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故人(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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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玥这一天反常地起的特别早,她原本都是习惯睡一会儿懒觉的。

这个时候天还没有放亮,客栈里的客人们多半还在休息,她轻手轻脚地穿过走廊走下楼梯,意外地看见钟麟奇呆呆地坐在门槛上。

“钟先生?你在做什么?”她奇怪地叫了一声。

钟麟奇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没什么,只是有点睡不着而已。”

西陵玥“哦”了一声,随口问道:“今天的天气怎么样?”

“万里无云,应该还不错,是适合上路的天气。”

西陵玥暗暗叹了口气,离别果然永远都来的比人心里预期的要早。

今天就是她和余十七的约定结束的日子,客栈里的伙计们会在今日按计划去靖容进货,因风雪而滞留在客栈里的客人们也早早得到了消息,有不少人都打算跟着客栈进货的队伍一起出发返回靖容。

真快啊,这就一个月了?西陵玥掰着手指,仔细回忆了一下最近度过的这段光阴,心头一时五味杂陈。

她发现虽然自从那天之后,自己和余十七没再有过什么单独相处的机会,彼此在客栈内也不过是相遇点头的平淡关系,但自己却好像已经习惯这种有他在的感觉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不用特意去和他说话,也不用一起做什么事,只是彼此能远远地看到对方一眼,就会莫名觉得安心。就因为能远远看一眼对方,连繁琐枯燥的日常也变得可爱起来。

以后该怎么办啊?西陵玥苦恼地捧着脸颊,靠在门框右侧暗自发愁。

仍旧坐在那儿的钟麟奇忽然悠悠地念道:“晓看云天,阴霾晦晦,但盼风雪至,能留君在此。”

“这是什么?”西陵玥的心随之一跳。

“扶桑人的俳句,之前他们有位公主在我国避难,我和我的人为其担任过一阵子护卫,从她那里听来的。”钟麟奇回答过后,又眯起眼补充说:“已经过去很多年了,那位公主当年大概比你大不了几岁。”

“那只有这么一句么?”西陵玥问。

“有下一句,但你应该不想听我说。”

“我想听。”西陵玥侧目低头看向他。

“晓看云天,阴霾晦晦,纵使风雪息,我亦留此地。”钟麟奇念完之后站了起来,转过身走回客栈里,同时对西陵玥解释道:“我刚刚的表达有歧义,其实我的意思是,我应该不是你心中所希望的说出这句话的人。”

西陵玥抱着双手,凝望着远方重重雪山,喃喃品味着那两句诗:“但盼风雪至,能留君在此……纵使风雪息,我亦留此地……”

“玥儿。”

余十七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把她吓了一跳。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起这么早?”西陵玥一阵心慌地转过身。

“刚刚你在和钟先生说话,我没敢打扰你们。”他挠了挠后脑勺,“今天要走了,想多睡一会儿也安静不下心。”

原来他早就在了,西陵玥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旋即撇开了视线,她不想被余十七看出来自己心中的不舍得。

可是越不想便越难受,心里像堵着一块坚硬的石头,西陵玥飞快地眨着眼,还是没能阻止自己眼角掉下一颗眼泪。

余十七没有发现她哭了,定定站在原地,侧着脑袋望着门外的雪地发了好一会儿呆,忽然说了一句:“我去拿扫帚把门口的雪扫一下。”

“算啦……”西陵玥捏住了他的衣袖,“都要走了,还在乎这些琐事干什么,去收拾你的东西吧,仔细点别把重要的落下了。”

“真要是落下了就等我向主顾交完差再回来取呗。”他云淡风轻地一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西陵玥这一刻还真有点盼着他能落下什么东西,或者她自己动手留下点什么也好。

但是他又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呢?云中剑的钢印符、同风门的铜节柱,重要的东西他都是随身带着的,也包括她送的那只铃铛“心动”。

西陵玥无奈地笑笑,把自己那幼稚任性的念头给驱散了。

余十七把客栈门前的雪扫成左右两堆,拄着扫帚在门外喘了口气,回过头来正想和西陵玥说话,看到她的脸时忽然一怔,嘴上的笑容僵住了。

从他开始扫雪,西陵玥就一直扶着门框望着他,越望越心堵,甚至还有点委屈。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委屈什么,或许是在抱怨这么多天余十七都没有主动找自己说话?或许是因为他对离别在即没有表现出太多的难过和不舍?

可是这些又不能怪他,西陵玥心想,他并没有错,这天下每一个自由的灵魂都是平等的,没有谁一定要围着谁转且事事都迁就讨好。

“玥儿。”

眼前被泪水糊的朦胧一片,西陵玥有点看不清了,忽然听到他喊自己的声音,便循着声音往前一倾,扑在了他怀里。

她终于不想再忍了,让自己哭出声音,双手用力地抓着余十七的肩膀。

“你别哭啊。”余十七被她弄得心慌意乱,他本来已经极力克制情绪,想让自己能体面地和她和这座留下了美好回忆的客栈告别的。

可是被西陵玥这么一搞,顿时就有点破功了。

“第三件事……照顾好你自己,逢人遇事多点心眼,别再轻易被算计了。这天下坏人那么多,你这种人太好被欺负。”

余十七呆了一下,恍然想起自己还欠着西陵玥两件事,其实他本来是有为她赴汤蹈刃的心理准备的,却没想到她压根就没打算为难他什么。

“第四件事……”

“这就第四件了吗?”他苦笑着问,打断了她的话。

“怎么了!你不愿意吗?”西陵玥抹了一把眼睛抬起头与他对视,一脸倔强。

“我愿意啊,当然愿意。”他回答,“但我答应了为你做四件事,怎么到头来都变成……为我自己的了。”

虽然起因有点儿戏,不过他想既然答应了,就不能不算数。

“第四件事你留着吧,你现在要说什么我都听着。”他微微皱起眉毛,“我不想……我不想让自己这么快就和西荒断了联系,欠着你一件事,应该就会时不时想起……”

“那我给你的铃铛你带着吗?”

“当然,一直都带着。”

“那你看到它就会想起我了。”西陵玥破涕为笑,“你要是想我了,就听听它的声音。”

余十七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那第四件事我就留下了。”西陵玥握着拳头放在自己心口,像是抓住了什么宝贵的东西一般,“余十七,你欠着我一件事,在完成之前不能死,明白吗?”

“明白,我这条命是少掌柜给的。”余十七郑重地答应。

“明白就好。”她在他胸前不轻不重地来了一拳,“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祝你早日实现自己的画师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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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起陇上其他书: 荒芜剑歌 忘川夜行 笼中凤鸣 北宁血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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