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等待顾铭舟归来，余十七主动承担了后半夜望风的职责。安念玖本来也想陪余十七一起望风，可看到虞幼慈正在神采奕奕地和他交谈之后，便默默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转身返回通风已毕的客栈内，看到从侧面飘来的烟气之后微微一怔，随后扭头用责备的语气朝靠在墙边吸烟的步涉川说：“我觉得老师你应该到外面去。”

“这不是还开着门窗吗？”步涉川笑了笑狡辩道，随后在安念玖目光逼迫下移步到窗前。

安念玖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而后支着胳膊坐下。

“这么多天来都没睡过好觉吧？去休息吧。”步涉川面朝窗外背对着她说，“望风的人比休息的人还多，就没有意义了。”

“我不累，如果老师考虑把烟熄了坐下来，我或许还能再向你报告一下这几天在庆都的活动情况。”

步涉川惊讶地回头看了安念玖一眼，随后真的如她所说把烟熄了。

安念玖把古剑残雪放在了桌上：“本该存放在山庄的剑出现在我手中，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还有，和虞言志一起从充满迷烟的客栈中出来，为什么独我没事，老师不觉得奇怪吗？”

步涉川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于安念玖对面坐下并示意她说下去。

“我见到了源前辈，就是那位一直挂着沧溟宗主的名头却从未在宗主会现身的源澈前辈。”安念玖说，“源前辈从鬼主和潋婴手中救下了我，我从他那里得到了古剑残雪和龙血。”

“你服下了龙血？”步涉川眼神微变，言词变得激烈起来：“你是怎么想的？龙血对汐族以外的人而言是剧毒之物，千人万人中可能只有几个能在服下龙血之后安然无恙，你没考虑过后果吗？”

安念玖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和老师说话吗？”

“运气好不是不惜命的理由。”

“那云中剑应该惜命吗？”

步涉川被她的反问气到了，瞪着眼说道：“不畏死和不惜命是两回事，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不相信你不懂这些道理。我只想知道，是什么让你能不计后果地选择龙血。”

安念玖沉默了片刻，幽幽答道：“庆都的危机迫在眉睫，我没有时间慢慢养伤。”

“这完全是赌徒的心态。”步涉川摇头向她表达自己的不认同，“源前辈在荒芜宗留下了关于龙血作用于普通人的详细记载，虽然它不会像宋久合开发的那种药物一样让人失去理智，但加速伤愈和驱除百毒是以削减寿命为代价的。你的伤是好的很快，你也会死的更快的。”

步涉川原以为这番话能够让安念玖慎重地考量自己的状况，没想到她听完之后只是淡淡一笑，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说：“一世百年，谁人不死？何况安念玖已经死过一回了，比起黄土之下的同伴袍泽，我觉得自己已经幸运很多。”

“年轻人说的话有时候真的会把我气死……”步涉川烦躁地用烟杆敲着桌面，“但是荒芜宗的传承还是要经过你们的手，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那我们这些会把老师气死的人最好死在黎明到来之前，然后让下一代一无所知的乖孩子去传承荒芜宗的精神。”

“我不记得你是这样牙尖嘴利的人。”步涉川气极反笑，摇了摇头拿起茶壶往面前的茶杯中倒茶。

安念玖笑着回答道：“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老师给一百十一期的学生上课的时候，我也不是多么优秀出众的人，不记得很正常。顺便帮老师回忆一下，那个时候你比较喜欢虞言志。”

步涉川无奈地笑着：“我是为数不多从一开始就知道言志身世的人，因为当年我就是跟随藤安彤宗主的心腹。他是藤以宁的孩子，我承认私下里我比较偏袒他。”

“这算是在跟我炫耀吗？”

步涉川摆了摆手，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你觉得是那就是吧。”

安念玖撇了撇嘴：“就是因为老师的私心，我才会对虞言志怀有偏见。直到渝陵那次之前，我都觉得他是关系户。好吧，其实他确实是关系户，只不过也确实厉害。”

步涉川喝了口茶，他们的谈话越跑越偏，已经脱离了一开始的主题。不过自打从山庄出发赶来庆都，路上大家都高度紧张，像这样敞开心扉的谈话还是头一遭。平心而论，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面前的学生虽然当初并不突出，但现在俨然已经是云中剑的中流砥柱了，倒是令他感到欣慰。

之后两人无话，步涉川烟瘾又上来了，回到窗边重新点燃烟叶继续吸烟，安念玖趴在桌上望着摆在面前的古剑残雪和寸樱刀发呆，安静宁和的氛围让她渐渐放松，眼皮也越来越低。

就在她马上要睡去的时候，听到一阵欢愉轻快的脚步声，是虞幼慈从外头进来了。

“啊，安姐，你怎么睡在这儿？”虞幼慈看到趴在桌上半眯着眼的安念玖，惊讶地张了张嘴。

“我没事，刚刚在和步老师谈事情。怎么，和你哥哥聊完了么？”安念玖抬起头冲她笑笑。

“啊……嗯……嗯……”虞幼慈含含糊糊地回应了几声，说了句困了就匆匆跑开了。

安念玖自顾自笑着，起身朝门外走去。

客栈门外传来两个人压着嗓子交谈的声音，安念玖听出是余十七和顾铭舟在说话，心中一愣之后恍然大悟——她刚才还在奇怪虞幼慈怎么自己回来了，看来要不是顾铭舟返回，这丫头保准能和虞言志聊到天亮。

“咳咳……”

并不打算悄悄接近的安念玖主动发出声音让余十七和顾铭舟注意到自己，随后凑上前问道：“有收获么？”

顾铭舟和余十七对视一眼，郑重地说道：“我已经知道鬼主在哪里了。”

“你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吧？”

“当然没有，我很小心的。”顾铭舟肯定地说道，“否则也不会这么久才回来。”

余十七把顾铭舟刚刚和自己谈的东西告诉她：“孤劫众还剩七人，不足为虑。但万鬼宗爪牙已经大部集结，他们似乎准备将大会的时间提前。”

“既然已经知道了鬼主的位置，我们是不是应该尽快和周队官那一路人会合然后直捣黄龙？”安念玖提议道。

“我们这边有三把剑。”余十七的言下之意便是战力已经足够。

“你想撇开周队官他们单独行动？”

“我本来就不属于任何一队。”余十七说，“我的目的是对付方无锐。对了，之前情况紧急有件事一时没想通，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什么事？”安念玖愣了一下。

顾铭舟抢白道：“鬼主和方无锐其实是同一个人，没想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