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意珂的指示下，余十七一剑斩开了头顶那块有条纹缝隙的板子，发现顶上竟然是条中空的管道。

“这是通风用的管道，这一头肯定连着前面的接引之间。”柳意珂判断道。

“看起来挺窄的。”余十七端详着管道的口子说道。

“哈哈，你当然进不去。别发呆了，来，托我上去吧。”柳意珂拍着他催促道。

余十七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前辈你是想……”

“没错，我从这条管道进去，从里面帮你把那扇门打开。你就在门前等着，等门一开就冲进去把那个玄真砍了救你的西陵圣女。”柳意珂俏皮地眨了眨眼，“计划完毕，快送我上去。”

余十七似乎没有感受到她难得的幽默，一脸郑重地将瀚宇星芒插回剑鞘，俯身抱起柳意珂将她托向高处。柳意珂举着双手，够着管道边缘之后便抓住一撑一勾，小小娇躯灵巧地钻了进去。

管道内的空间容不下一个成年人，但柳意珂却还有余裕在里头缓缓转身。她探出脑袋对下方的余十七打了个成功的手势，见他的眼神似乎在为自己担忧，不由莞尔一笑道：“对了，虞言志，我跟你约定个事。”

“前辈请讲。”

“关于我的事你可以好奇，但千万不要说出去。”柳意珂认真地说道，“包括今天在这长生之海见到的东西，包括我之前说的那个关于共和制度国家的事，以后你要是……要是和西陵圣女离开西荒回宸粼的话，最好把这些都忘了。”

“怎么可能忘了！我……我对前辈说的那些东西很感兴趣，还想向你请教更多！”

“这是为你好。”柳意珂无奈地说道，“有些事情注定是要一步步来的。宸粼……不，哪怕是放眼整个天下，距离那样的共和制国家还有很远很远的路要走。”

“有多远？”余十七急切地问道。

倘若是几十年，那说不定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够看到……看到迎来天下为公的一天。

“也许要靠几代人、几十代人薪火相传的努力才能走完这条路。”柳意珂苦笑了一下，“所以你还是不要憧憬这些了，更不要向外宣扬这些，哪怕你和西陵圣女不怕朝廷，难免会为身边的亲朋招来祸患的。”

就在余十七出神沉思之际，她的身影消失在了管道入口。

此时此刻，大门紧闭的接引之间内，新降生的婴孩正裹在提前为之准备好的襁褓和摇篮中沉睡。一共十名婴孩皆平安无事，西陵惠虔诚地交握双手向大厅中央那尊高举着剑的石像跪拜祈祷。

西陵玥站在一旁眼神游离不定，在方才的仪式中她就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总是时不时会去想余十七。

略显烦躁地抬起右脚脚尖顶了顶地面，她忍不住在心中自嘲——看看你自己，现在哪里还有半点大雪宗圣女的样子，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的吧……

对族人的愧疚和对自由的向往令她的内心无比矛盾，然而这些烦恼却无人可以诉说，只能独自憋在心里慢慢消化。

“玥儿，你过来。”结束了祈祷的西陵惠起身转向西陵玥呼唤道。

“啊……在。”西陵玥猛然回过神来，走上前去的过程中心虚地避开了西陵惠的目光。

见到西陵惠抬起手，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以为自己会得到一记惩戒的耳光，然而那手掌起势虽大，最终却轻如鸿毛般落在了她头顶。

“身体怎么样？”

西陵玥心中一颤，重新睁开眼，努力微笑道：“有素楠医仙用心照看，已经没事了……”

“我问过素楠医仙你的病情，其实她已经如实告诉我，并且建议我早些考虑替代你的人选。”西陵惠轻轻叹了口气，“虞少侠此去梦沼，也没能带回现成的常樱华露。你的身体经不起羽天剑的折腾了，秘术以后也当谨慎使用。”

“圣主……”西陵玥吃惊地看着她，总觉得这番话里充满了诀别的意味。

“在你还没醒来、虞少侠准备动身去梦沼之前，我试探过他的心意。没想到他一个看起来对什么事都能随遇而安的人也有那样固执的一面，那个时候我便已经有放手成全的心思了。”西陵惠笑了笑，“但说到底我毕竟是大雪宗的领袖，对族人负有责任，加上自己的一点私情，我还是希望能把玥儿你留在身边近一点的地方，留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西陵玥的眼前蒙上了一层水雾，她本就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西陵惠话语中流露的真情和体贴让她越发觉得自己有负期望愧为圣女。

“不过现在我已经想好了，既然素楠医仙都说玥儿的身体不适合再承担圣女的责任了，那为什么不能让你去按照自己的意愿而活呢？”西陵惠轻抚着她的顶心，怜爱地说道。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您答应我和虞言志在一起吗？”

“我答应了。”西陵惠肯定地说道，“玥儿，从今往后你不再是大雪宗的圣女，去做自由的鸟儿吧。”

西陵玥心怀感激地跪在了她面前，低头任泪水流下两颊。

“哎呀，圣主真是慈悲啊，这就是所谓的妇人之仁吧，所以说大雪宗守着那么多神国留下的宝藏却只是偏安于西荒一隅也不是没道理的。”羽先生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这样一句冷嘲热讽的刻薄话从向来谦逊谨慎的羽先生口中说出来，令西陵惠和西陵玥两人脸上同时浮现了错愕之色。

两人循声抬头望去，发现羽先生不知何时已经爬到了那座高举着剑的石像顶上，正扶着石像的脑袋蹲立于其两肩。

“羽先生？你在做什么？”

“这就是羽天剑的真身，对吧？”羽先生眼中绽放出兴奋的神彩，伸手抚摸着石像举着的长剑。

石像的双眼中神光一闪，剑身表面的石层片片剥落，露出隐匿其下的绝世锋芒。

羽先生从石像的手中取下了现出原形的羽天剑高高举起，口中发出惊叹：“真是漂亮啊，越是先进强大的武器越是美观，虽然这不算真理但却在大多数情况下适用呢。”

“羽先生，快放手！你会被神明惩罚的！”西陵玥急喊道。

她每一次使用羽天剑的时候都会预先用秘术保护自己，即便如此这一次的反噬还是让她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而在西陵玥的印象中，这位羽先生虽然足智多谋却从来没有表现出擅长秘术过。

“不用担心，圣女，我可不会愚蠢到像你一样把这件了不起的武器当成一根自发热的合金钢条来用。”羽先生戏谑地俯视着西陵玥。

西陵玥愣在原地，虽然对方的后半句话里有她听不懂的奇怪名词，但其中的嘲讽和鄙薄却准确无误地传递到了。

“羽先生……你怎么了？请快把剑放回去从神像上下来！你在亵渎神明！”西陵惠意识到了此时情况有些反常，却没有意识到前方的危机。

“住口！我叫玄真，乃羽天国皇胤，吾即神明！”终于得到自己梦寐以求之物的玄真毫不犹豫地恢复了真实身份，酣畅淋漓地喊出了多年来郁藏于心中的言语。