子嘟嘟囔囔的开。
慕清晏扯下灰毛大氅铺在地上让女孩坐。
蔡昭抬起,神情迷茫:“……你怎么知道我们了一个半时辰。”
“我摸着你的脉呢。”慕清晏在她身旁坐下,“起初些快, 后来就好了。”
两就这么挨在一处坐着,心跳可闻。蔡昭觉得身旁之高大冷静,像座山岳一样坚实可靠,心绪渐渐宁静。
“昭昭。”
“嗯。”
“千雪深的事不怪你,他原本落在那帮手里,利用完了,迟早也个死。”
“我知道。”
“那你还浑浑噩噩跟掉了魂似的。”
“……我姑姑说了,我心肠太软,不该行江湖的。”
“这话武断了。”
“一点也不武断,我从小就这样——隔壁砂锅叔纪大了,把铺子盘给别后回乡下养老了,我难过的足一没吃过馄饨。”
“新来的馄饨不好吃?”
“不,挺好吃的,底汤还用筒骨加虾粉熬的,风味犹胜之前。可我还难受,觉得世事无情,岁月如流水,总留不下美好的东西。新的再好,也不如以前。”
蔡昭喜欢安定闲适的生活,清溪流水,市井欢闹。
她和姑姑,终究不一样的,
慕清晏皱眉,面对着女孩,“……你几岁知道蔡女侠命不久矣的?”
“七八岁?五六岁?不记得了。”蔡昭摇,“家里没瞒着,告诉我姑姑病了,不知什么时候会——其实要瞒也瞒不住,姑姑见天的喝汤药洗药浴针灸药炙,我又不傻子。”
慕清晏靠回去坐:“你家的本意让你早防备,不至于猝不及防难以承受。可他们也不想想,叫一个小小孩童日日想着至亲命不久矣,会什么后果。”
“这话我姑姑也说过,其实她也不赞同让我早早知道。”蔡昭耸耸肩,毫无所谓,“不过我娘说,这江湖儿女小时候没点故事的都不好意思来混。”
“我娘她小时候就天天惧怕自己长大了要剃光发,再没鱼肉可吃,姑姑和爹爹小小纪没了双亲,他们三个后来不都好好长大了嘛,成后还光明磊落锄强扶弱呢,比一路顺风顺水长大的姓宋的姓杨的强多了。”
慕清晏轻笑声:“令堂真个妙。”
“嗯,很妙。我小时候许愿,希望花常开,月常圆,间喜乐永远不散——我娘叫我赶紧洗洗睡了,少胡思乱想。她说,花若不谢,如何显得花开明媚;月若不缺,如何显得月圆可贵;间若无悲情,们也不会期盼喜乐了。”——蔡昭幼时,曾经多么的畏惧失去,畏惧死亡,畏惧所可能改变美好现状的事。
慕清晏:“那你现在明这话了么?”
“还在明,将来总能彻底明吧。”她必须着面对了。
女孩的神情了然又无奈,慕清晏对她生怜悯,伸臂将她揽紧些。
“哥哥。”
静坐片刻后,女孩忽声。她一路上叫的习惯了,此刻也没改。
“说。”
“聂恒城个怎么样的?”
慕清晏些惊异:“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小时候去青罗江畔玩耍,只见行舟船的,少鱼的。后来才知道,那青罗江大战,聂恒城的心腹党羽死的尸骨累累,堆山填江,以江畔的渔民相约,不食此江之鱼。”
“我爹说,那天夜里其实赵天霸韩一粟他们很快就知道自己计了,落入重重包围,然而他们宁死不退,无论如何也要给聂恒城报仇。我爹觉得,他们虽魔教妖孽,但对聂恒城的赤胆忠诚,也令敬佩。”
慕清晏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教历代教主,法王,长老,甚至四大坛主,都不乏用丹药控制手下——但聂恒城没。不但他自己没,也不喜欢别这么做。家父曾说,聂恒城雄才大略,世所罕见;轻时身先士卒,长后威严果敢。对于你们北宸六派来说,他可能妖魔鬼怪,但对许多教众而言,他却擎天一柱,定海神针。”
“听起来个不错的,那为什么他晚会倒行逆施嗜杀无度呢?”蔡昭好奇起来。
慕清晏:“因为他偶然间成了一门神力无边的功夫。”
“就尹岱老宗主拼命想知道的那武功么?”
“。”慕清晏声音低沉,“其实那武功究竟如何,我也不清楚,家父只说那一早该消失于世间的上古神功。”
蔡昭悠然远思,“原来这样啊。”
慕清晏:“知其所不能,便会对天地间的法则所顾忌,可一旦知道自己翻山倒海无所不能,就会失去这份顾忌——家父对聂恒城的下场,颇惋惜。”
蔡昭苦笑:“话这么说没错,可现在若你我翻山倒海的能耐,早就去了,也不会饶上千雪深的性命。”
慕清晏眉一皱,想说什么,忽听前甬道传来金保辉的尖利叫声,“快来啊,快来快来,你们快来……”
慕蔡一怔,二立刻起身奔去,只见金保辉手持匕|首,疯了似的挖凿着一面冰壁,嘴里大喊大叫,“你们快来,快来帮我挖来……”
慕清晏抓住金保辉的肩,沉声道:“你先定一定神,好好说话。”说着,忽听到身后的女孩轻声惊呼,他连忙转去看。
原来这一处多岔路口,四周甚至顶都许多冰洞,不知通往何处。
兴许因为适才的巨大震动,原本封在冰壁内的几具尸首被震了一部分,蔡昭身旁的冰壁上露一只僵硬青紫的手,五指曲伸,阴森诡异。
慕清晏身后的冰壁也露半个青紫色的脑袋,面目狰狞扭曲,双眼突,仿佛地狱刚跑来的恶鬼;金保辉拼命挖凿的那面冰壁同样露了一具尸首的左半个肩膀。
“快快快,帮我把这具尸首挖来!我重重赏…啊不,我定会尽我所能酬谢晏子的…”金保辉语无伦次。
“你不说清楚,我不会帮你的。”慕清晏道。
金保辉纠结再三,但想到这冰壁坚硬胜铁,自己武功低微,无论如何也凿不破。他咬牙道:“好,我说。你们看,这尸首的右手上握着个小瓶子——我要这个瓶子!”
蔡昭伸脖子去看,果然见这尸首尚在冰壁内的右手握着个三四寸长的杏黄色小小玉瓶,瓶口镶了一圈黯淡铜线,“这瓶子怎么了?瓶子里面什么宝贝么?”
她看金保辉眼神躲闪,似在犹豫要不要当场编个谎,便微笑道:“金前辈最好照实说了,若真与我们兄妹无碍,举手之劳不问题。若金前辈存心欺瞒……呵呵,我哥哥脾气可不好,反我们兄妹与金前辈本也没什么交情,”
慕清晏很配合的重重冷哼一声。
金保辉立刻软了,连声道:“我说我说,咳咳,不骗你们,真与你们没什么用处,这瓶子里一异兽的涎液——雪鳞龙兽你们听说过么?”
听见这个名字,慕蔡二齐齐一震,互看一眼后,面无表情的一起摇。
金保辉不疑他,继续道:“那传说的一异兽,成的雪鳞龙兽比一座三进的小院还大,肋生双翅,四爪锋利,除了不好下海,天上地下就没它不能横行的地,号称‘苍穹神武,陆上龙王’。传说北宸老祖就养过几,群魔大战时派了大用场。”他说的两眼放光,向往之情溢于言表。
“就算那瓶子里雪麟龙兽的涎液,你隔着冰层怎么知道的?”蔡昭些奇怪。
金保辉着急:“你们没闻到一股气味,辛辣甜腻,还带着青草气息……定这具尸首奔跑时不小心洒来的,没等他这冰洞,就被活活冻饿死了。”
经他提醒,慕蔡二均发觉周遭的确那么一抹淡淡的青草气息,夹杂着古怪的辛辣甜腻。蔡昭不确定:“这雪鳞龙兽的涎液气味?看这尸首少说几了吧,洒来的气味还能在?”
金保辉咽唾沫:“哎呀你不知道,雪麟龙兽的涎液遇寒不凝,遇热才化。这雪山冷的见鬼,涎液的气味便能经久不散。”
慕清晏哦了一声,将手掌贴在冰壁上,运气发力,只听喀喇数声,坚如铁板的冰壁沿着几条缝隙陆续裂开,冰碎簌簌而下,露里的僵尸。
蔡昭注意到,慕清晏在冰层裂开的那刻似乎微微一怔。
就这么一怔的功夫,金保辉迫不及待的用匕首凿下僵尸手指,将小玉瓶子抢到手,晃了晃瓶子,听见里液体缓慢的流动声后,再拔开玉塞在掌心倒了一滴,先嗅再尝,脸上露狂喜疯癫的神情:“……不错不错,就这个,就这个!”
蔡昭看不下去:“几上百的东西,金前辈小心别吃坏了肚子。话说回来,这真雪鳞龙兽的涎液么,别弄错了。”
金保辉欣喜若狂:“真的,真的!北宸老祖那会儿雪鳞龙兽好几呢,到处撒欢乱跑,修行之时不时就能撞上。后来越来越少,直到一百六前这异兽彻底绝迹,但许多门派都存了些它的涎液,毕竟滋补之功嘛。我家祖上驯兽的,当然也存了,我小时候就见过最后一瓶呢。我闻过,也尝过,决计错不了!”
捧着小玉瓶,他乐的几乎要跳起来,可惜下一刻,就被慕清晏劈手夺去了那小玉瓶。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快还给我!”金保辉愤恨的要扑上去。
慕清晏轻轻松松将他一掌拍飞,微笑道:“好好说话,不许这么凶巴巴的,万一吓着我妹妹,你赔得起么。”
金保辉被摔两丈开外,他将自己肥胖的身子从冰面上一节节拔起来,浑身都痛,却不敢抱怨。
慕清晏将小玉瓶夹在修长的手指之间轻轻转动:“如此说来,你们上大雪山为的就这雪鳞龙兽的涎液了?”
金保辉小心翼翼:“,的。”
“既然此物如此珍贵,我为何要把它给你呢?”
金保辉急了,立刻一连串道:“不不不,它一点也不珍贵呀…也不,它珍贵的,但没那么珍贵!哎呀……”
一阵慌乱后,他重新组织好语言,“这样的。雪鳞龙兽的涎液确滋补之功,但功效不众,许多别的药物也同等效用。拿这山上的雪参来说吧,用份好些的雪参给修为之补气疗伤,功效更在这涎液之上。”
“你们想啊,若这涎液真那么珍贵,各门各派怎会那么轻易的就早早用光呢?我家还因为存的多,我小时候才能亲眼见到真货啊。那会儿不觉得这涎液多稀奇,我祖父一次受伤,新鲜熊胆刚好用完了,就拿了那瓶涎液作补。”
说到这里,金保辉痛悔不已,“早知道日后用,怎么也该拦着留下那瓶涎液!”
蔡慕二对视一眼。
不论雪鳞龙兽的涎液不全大补丸,他们都不可能送给金保辉的,青阙宗内的冒牌货还等着蔡昭去扒皮呢,不过他们想多套些话。
金保辉见他二默不作声,以为他们在犹豫,便愈发卖力道:“真的,不信你们回家问问长辈,雪鳞龙兽的涎液真不什么肉骨活死的神药,只寻常的滋补之物!雪鳞龙兽值钱的不涎液,它的心肝和犄角,据说能将修为功力提升数倍啊!”
对着这么一副贪婪险恶的面孔,蔡昭嫌恶不已。
慕清晏不急不缓的言:“你说的再天花乱坠,此时又拿不证据来,左右不过欺我们兄妹纪轻见识少,天知道这玉瓶装的不天下至宝。要我信你也不难,既然你说雪麟龙兽的涎液只寻常滋补之物,那你说说为何这么卖力寻它?究竟何用处。”
金保辉神色变幻,忍着不肯吐露:“江湖皆辛秘,晏子何必强所难。总之,你若肯将这涎液给我,我家祖传的三件宝物由你挑选——火麒麟之眼,血沼蜥蜴的毒囊,还蓬莱仙岛的七珠莲蓬,怎样?我可以现在就咬破手指,写一份誓书给你们!”
慕蔡二再度一怔,能以这样的宝物相换,可见金保辉用心之切。于慕清晏愈发不肯松口,来来回回用言语引诱金保辉说涎液用途。
金保辉被逼迫的几次张口又闭了回去,眼看就要破防说真相,忽听洞穴前顺着流动的气息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老蓝你撑着点儿,好歹引我们去再咽气,你家老母我来照看就了!”
然后一个更加熟悉的虚弱声音,“家母就不劳你操心了,我早给她留足了银子和田地,她前些收养的小姑娘孝顺又泼辣,会照看好她的。”
这两个声音赫然就胡天围与蓝田玉!
金保辉如闻仙乐,当即欢呼一声,也不回的向洞穴前狂奔而去,一面狂奔一面大喊,“胡子,胡天围,胡天围,我在这儿…啊呀…”谁知因为奔跑太急,一扎进转角处的碎冰堆,整个被埋入一半,只腰部以下在外挣扎。
被慕清晏抓着足踝拉来后,他捂着喉咙连连咳嗽,一张胖脸涨的通红,似乎适才吞入了些大冰块,更堵的半死。
蔡昭一面给他拍背,一面劝道:“赶紧先吐一吐,不行就抠来吧,这里的冰层都裹着冰尸,别把碎在冰里的尸块咽下去了。”说这话,她自己都觉得恶心发麻。
金保辉居然异常狠绝,闭上嘴巴梗着脖子,强行深吸几口气,然后一扭继续向前奔去。
蔡昭都被镇住了。
等慕蔡二到洞穴口处,发现这里居然个豁然开朗的冰室,圆余丈,高约七八丈,光线充沛,空气流畅。二抬,看见阳光透冰而入,显然顶部的冰层极薄。
在黑暗狭窄的冰洞闷了这么久,见到这么明亮的阳光,蔡昭既惊又喜,还点不敢置信,“这这,我们这能去了么?”
靠墙而坐的蓝田玉喘气道:“,我们到上层冰缝了。也不用再找口了,顶上这冰层不足两尺厚,以你们的功力,碎冰层后去就了。”
他口的‘你们’,指的自然胡天围与慕清晏。
蔡昭这才发现只冰室除了金保辉慕清晏和自己,只胡天围蓝田玉和哑仆,还一具巨大如山的毛犼尸体,皮毛上血迹斑斑,还一目受伤,显然体型较小的那只毛犼。
她不禁问道:“这这,它怎么死在这儿了?”
胡天围得意道:“这畜生适才想偷袭我,被我击毙了,另一只也被我伤了。”
独自击毙一毛犼,蔡昭顿时对胡天围的战力刮目相看,“胡子这么厉害啊。”
蓝田玉冷笑一声,“厉害的这位老仆,功力深厚,招式狠辣,毒针用的也准。魔教真卧虎藏龙,失敬失敬。”
蔡昭忍不住看了那老仆两眼,慕清晏则到毛犼尸首旁,细看它口鼻上的黑血。
胡天围冷哼一声,不再他们。
蔡昭到蓝田玉身旁:“蓝前辈,周大侠呢?还绮浓姑娘他们呢?”
蓝田玉摇:“适才冰窟震裂时散了。你放心,他们身上都带着干粮,只要不撞上那条碧眼冰晶巨蟒,顺着气流的向慢慢,总能找到路的。”
蔡昭略略放心,蹲到蓝田玉身旁,柔声道:“蓝前辈,待会儿我背你上去吧,我轻功挺好的,等下山你就能好好治伤了。”
蓝田玉苦笑着摇,“我不成啦,上不上去都一样。你别费劲了,我自己知道。”
蔡昭看他面如纸,气息微弱,瞳孔时不时的涣散一下,就知道他受伤太重,又延误治疗太久,此刻已油尽灯枯。
蓝田玉断断续续道:“我,我这辈子,没做几件好事,坏,坏事倒做了不少,如今,如今死了也不可惜。小姑娘,你心地挺好,别耽搁了,赶紧下山去吧。”
“对呀,赶紧把瓶子交后下山吧,别耽搁了。”
胡天围笑吟吟的来,身旁的金保辉满脸的得意狠毒,显然已将玉瓶的事全盘道了。
蔡昭哼一声冷笑,心想自己和慕清晏加起来还不过你一个么?谁知一扭,却看见慕清晏神情冷漠,身形紧绷,以戒备之势挡在自己跟前。
蔡昭:“?”
胡天围步步紧逼,脸上透着狰狞笑意:“晏子,放聪明些,把瓶子交来吧,那东西与你们毫无用处,何不痛快的交来呢。要知道,与便,就给自己……”
话音未落,金保辉忽然高声惨叫起来,捧着肚子在地上滚来滚去,“痛,痛死我了,我肚子痛,里面东西,快,快来救救我……”
事起突然,大家都愣住了。
蔡昭起初以为诈,然而看金保辉痛的脸色都变了,大颗大颗的汗水滚落,才知不假。然而他究竟为何腹痛,却无知道。
金保辉痛的声音颤,使最后的力气扯开衣裳,露花花的滚圆肚皮。
令惊惧的,他腹似活物在钻动,将他肚皮顶的一凸一凸。
胡天围一掌按住金保辉的肩,一手握着判官笔,沉声一句‘老金忍着点’,便凝视金保辉肚皮上的凸起之处,然后将判官笔的尖端那凸起即将滑去之处一划一挑。
随着金保辉一声变了音的大叫,一道圆乎乎的血箭从创口飞,慕清晏掰下一角冰块掷过去,只听吱的一记尖细叫声,那物被砸到冰壁上,化成一团血赤糊拉的肉泥。
忍着发麻的皮,蔡昭凝目一看,那肉泥竟一只小小的毛鼠,身体和脑袋虽已砸烂,但一嘴细密尖利的鼠齿还露在外面。
慕清晏淡淡道,“应当在冰碎堆里扎窝的幼鼠,金保辉刚才扎进冰碎堆时不小心吞进去的。”他丢过去一团大大的冰碎,将鼠尸盖住,不让蔡昭再看,
金保辉还在虚弱哀嚎:“救我,快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胡天围低看他肚皮上的伤口,起身道:“你肚里的脾脏肠子都被那小畜生咬烂了,救不了了。你认命吧,要不要我给你个痛快。”
金保辉听到噩耗,绝望的再度嚎叫起来,可惜力竭气弱,叫不大声了。
“……刚才你赶紧抠来多好。”蔡昭对这既鄙夷又怜悯,“真为财死。”
“小姑娘说的好啊。”胡天围不再睬金保辉,继续逼近,“既然知道为财死不好,还不赶紧劝你兄长将瓶子交来!”
慕清晏挡到蔡昭身前。
胡天围笑道:“哟呵,晏子话说么。”
“还真一件事。”慕清晏清俊肃穆的脸上忽的浮起笑容,“这么多天了,胡子你看我的来历了么?”
胡天围一愣——他当然没看,慕清晏的功力与招数他都从未闻听。
慕清晏微微一笑,“看来没看了。不过,我却看你们主仆的来历了。”
胡天围神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慕清晏忽然提高声音,“天玑长老段九修,藏露尾几,我没想到你居然潦倒落魄到这个地步。”
此言一,冰室内数俱惊。
紧张寂静片刻后,一路上低装哑巴的老仆缓缓抬起,露阴恻恻的笑容:“后生眼力不错啊,居然看得老夫的来历。”
见这哑巴说话了,胡天围又恭敬的站到他身后,蔡昭知道慕清晏所言不虚。她忍不住道:“你,我……我听说蔡平殊女侠当对你下了格杀令啊,原来你没死么?”
段九修笑了起来,一张风干褶皱的老脸愈发难看,“蔡平殊那贱当不可一世,还不死在我前了,真可笑,可笑极了!”
蔡昭冷下脸:“当然没乌龟活的长,这也没什么可高兴的。”
慕清晏冷冷道:“蔡女侠虽寿数不永,可她活着时不痛快肆意,就锦衣玉食,比你这么畏畏缩缩不得见,可强的多了。”
段九修阴□□:“小兔崽子少逞些口舌之快,等我将你俩拿住了,兴许还能发发善心叫你死的痛快些。不过你放心,你这花容月貌的‘妹妹’,老夫定然好好‘照顾’。”想到得意处,他发桀桀笑声,满淫邪恶毒。
“那要看你没这本事了,别到时候反落在我手里,我可不会看在天玑长老的名声上,姑息你这把老骨。”慕清晏神色不变,“哦,我忘了,如今的天玑长老已经不段老您了。”
段九修大怒,“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不见棺材不掉泪!”他转吩咐,“天围,我们动手吧。这姓晏的些辣手,你不可轻敌。”
“别磨磨蹭蹭的,赶紧来罢。”慕清晏清啸一声,当即扑将上去。
段九修师徒凝神以待,慕清晏忽在半空转了个向,朝四面冰壁飞快的重重拍几掌,随后再虚拍向高高的冰顶与脚下的冰面。
之前落入冰窟时,慕清晏仔细观察了前后两次巨震,无论那两毛犼还碧眼冰晶巨蟒,都撞到冰壁上引起冰窟震动。
这间冰室也不例外,支撑空间的四面冰壁碎裂,冰室立刻摇摇欲坠。
趁那对师徒没反应过来,慕蔡二各展轻功,飞快的向上跃去,段九修师徒紧跟其后,慕清晏手扣了两枚适才在毒血浸过的冰碎片,欲向下射时,忽闻一声野兽巨吼,那只形体较大的毛犼不知从何处窜,越过慕蔡二,径直冲向段九修师徒。
它先一撞翻了胡天围,让他重重摔在冰面上,又咆哮着扑向段九修。
段九修知道这毛犼欲为配偶复仇,已存了心同归于尽,来势凶猛异常。他不敢托大,只好双脚在冰壁上一蹬,运起全身功力双掌拍。
毛犼悲鸣一声,被重重在冰壁上,但段九修掌之后,也只得落到地面。毛犼知道力不可敌,哀嚎着从上飞跃离去。
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结束时,慕蔡二终于攀至顶口处,然而顶部的冰层已直直裂成两半,两片巨大厚重的冰层同时向冰室内坠落,恰如一面厚墙将二隔开。
也在此时,慕蔡二攀爬的冰壁居然向后裂开倒去,他们这才发现,原来这间冰室只一座巨大冰窟的隔层,周围巨大面积的冰层之下也空的。
漫天冰碎落下,无边无际冰雪涌入,两只能奋力向各自顶上的空隙飞跃而去。
彻底被分开千,慕清晏全力向女孩吼道,“等脱身后,我们山下汇合!”
蔡昭也高声回应:“说定了!”
将将脱离冰窟前,蔡昭回看了一眼——
冰室完全倒塌时,段九修师徒还在底部,再飞身跃起已来不及了,于他俩麻利的钻入另一口冰洞,估计算再找路。
金保辉躺在冰面上,满身鲜血一动不动,应断气了。
蓝田玉坐在快要倒塌的墙边等死,从他喃喃自语的口型,蔡昭知道他似乎反复说着‘报应’之类的言语。
蔡昭不敢留恋,生怕被涌入的积雪再埋回去,只能不停的向冰层的外部边缘飞身跃去,足足飞跃了小半个时辰,双脚才踩到实实在在的地面,而非空的冰层。
她起身四望,周围茫茫的一片,既无烟,也无兽鸣,孤寂清冷仿佛到了世界尽。
她一下坐倒,取毛皮水囊喝水时,发现怀一异物,摸来一看,居然那个杏黄色的小玉瓶,也不知慕清晏什么时候塞进她怀的。
“他应该能脱身吧?”蔡昭喃喃自问。
慕清晏的轻功不逊于自己,功力更胜不少,连自己都来了,他应该没事吧。
来的时候三个热热闹闹,现在只剩她一个孤零零的,不免叫心情低落。好在背上的行囊完好,干粮衣裳都在,她慢慢下山去,沿途等等慕清晏也好。
对着晃瞎眼的太阳,蔡昭歪坐了许久,越想越觉得憋屈。
忽的一下立起,指着冰树叶上自己的倒影,沉着嗓子怒骂起来,“什么,等什么等,上山时说了一堆大话,结果身边之死的死散的散,还要跟个龟孙子似的逃下山,姑姑的脸都叫你丢尽了!”
“你的事办完了么?不涎液,另一件事——你办完了么,你能心安得的下山了么?以后去别说姑姑养大� �,姑姑丢不起这个!”
狠狠骂了自己一顿,蔡昭果然舒畅许多,心飞快的算起来。
——第一步,先找个安稳地调息恢复,以应大战。
既然都想明了,她就不能揣着明装糊涂。
——第二步,她要找个俯瞰视野最大的高处。
将行囊整好后牢牢绑在身上,她高高的昂起,大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