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十七看到钟麟奇用手势示意他停留在原地,他回头朝后面看了一眼,之前被他打倒的那三个护院家丁已经互相搀扶着挪到了狄勇身边。
百里璇被狄勇拦在身后,不过此时她已经不像先前那样紧张担忧,察觉到余十七的目光后甚至还调皮地对他眨了眨眼睛。
狄勇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余十七,并没有主动和他交战的意思。经过之前的观察,狄勇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不是余十七的对手,况且决定局势走向的人早已经不是他和余十七了。今晚这场闹剧究竟如何收场,关键在于钟麟奇。
“不用去捡回那把锤子吗?”钟麟奇对拦在自己面前的胖武士问道。
回答他的是劈头砸过来的铁锤。
钟麟奇对此毫不意外,矮身一闪轻松避开同时前突,高速移动带起的风让他披在身上的黑氅向后扬起。
余十七已经很专注地在看钟麟奇的动作了,但直到胖武士仰面倒在地上,他还是完全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钟麟奇抬起左手,亮出被他夹在四指之间的三把飞刀,对痩武士问道:“所以下一个是你吗?”
三刀全空的痩武士被这一问直接吓住了,没等钟麟奇开始行动,他自己就因为抵挡不住心中的怯意主动开始往后退。
持刀的胡服男子正准备上前援护,几步之外的钟麟奇身影忽然如鬼魅般一闪,刹那间已经行云流水地完成了一膝顶碎痩武士胸骨并飘然退回的全套动作。
余十七只觉得自己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本来还在后退的痩武士忽然就口吐鲜血跪倒在地上。
胡服男子面部一阵抽搐,他没想到钟麟奇出手这么果断,几句话的功夫就把老二老三都放倒了,根本不给他们三人联手进攻的机会。
“还要打吗?”钟麟奇这才松开手指,让之前夹着的三把飞刀落地。
胡服男子鬓角流下冷汗,钟麟奇方才所用的武功他完全看不懂路数,他想如果之前那番关于师承的话不是虚张声势,那这人的武艺修为简直深不可测。
“不想打的话我就把人带走了。”钟麟奇抬起手用大拇指指了指后面的余十七。
“足下确实很厉害,但我不能在这里退却。”胡服男子眼神一沉,横刀于身前,“足下要带人走,就请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要为同伴报仇?”
“不,只是受人之托要忠人之事。”
“好,你叫什么名字?”
“拓跋翻岳,山岳的岳。给我起这个名字的人说,我这一生要不断翻过挡在前面的山岳,才能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胡服男子说着俯身进入了突击姿态,话音落地的刹那,直刀踏前下段斩直取钟麟奇双腿,刀光银亮如月。
钟麟奇腾身而起,赤手空拳面对四尺直刀,他的应对依然是金峰山寒林寺的秘传武技——金刚菩萨脚。以拓跋翻岳仅能认出龙渊寺金刚脚的见识,当然不可能知道金刚菩萨脚这套武学原本就是针对刀剑下段斩的最优解。
第一脚踏在刀首化解攻势,第二脚紧跟着踢在拓跋翻岳持刀的手腕上迫使其松开握刀的手,第三第四脚一脚踢胸一脚踢头,四脚踢完之后钟麟奇落地抓住了那把直刀,疾步追上因为遭受胸口和头部两记重踢还在往后倒飞的拓跋翻岳。
“总有些山是你翻不过的。”
钟麟奇冰冷无情的声音在拓跋翻岳耳侧响起。
话音未落,肩骨猛遭刀柄重击,听到骨头碎裂般的声音在自己身体内响起,拓跋翻岳脸色苍白地摔落在地,口中喷出一蓬鲜血。
钟麟奇将手中的直刀旋转了一圈,朝远处高楼上抛了出去。
余十七顺着他抛出的直刀飞旋而去的路线,才看到那栋四层高楼的顶上还站着一个人影。
“叮”一声脆响,直刀被原路弹了回来,在接近钟麟奇的时候被他准确地一把抓住刀柄重新握在手中。
高楼上的那人随即纵跃几下,来到了众人面前。
是一个斜捧拂尘,紫衣苍颜的老道。
“道长也是这座侯府的守卫么?”钟麟奇挑眉而笑,“道长呆在这种富贵是非之地,恐怕于修行不利,有损道心吧。”
“贫道只是百里侯爷的客卿而已。”
“那么是我方才莽撞,得罪道长了?”
“阁下技高一筹,已然得胜,想带人走也没人留的下你,何必徒造诸多死伤呢?”紫衣老道缓缓道,“方才阁下明明可以直取我三个徒儿性命,却均未下死手,可见阁下也不愿多造恶业,不如就此罢斗?”
钟麟奇哈哈大笑,笑完之后对老道说:“道长误会了,我不下死手,并不是不忍杀人。这三人先前仗着人多势众,欺负戏耍我那小朋友。我看得清清楚楚,自然要帮他出口恶气。姓拓跋的有句话说的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敬佩他这句话,故而只废他半边肩骨。”
“这么说,阁下今日不肯善罢甘休了?”
“道长若是不现身,我大概也就兴致索然了,毕竟除了臭鱼烂虾还是臭鱼烂虾。”钟麟奇咧嘴一笑,“道长既然来了,那之前的就当热身好了。”
紫衣道人默然不语。
余十七赶到钟麟奇身旁,拉了拉他的衣袖:“钟先生,算了吧……这里好歹是百里侯府,我们还是快走吧。”
“这就走了?这些不过是看门狗,你不想找他们背后害你的人算账?”钟麟奇问。
远处的晋洪脸色一白,缓缓往后挪步。
钟麟奇手臂一抬,直刀再次旋转飞出,紫衣道人飞身扑出以拂尘横扫截击,但那飞旋的刀刃忽然诡异地转了一个弯绕过了他的拂尘。
晋洪身子一歪瘫坐在地,发出痛苦的惨叫声,他的双腿自脚踝以下被齐齐截断。
刀飞回钟麟奇手中,他随意地振落刀上的血迹,半笑不笑地望着对面正在忍耐怒意的紫衣道人。
余十七这才看明白,原来先前这刀并不是被那老道用拂尘弹回来的,而是钟麟奇丢出刀的手法本来就会令它旋斩回来。
“钟先生……”余十七忽然有点后怕,回想起那天在有灵客栈,自己和王忠圣二人不知天高地厚对钟麟奇动手,那会儿钟麟奇要是有半分动真格的意思恐怕他和王忠圣早已非死即残。
钟麟奇看了他一眼:“我是认真问你的,你想不想找他们背后的人算账?”
背后的人?是说百里承吗……余十七下意识地朝百里璇看去,发现她正在用哀求的目光望着自己,抿着嘴微微摇头。
是了,对百里璇来说,百里承再怎么样都是她爹,虽然她讨厌被百里承握在手中摆布的感觉,虽然她也恨百里承拆散她和解良哲,但她终究是不可能愿意看着百里承死的。
“不要有顾虑,就说你自己的想法。”钟麟奇这一刻的声音听起来很温和,“也别担心会给我添麻烦,我啊,可能比你现在心里想象的还要厉害很多。”
“有多厉害?厉害到可以随便杀人不在乎后果吗?云中剑也制裁不了你,荒芜也拿你没办法?钟先生对此很骄傲,并且希望被这样的你所保护着的我也感到骄傲?”余十七摇了摇头,接着对他跪了下去,用力地磕头:“谢谢你来救我,我欠你救命之恩。”
钟麟奇一开始便被他的话弄得愣了一下,压根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尴尬地挠了挠头:“也不是这么说……”
话说一半,钟麟奇看到余十七忽然对自己下跪磕头道谢,眼中又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他一脸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那就这样吧。”
余十七从地上站起来,转身对后面的狄勇道:“请把解良哲放了,我带他走。”
见狄勇还在犹豫,那位紫衣道人立刻以眼神催促,他现在只想尽快把钟麟奇这尊瘟神送走。比起百里侯府的安危,解良哲烂命一条算得了什么。
片刻之后,鼻青脸肿的解良哲一瘸一拐被带到了此地。
百里璇捂着嘴失声啜泣,心疼地望着遍体鳞伤的心上人,但解良哲望向她的眼神却没什么波动。
“那边的小姐也跟着来吧。”钟麟奇忽然出声招呼道。
“阁下这是什么意思?”紫衣道人不满地问道。
“百里侯府在靖容一手遮天,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嘛。”钟麟奇笑了笑,理所当然地说道,“离开之前,总得带个护身符才安心。”
“你能保证离开靖容之后会放了小姐?”
“放自然会放,但脚长在她自己身上,回不回来是她的事。”钟麟奇说着对百里璇伸出手:“请吧,百里小姐。”
余十七也过去搀扶解良哲:“解兄,跟我们走吧。”
“兄弟……你怪我吗?”解良哲把手搭在余十七的肩膀上,有气无力地问道。
是在说之前他丢下自己逃跑的事吗?余十七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摇头:“不怪,结果还不是……”
话说到一半,余十七忽然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捂着腰侧被刺伤的口子疼得说不出话来。
解良哲将还在滴血的短刀抵在他颈边:“那你下去也别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