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余十七意识到空气中混有异样的烟雾时已经有些晚了，他发现自己开始出现心悸和眩晕的征兆。屏住呼吸快步赶到安念玖房间门前，准备推门的瞬间忽然听到“咔嚓”一声响动，古剑残雪银亮的剑锋隔着木门穿刺出来，从他脸颊侧面千钧一发地擦过。

“住手，是我……”余十七额头冒出一片冷汗，只差一点点自己就被安念玖一剑爆了脑袋。

安念玖迅速地开门将他一把拽了进去：“我没想到你会一个人回来，顾铭舟呢？”

“他要用刺客的办法去找对方的首领。”

“你受伤了？我刚才那一剑……”安念玖看到他嘴角残留的血迹之后惊讶道。

“小伤，进客栈之后遇到了埋伏。”余十七拿起桌上的茶壶，手却不受控制地大幅度晃动，倒出的水一半洒在杯外。

安念玖看出了他的异样：“你中毒了。”

“我知道。”余十七艰难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随后看向打开的窗子道：“他们在客栈里用了烟熏之法，不过看起来不是什么致命的毒烟。”

“那么大一座客栈，很难用致命的毒烟的，估计是迷烟之类的东西。”安念玖说道，“若不是感觉到龙血带来的发热反应，我也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余十七喝了水之后走到窗边透风，出于谨慎他没有站在窗口，而是侧着身子贴着窗边的墙壁，微微探出脑袋向外头观望。

安念玖走到他对面同样贴着墙向外观察另一个方向，小声问道：“你进来的时候，伏击你的有几个人？”

“两个。”

“样貌看清了吗？”

“披着黑袍，应当是孤劫众。一击得手就撤离了，看起来他们不想正面交锋。”

安念玖点头：“这些人的手段比万鬼宗的喽啰高明多了，不过身手应该在鬼主之下。”

“你见过鬼主了？”

“见过了，是个长相很普通的矮子，内功相当精湛，我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便被他往体内埋入了真气。”安念玖沉声道，“若不是因为他留的这一手，当时我就该砍下潋婴的脑袋。”

余十七怔了怔，心中忽然想起了一些事，顿时觉得蹊跷起来。

“怎么了？”安念玖看他皱眉眯眼面色不佳，关切地问道：“你还坚持的住吗？”

余十七苦笑一下，吸入迷烟让他现在浑身乏力，连带着脑子的思考都慢了下来，明明感觉支离破碎的线索之间有所联系，却无法很好地将它们拼接完整。

安念玖旋即将桌子移到门后抵住，对余十七道：“就这样坚持到天亮吧，既然他们不敢强攻，我们就耐心等下去。”

“顾铭舟还在外面。”

“你剑都拿不稳了，先担心自己吧。”安念玖叹了口气，“顾铭舟好歹是在忘川潜伏过的人，应该有能力独自行动并保全自己的。”

余十七无言以对，只能在心中期望一切如她所料。

“抱歉，如果现在打起来，我可能会变成你的累赘。”余十七靠在墙上有气无力地说道，孤劫众所使用的迷烟后劲比他想象的要足。尽管安念玖的这个房间开着窗子相对通风，他还是感觉自己变得越来越虚弱。

安念玖淡淡一笑：“何必说这种见外的话，你又不是第一次欠我人情，在祈海城替你踹金破城的那一脚忘了吗？”

“当然没忘。”

“虽然过去没有多久，不过我们如今都算是今非昔比了。”安念玖继续警惕着窗外的动静，“更不用提和当年在渝陵相比，所以放心吧。就算你现在一头晕过去，我也会守到天亮守到你醒来为止。”

余十七忍不住笑了笑，回想道：“渝陵那次之后，我就再也接受不了和别人一起行动了。我不想拖累别人，更不想让别人拖累我，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接受不了同伴在自己面前牺牲。”

“那现在呢？想法改变了吗？”

“可能也没有完全改变。”他自嘲地摇摇头，“只不过觉得自己现在比当年厉害多了，稍微有点底气了，哪怕同伴们犯错自己也有办法去弥补。”

“我也差不多，守住这个房间还是不在话下的，你要是难受就别撑着。”安念玖说。

余十七犹豫了一下说道：“那就拜托你帮我护法。”

他放下剑就地盘膝打坐，将全副心神都放在运转内功化解迷香药力之上，云脉真气在他周身笼罩，形成一层淡淡的白色雾霭。

停止交谈之后，四周的环境安静得能听到金针落地，安念玖贴着墙竖起耳朵仔细探察，时不时能听到外头极其轻微的瓦片震动声。对方并未远去，而是压着脚步在屋檐周围缓缓移动，听声音似乎是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气息可以藏住，但在瓦片上行走除非脚不沾地，否则就算轻功再好也无法避免引起瓦片的震动。安念玖嘴角窃笑，贴墙听了一阵她已经大致判明外头两人的方位，本以为那两人蹑手蹑脚接近窗子是想趁余十七打坐调息时发起突袭，然而等了半天未见动静，她不得不重新思考对方的意图。

一阵凉风从窗口灌进房间，安念玖发觉后半夜风向发生了变化，本来与窗子墙壁平行的风现在变成了垂直刮来。这固然有利于削弱门外弥漫在客栈空气中的迷烟，但同样也可能被对方利用来进行新一轮的烟攻，想到这里安念玖担忧地朝余十七望去，自己靠着龙血虽能无视这些旁门左道的手段，余十七却难以避免中招。

在她思虑之间，窗外便已经有淡淡的烟雾随风涌入房中。孤劫众将用于生烟的熏炉放在窗下的死角，向上升腾的烟雾在到达窗口时便被风带入，运功打坐的余十七察觉到不对劲后停止了调息，睁眼瞥向窗外。

“虞言志。”安念玖来到他身边蹲下，将半湿的毛巾递给他：“茶壶里的水不太够用，将就一下。”

余十七用毛巾捂住口鼻，闷声说道：“风向不利，我们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在祈海城和虎岳交手的时候，你不是曾经用云脉真气将挥发的毒素送回他身边吗？现在能不能再用那个办法？”安念玖提醒道。

“情况不一样，虎岳当时用的麻痹毒药药性强烈，只要吸入一点点就会发作……我才能得手。”余十七解释道，“孤劫众用的迷烟是文火慢炖的那种，就算我用云脉真气将之送到窗外，在空气流通的环境下也没法产生作用。”

安念玖理解了余十七的意思之后，果断去挪开了顶住房门的桌子，再回来伸手挽住他的胳膊使劲道：“起来，我带你出去。”

两人一同离开房间回到客栈二层的走廊上，客栈内的迷烟更为浓重，余十七只能一面尽量用湿毛巾捂住口鼻一面减缓呼吸。之前的那阵打坐调息让他出了不少汗，四肢乏力的感觉稍微减轻了一些，只是依旧处境艰难。

“迷烟这么重，我想孤劫众也不会贸然进来。虞言志，你再坚持一下。”安念玖带着他往下层走去。

下楼梯时两人都没有注意脚下，安念玖忽然感觉到靴子轻微绊了一下，似乎有根贴在低处的线断了，接着便听到一串铜铃声响。

“小心！”余十七疾呼道。

对方在楼梯上设下这个小机关，想必是为了及时得到他们的位置信息，绊断系着铜铃的丝线之后，等若向暗处的敌人暴露他们正在楼梯上。

四面响起无数“嗖嗖”声，预先设置好的弩箭从暗中射来，安念玖的右手此时正挽着余十七的胳膊搀扶着他，根本来不及展开那面扇形的铁片为己方提供掩护。

骤然感到身子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前推，失去平衡的安念玖翻滚摔下楼梯，她蹲起身回头凝望，看到方才自己二人所在的位置如今已经钉满了箭簇。

一旁的余十七用剑撑地站起，情急之下推着安念玖从楼梯上狼狈滚下，他丢失了那块能够稍许阻隔迷烟的毛巾。

此时突兀传来“轰”的一声巨响，二人身后的客栈大门忽然整扇倒塌，月光下门外站着四道高矮不一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